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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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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翊被气的轻笑出声:“巧了,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揉了揉手腕,“你缺多少钱?”
“缺多少给多少吗?”
简行之丝毫没有即将挨打的觉悟,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一拳两百。”
话音刚落,一套拳头就砸了下来。
简行之本能抬手格挡,又想到什么把手放下,生生受着。
裴翊曾出于健身目的练过拳击,每拳都有章法,见简行之突然不再格挡,来不及收力的拳头只能硬生生换个方向。
“哗啦——”
简行之身后的玻璃碎了一地。
血顺着手臂往下流,裴翊喘着粗气,手不住的颤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你为什么不挡?”
鲜红的血液滴落在瓷砖上,包裹着透明的玻璃,简行之收起所有的戏谑,语气晦暗不明,“你付钱了。”
“我是要打你,又不是要杀你?”
至少现在不是。
“你们是那个班的?敢在厕所打……”
走进来的老师看到一地的血,指责声戛然而止。
简行之脱下校服裹住裴翊的手。
伤口被触不及防的碰到,裴翊倒吸一口冷气,被动的跟着简行之往前走。
穿过走廊,下楼,简行之就这么裸着上身拉着他往医务室走。
少年后背的身形像早春山川初现显的轮廓,并没有穿着衣服时那么消瘦,肩宽却不厚重,肌肉线条是沿着骨骼走向的精炼笔触,缓缓收入窄腰,肌理分明,线条流畅,像一柄隐于鞘中的剑。
上面青紫交加的痕迹,是旧伤没好又交叠的新伤。
医务室的老师用镊子一点点清理他手背上的碎玻璃。
裴翊的视线仍在简行之身上,轮廓清浅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的腹部没有夸张训练形成的块块垒垒,反而只是若隐若现的紧实。
两侧的人鱼线像两笔锋利的书法飞白,倏然没入裤腰,腰身收束,有着柔韧的倒三角雏形。
尽管他前胸后背有着数不尽的新旧伤痕,但这身绝非锻炼而来的死肌肉,像是在告诉裴翊。
简行之如果还手,他没有胜算。
打死他,大概行不通。
裴翊的手被纱布包裹起来,老师转身看向简行之,视线扫了一圈,欲言又止,“你……”
从冰箱里拿出冰袋包上毛巾递给他,“你也冰敷一下吧,我去给你找件衣服。”
老师走后,整个医务室只剩下裴翊和简行之。
沉默片刻,裴翊对上简行之的视线,“你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简行之的冰袋敷在全身上下伤的最轻的脸上,听到他的话,淡淡的勾了下唇角,“你在关心我吗?”
“我在关心把你打成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打死你?”
“你这么说话,真的没有仇家报复你吗?”
“没有。”
裴翊哼笑了声:“我一般都直接死。”
“没有人会想报复你的。”
“有。”
简行之抬眸,“谁?”
裴翊依旧面无表情,视线死死锁在简行之脸上,“你。”
简行之忽然笑了,“我们是交易,我挨打,你付钱,我不会报复你的。”
“多少钱?”
简行之的笑容顿住,“你没数吗?”
裴翊磨了磨后槽牙,“靠挨打赚钱的人,不知道自己赚了多少钱?”
“花钱的人连自己要花多少钱都不知道?”
“小钱而已,需要计算吗?”
裴翊不屑的耸肩,伸手摸了下裤子口袋,并没有摸到手机,也没有钱包……
看出裴翊短暂的停顿,简行之轻笑,“少爷这是没带钱?”
在另一个口袋里摸出卡片的形状,裴翊反讽回去,“刷卡。”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云栖市第二高级中学饭卡……
“先欠着,我给你百分之十的利息。”
简行之起身抓住裴翊要收回饭卡的手臂,“概不赊账,请吃饭也行。”
“干嘛呢?简行之松手。”
郭志平疾步走了进来,甩给简行之一件校服,“把衣服穿上。”
视线在裴翊和简行之之间扫了几圈,最后定格在裴翊身上,“怎么回事?”
简行之捞起衣服挡在裴翊身前穿,语调轻快,“能有什么事?我在厕所摔倒,裴翊同学着急扶我,不小心打碎了玻璃。”
“你看我像傻子吗?”
郭志平抬手把简行之推到一边,“摔倒能摔成你这样?”
又抬手指了指裴翊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手,“扶人能扶那样?说实话!”
简行之无辜耸肩,“我说的就是实话。”
无可救药。
郭志平长叹一口气,转向裴翊,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裴翊你说。”
裴翊抬眸,“玻璃我会赔。”
“赔钱倒是其次的,你们为什么打架?”
