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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次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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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花市东城区莲塘。
人群稠密,热闹非凡,不大的巷道被挤得满满当当。这里接近桐花县东郊,毗邻皖南,离赣北也不过咫尺之遥。
三省交汇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成了省外务工者的聚集地。天南海北的口音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烂汤。
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景况就大不相同。
莲塘对面是一座分外雄伟气派的高中,石墩上刻着恢弘的大字:桐花市一级中学,当地人通常叫它桐花一中。
桐花虽然是个不太发达的小县城,桐花一中已经是当地升学率最好的学校。虽然不能和省城相提并论,在当地人眼中,能在这里上学的人是顶好的。
当然这“顶好”的称谓也仅限于考上的同学。对于砸钱买进来的,那些人物承载着家中明知是扶不起的刘阿斗但仍抱有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殷切期望,学校没待过几天,在莲塘倒是玩得很欢。
一条马路隔开两个世界。
高中书声朗朗,莲塘鸡飞狗跳。
简单来说就是,不读书的混子全在莲塘。
闲散人员邵衡更是混子里面的翘楚。
“砰!”——
手中的棍子敲在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金属印。
几人侧身躲过,眼中闪过狠戾之色。
“崔哥,你说何必和我们过不去呢,对你自己也没半点好处。”为首的是个矮子,两撮毛在额头立起来,凭空添了几毫米的身高。
邵衡笑了起来,“我说老高啊,这半年不见身高是一点没涨,胃口倒是不小。”
高原抿紧了嘴唇,配着前面的的两撮毛活像气红脖子的铁公鸡。
旁边的三个小弟吓得不敢说话。他们大哥气势天王盖地虎,就是个子不足一米六五。身高是最不能提的逆鳞。
邵衡似乎对着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熟视无睹,继续悠哉悠哉地说:“我说要是咱不长个换个名叫盆地吧,你每次听着得多不好意思。”
高原喘着粗气,冷不丁地从裤袋掏出匕首,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弧光。
“你今天跪下了三个头,这事我就大发慈悲就不跟你计较。”高原带着三个小弟步步紧逼。
“诶这怎么能不计较呢,您尽管计较啊。我也有要算账的东西。”
邵衡敛了神色,他笑起来时像朵灿烂的花,没有表情时却是震人心魄,没有感情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
“你把莲塘出入口都霸占住是几个意思,我不在的这几天,莲塘的爹是谁都忘了。”
话说到此,就等于没有任何斡旋余地。
匕首瞬间对上铁棍,在空气中悍利地擦出火星。在匕首马上割到手那一刻,邵衡果断回棍,向上一挑,高原手臂和匕首扬起。邵衡找准时机,一脚踢在他胸口,硬生生逼退高原。
高原吐出一堆叽里哇啦的脏话,这次他学聪明了,指挥着后面三小弟一齐攻来。
邵衡敛了神色,他们一个人抓住他握铁棍的手腕。一人的拳头破空砸来,邵衡闪躲不及,脸被打的往一边倒去,侧脸瞬间有种火辣辣的疼痛。
另外两人见状,立刻趁机扑了上来,一个抬腿踢向他的腹部,另一个则摁住他往墙上一撞。邵衡猛地一挣,从对方的钳制中脱出,铁棍顺势横扫,逼退了踢来那人。
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旁边刀光一闪,刀尖擦着他手腕而过,邵衡手背一凉,松开了铁棍。
邵衡眼睁睁看着棍子顺着斜坡滚了下去,停在了一双白色球鞋前,阻挡了他往前的路。
本是周三午后,学生本应在学校里念书。
出现在莲塘的学生本就反常。
好学生都在教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在这里的混子化成灰邵衡都认识。
所以他好像两者都不是。
他很白,黑发略长,到齐耳的高度,个子偏高,很瘦削,微微驼背。
只一眼邵衡就看出他不是混子了。
太过于,不知道怎么说,好像是一阵轻薄的雾气。
但他也不像是好学生。
没有穿校服,没有书包,一件校服外套松松地垂落在他手臂上。
脱手的棍子刚好滚在他面前,他垂眼,浓密的睫毛如同鸦羽,在眼下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至少不是敌军。
邵衡在心里下了结论,随即喊着;
“那个,劳驾,”
“那根棍子递给我。”
说的理不直气也壮的自然。
堵在邵衡前面的四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狐疑的眼神,看着那人,不确定他是同伙还是路人,一时也不敢有动作。