“没有打架,是我单方面殴打他。”
“……”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
在郭志平印象里,裴翊是最优秀、最规矩、最让人放心的学生。
然而,这样优秀的学生刚说了什么?他单方面殴打简行之?
一个从未犯过纪律的优等生,单方面殴打三天两头打架犯错的简行之?
他听错了吗?
对!一定是听错了!
郭志平感觉自己的血压直冲天灵盖,扶住简行之,“他刚刚说什么?”
眼看着裴翊想再重复一遍,简行之及时截断他的气口,扶着郭志平往外走。
“没有打架,裴翊同学怎么可能打我呢?我们可是互帮互助的好同学。”
裴翊就这么看着简行之把郭志平忽悠走了。
花言巧语的笑面虎。
裴翊睨了他一眼,“互帮互助?”
“你有气,我缺钱,不是互帮互助吗?”
“……”
“有一个问题。”
简行之敷着冰袋,葛优躺的倒在输液椅上,“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裴翊转头看向窗外,“我不讨厌你。”
只是想要你死而已。
简行之笑了笑,“不想说算了,什么时候想出气了,我随时奉陪。”
无所谓的语气,好像打死他都可以。
裴翊想到他身上几乎没一块儿好肉的旧伤,“你是靠给人当出气筒赚钱吗?”
“只是给你当出气筒赚钱。”
“为什么?”
“因为少爷一看就是出手大方的人。”
“……”
“翊哥,你怎么又和——”
王旭闯进房间,看到简行之也在及时住嘴,走到裴翊身边挤眉弄眼。
‘怎么又打起来了?不是让你忍忍放学再堵他吗?’
裴翊无视他的眼色,冲他伸手,“钱包。”
王旭不明所以的把钱包递过来,“怎么了?”
裴翊打开钱包,把所有现金抽出来扔给简行之,“两清了。”
“沃艹!翊哥!”
王旭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一阵肉疼。
裴翊把空钱包还给王旭,转身离开。
王旭连忙跟出来,“啥伤需要赔那么多?那可是四千块钱,我一个月零花钱。”
“回去转你。”
“不是钱的事儿,我刚想起来,你要是想看简行之挨打,根本不用亲自动手,直接去地下拳场看就行了。”
裴翊停下脚步,“什么地下拳场?”
“就光华路那边那个最大的地下拳场,我说怎么看简行之那么眼熟呢?还以为和他一见如故呢,刚想起来是看过他打拳。”
“……”
裴翊虽然赴美留学过几年,但也是接受正统中式教育长大的,有着独属于国人基本的原则和底线。
即使决定对简行之复仇,也没想过践踏律法。
合法杀人确实有难度,但和平年代逼死人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只是他没想到,都不用他费心,简行之自己就已经在生死边缘疯狂试探了。
打黑拳。
十七岁的简行之就游走在灰产边缘,那长成二十九岁那种法外狂徒的样子也不奇怪了。
王旭去查了俱乐部的对战表,这周末就有简行之的场次。
裴翊倒也很乐于去看死对头自己找死这样的热闹,所以就赴了王旭的约。
张本昌见裴翊心情不错,才幽幽开口:“学校玻璃的赔偿事宜处理完了。”
裴翊点头,“我联系了我信托的律师,以后你每个月工资涨两千,从我这边出。”
张本昌难掩惊喜,“谢谢少爷。”
车停在一个红砖绿瓦的巷子前,裴翊下车就看到王旭站在巷口冲他招手。
“翊哥。”
巷子的左右两面墙十分老旧,每个砖块都有不同程度的风化,仿佛碰一下就会直接化成齑粉,与周围的繁华相比,实在是有些不起眼了。
就像无论多么奢华的装潢都会有下水道,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肆意吞噬生长狂欢。
王旭递给他一个铜质的胸针,“带上这个才能进去。”
俱乐部是会员制,新客要有会员的引荐和担保,缴纳会费成为会员,并且在第一次观赛时参与下注。
会员根据不同的入场费 ,分为普通会员和特级会员。
特级会员又根据累计消费金额,分为铜牌会员,银牌会员和金牌会员。
普通会员戴手牌入场,特级会员戴胸牌入场,且有单独的包厢。
裴翊戴上胸针跟着王旭往前走,周围大多都是带着手牌的普通会员。
上了几个楼梯,身边的人逐渐变少,直到走进包厢。
隐约能看到前方有个圆台,但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
王旭坐下就开始给他介绍规则。
“入场费包含了基础下注费用,椅子旁边的红蓝按钮就是下注用的,加注可以在入场时加,也可以呼叫工作人员,开场之后下注停止。
另一个扶手上的按钮是打赏用的,胜利的打手可以得到一半打赏费用,想让谁赢就可以打赏谁,大屏幕有实时数额滚动激励打手。”
裴翊蹙眉听完了所有规则,“不合理。”
“什么不合理?”