那人淡淡地看了一眼他们五个,从邵衡手背上的血线再到高原手中那把匕首。
随即——
把棍子踢到了更远的地方。
操。
不是敌军胜似敌军。
小爷今日要完。
邵衡感觉一瞬间他脸上的专用搭讪型假笑维持不住了。
高原冲那个学生喊了一句:“要走快走,少多管闲事。”
那人抬腿想要离开,那一瞬间,邵衡忽然出声:
“诶诶诶老秦呐,又生我气了吧。”
就在高原和小弟愣神之际,邵衡从他们的包围圈钻了出去。及时地攥住了那人的手腕。顺势又勾住了他的脖子。
“老秦”终于有了情绪反应,眼神微眯,撇了一眼邵衡,似乎再想以前是否认识他这号人物。想了一会,最终眼睛中透露出了不认识的确信。
他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右手腕却蓦地被邵衡摁住,动弹不得。
他簇起眉头,左手覆在邵衡受伤的手背上,狠狠一按。
邵衡虽痛得想骂娘,但还是装着友善的笑容。暗地里,大手一揽,直接扣住他两只手的手腕,放在他脖子上的小臂一勾,“老秦”踉跄地带近了几步,被拢在邵衡的臂膀里。
由于力量太过于悬殊,他没再做其他挣扎,只是一味地猛捏邵衡的伤口。
不过这些暗流涌动都藏在垂落的校服后面,从高原视角来看,他们二人突然变得很亲密,虽然有些别捏,但是默契十足,就像是刚吵完架的朋友。
高原的疑虑更深。
“生气归生气,不要拿老哥我的性命开玩笑啊,你瞧瞧,”
邵衡指着高原手中那把瑞士军刀表演:“他们那把刀,我害怕的哟,那么大——估计能免费给我剃个牙哈哈哈哈哈。”
邵衡肆无忌惮地挑衅着,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笑得张扬而放肆。
高原现在冷静了下来,盯着邵衡思考。
论脑子,邵衡行事阴诡,变化无常,表面上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实际上心思藏得很深。曾经有很多兄弟都曾经在邵衡面前吃过亏,也有很多人提醒他小心这位爷。
论武力,邵衡长的人高马大,一对大膀子估计能把两个人给抡飞。
现在邵衡莫名其妙地就放松了下来,还出言不逊,尽是挑衅的姿态。
高原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莫不是邵衡这小子在用激将法。
之前是三对一,还有些稳扎稳打的胜算,现在忽然加了个没见过名号的人物。
桐花莲塘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说法,混子地盘双方对阵有“三避”,一避邵衡“混爷之首”,二避昙花一现新面孔,三避恶事做尽天不留。
这里鱼龙混杂,暗藏陷阱。那些长的越不起眼的,打架越狠。
而现在邵衡两个都占。
高原浑身一激灵,这货绝对是埋伏好了队友,想利用他们轻敌的心态来个出其不意。
这手段高啊。
还是先先退为妙。
高原甩了甩他的两缕翘毛,一步三回头地后退,防止邵衡和那个老秦趁其不备故意偷袭。
邵衡松散地站着,滚烫的手掌贴在“老秦”脖子上,手指不安分地抵着他脖子上跳动的脉搏,力道紧紧松松,像是逗弄手里的小猫,让人很不愉快。
偏生邵衡还一脸笑容地勾肩搭背,还挥手送高原离开:“高弟慢走哈,这次的发型不错,下次再玩啊。”
等到高原的背影在巷口消失不见,旁边的人终于出声了:
“老秦?”
“剃个牙?”
“下次再玩?”
邵衡琢磨着,翻译一下就是:
我们很熟吗?
打不过就别装。
装之后别贱。
邵衡转过头来,挑眉惊奇。他的声音倒和身板一样,平平淡淡的,毫无任何威慑力。
邵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别那么介意,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这次谢了昂,算哥欠你个人情。”
“对了,我叫邵衡,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那人显然已经不想跟他说话,抬脚就走。
邵衡当机立断抓住他拿外套的手臂,另一只手抢了他的外套,退后几步翻看内衬。
内衬标签上干干净净地印着三个字:
梁,逸,平。
邵衡了然地点头,又把外套三下五除二地弄成算是叠好的模样,递给对面的人。
梁逸平几乎是咬牙接过了外套。
先兵后礼。
脸皮厚如城墙。
梁逸平形成了对邵衡的初步印象。
“你也是一中学生吗?”
“你是几班的?”
“我也要去学校,我们一起走好了。”
邵衡在他背后慢慢悠悠地走着,聒噪地说着话。
梁逸平没有办法,原本想去的地方没有借口去了。只能和他一前一后,在保安责备的眼神中走进了校园。
夕阳西下,天空布满像鱼鳞般的晚霞,朱红色的云彩浩浩荡荡地在天上铺开,像是未烧尽的余焰。空气温热干燥,二月末,本该是春寒料峭的季节,竟然有种盈盈有种要热起来的暑气。
邵衡插着兜,胡乱踢着路上的小石头,盘算着马上将近晚饭时间,老董应该已经在食堂吃饭,现在是溜回去的好机会。
不知道这小子是几班的。邵衡胡乱地想,看了看手背上的伤口,本来本是一道极细的血丝,刚才被梁逸平乱抓,血都糊了半手背了,逐渐干涸。
这人下手这么那么狠。
还有,这人的手怎么和冰块一样冷,握了半天也捂不暖。
邵衡没来由地乱想着。
日光倾斜,把前面人的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