“入场费已经赚了,失败者的打赏费全归平台,胜利者的打赏费也要抽一半分成,吸各方的血赚钱,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虽然不合理,但确实比正规平台挣得多,不过他们台上没有任何限制,特别血腥,算是拿命换钱了。”
刺眼的聚光灯猛然亮起,裴翊下意识阖眼,缓了缓不适。
地下拳场虽然火爆,但毕竟是灰产,空间并不算大,场所内挤满了人,哄闹声此起彼伏。
裴翊坐在包厢里,相比人挤人的观众席,已经算很大的空间了,仍能感觉到整个场子都在散发的潮湿、黏稠的气息。
选手上场后,场子里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势必要把耳膜震碎。
简行之穿着黑色背心短裤,手上缠着红色绷带,没有任何防护。
他的对手是一个比他壮很多的成年人。
“拳击体重不能相差太多吧,这人一看就比简行之重啊。”
王旭不满的声音有些大,隔壁包厢的人探出头。
“这个红方已经连赢好几场了,你没注意到他没出场的时候打赏就已经遥遥领先了?主办方是不会允许比赛一直毫无悬念的,这场他要是继续赢,下场只会更不公平,他要是聪明就该输一场,毕竟这种比赛一个不小心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王旭也伸头和人交流,“还真有人被打死?”
“谁知道呢,反正台上没有任何规则,怎么打都可以,失去意识官方也只是通报重伤昏迷,究竟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忽然传来震耳的呼声,台上预备开打了。
王旭突然反应过来,“快下注。”
不等裴翊反应,就帮他按了蓝色。
看到裴翊投过来的目光,王旭不解的问:“不是来看热闹的吗?”
裴翊被堵了下,只能点头,“是。”
台上的两人也动了起来,体重碾压,简行之没有任何硬碰硬的可能。
好在他也没有硬撼的意思,轻巧的躲过前几次试探的攻击。
然而,对手的攻击也开始逐渐加快、加重,就在一记足以掀翻头盖骨的右摆拳轰至太阳穴前的瞬间,简行之整个上身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柔韧向后仰倒,拳风擦着他鼻尖掠过。
与此同时,他以左脚为轴,右脚如毒蝎摆尾,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勾向对手作为支撑的前腿脚踝。
对手重心一乱,庞大的身躯顿时踉跄,但野蛮的经验让他顺势将错就错,借着前冲的余势,埋下的头猛地向上一顶,铁硬的头骨直直的撞向简行之的下颌。
“砰”的一声闷响,是骨头与骨头最直接的对话。
台下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下黑手啊!”
王旭气的‘砰砰’敲着扶手。
可这本就不是什么正规拳赛,说是街头取命的械斗也不为过。
间不容发,简行之快速后侧两步,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又躲过几番攻击,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刚刚那一顶的影响。
一味的躲闪助长了对手的气焰,攻击更加的肆无忌惮,简行之抬起左手格挡。
两人身形交错,刹那贴近,就在对手视线受阻的盲区,简行之的右手忽然动了。
五指并非紧握成拳,而是并拢如喙,中指关节微微突出,形成一个微小而致命的凸起。
没有丝毫多余动作,借着身体旋转未尽的余势,将全身力量凝于这一点,精准无比地刺向对手的右胸下方,肋骨与肋软骨交界的脆弱点。
不是猛击,是“刺”。
动作短促、隐蔽、狠毒,像手术刀划开绢帛,像毒蛇吐信,一触即收。
观众的呐喊仿佛被抽离了一瞬,对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捂着肋下脸色惨白的缓缓倒地。
比赛结束,简行之赢了。
疯狂的声浪涌入,欢呼声像是要掀翻房顶,王旭也在一旁拍手叫好,“原来简行之更黑!”
激昂的狂欢中,简行之静静的后退一步,甩了甩因格挡而发麻的左臂,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决定生死比黑更黑的一招,不过是拂去肩上的一粒灰尘那么简单。
观众席忽然亮起或红或蓝的灯光,是每个观众下注的选择。
裴翊的包厢前,亮起了蓝色灯光。
简行之抬头望过来,像是能直直的看到他。
那姿态,不像刚刚搏命的拳手,倒像一位在血腥棋盘上,落下了最后一颗冷酷棋子的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