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01 ...
-
后来有人问江余,付政年在她的生命中充当了个什么样的角色?
江余想了许久才给出答案——摆渡人。
渡她一程,又折转返航。
她也说不清,他的出现,究竟是救赎,还是劫难。
*
2012年,张继科击败王皓成就大满贯,詹姆斯夺得首个职业生涯NBA总冠,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玛雅人的预言,也没有成真。
这一年里,有人完成了梦想,有人以遗憾收场。
但这一年,同样也是江余最为痛苦绝望的一年。
父母和姐姐车祸去世,奶奶尿毒症晚期,她放弃自己喜欢的音乐,接手了濒临破产的公司。
同年,她也遇到了那个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人。
*
这一年的中秋和国庆假期连在一起,许多学生在9月30日这天晚上骑着自行车驶向长安街,想要汇聚天安门广场观看明早的升旗仪式。
他们一边骑行,一边高歌,身上是蓬勃朝气,眼中是对未来的期许。
这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引得不少人注目。
江余也是其中之一。
江余身穿淡紫色礼服站在路边,看着这一群少年从眼前路过,嘴角不知何时已然上扬。
大一时,她也曾跟着朋友一起,提前去广场上找了个好位置,蹲守了好几个小时。
时隔四年,再看到这一幕,她却怎么也想不起当时的心情。
江余忽然想起读书时老师常念的一句诗,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当时她不甚理解,如今倒是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江余注视着他们,他们的余光也看着江余。
她怀念过去,他们憧憬未来。
歌声渐远,江余收回思绪,她看着空空如也的钱包和屏幕尽碎的手机,不禁摇头苦笑。
为了拉投资,江余在今晚的宴会上四处陪笑应酬,合作没谈成就算了,还不小心吐了别人一身。
当时胃中的翻涌还未消散,江余忙着去卫生间处理,她扫了一眼对方的衣服。
私人订制的西服,看面料就知价格不菲。
她道了个歉,从地上捡起包,打开皮夹抽出一沓钱放在男人手中便匆匆离开。
出来后,江余才发现情急之下她竟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出去,连回去的车费都没留。
她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叫人来接她,结果就看到屏幕碎的四分五裂。
江余试了几次,确认无法开机就放弃了。
*
吹了风,酒劲也上来了,江余抬手按了下有些发疼的头,只能慢慢往回走。
夜晚的北京城,流光溢彩,霓虹灯闪。
车道上一长串的红色尾灯为这灯火辉煌的城市再添一分光彩。
江余安静地走在路上,与这座繁华喧嚣的城市格格不入。
天气变幻莫测,没过多久,天上就下起了毛毛细雨。
感受到额间的冰凉,江余拧了拧眉,她四处看了看,最后走到一旁的公交站台,企图遮挡住一点风雨。
如今已是凌晨,公交站台早已空无一人,江余抱着胳膊靠在上面,连轴转了几个月,如今一卸力,只觉一身疲倦。
雨势渐大,且没有停的趋势。
江余垂眼看着地面,任由雨水飘打在光滑的额头,再流淌至脸上。
她想,现在的她应该是狼狈至极的。
“这么漂亮的眼睛,应该容纳星辰大海。”
眼前的光线被挡住,江余的耳边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她抬头看去,落入那双深邃带笑的眼眸时,心中一怔。
看清男人的面容,江余认出了他就是在会厅里被她吐了一身的人。
男人身穿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手中的伞罩在她头顶,另一只手朝她递来一包纸巾。
他垂眼看着她,眼神似深潭,看不着边际。
那一瞬间,江余竟不自觉的把他和从前看过的那些小说和影视剧中从天而降的男主角联想在一起。
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耳中还回旋着他方才的话。
江余想说她没有哭,只是被雨水打湿了脸。
可她最后只是扯出一个笑,从男人手中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
男人垂眼看着她的略显狼狈的样子,没有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只勾起唇角,道:“住哪,我送你。”
江余这才注意到路边停了辆黑色的奥迪,车窗半开,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坐在驾驶位,耐心等待着。
不是偶遇,是因为看到她所以才下车。
在这个圈子里,江余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不用了,谢谢。”江余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背后的肌肤贴在冰凉的站牌上,引起一阵颤栗。
“真不走?”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似乎只要江余再次拒绝,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看着男人嘴角边噙着的笑,拒绝的话本已到嘴边,如今又被她生生吞了下去。
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她如今也身无分文,如果当真从这里走回去的话,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而且这个会厅今晚一共承办了两场宴会,楼上的那场,江余的身份完全进不去。
她也十分确信,除了在卫生间门口,她今晚并未在宴会上见过此人。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频繁碰壁,她身上的傲气早已不复当初,也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她的意识有些模糊。
亦或是因为今晚的雾很大,所以迷了眼。
踌躇片刻,江余敛了敛眉,轻勾了一下唇角,缓缓道:“我叫江余,请问该如何称呼您?”
“付政年。”
江余在心中将他的名字牢牢记住,继续问:“付先生,您现在准备去哪?”
付政年微挑着眉打量她,报了个地址。
江余思索了一下,说道:“那就有劳付先生捎我一段路了。”
上车后付政年再次问起江余住在哪,江余只道让师傅往他要去的地方开即可,到了她自会叫停。
付政年这才明白她所说的捎她一段是何意思。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身子后仰靠在车背上,微阖着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看不清也道不明的笑意。
付政年没有开口说话,江余也没有主动找话题。
身上的酒味被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所稀释,江余方才迟缓的意识也慢慢回笼。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江余透过前方的后视镜看向身旁的人。
付政年与电影中的主角相比也不遑多让。
身高优越,宽肩窄腰,高鼻梁,丹凤眼,薄嘴唇,妥妥的渣男标配。
尤其是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让人心生怯意的同时,又忍不住想去窥探。
他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
这是江余对他的第一印象。
车开的很稳,不知不觉间江余也萌生了几分困意,她强撑着眼皮,一直在观察着路况,生怕走多了。
车辆驶出三环,在一个十字路口前,江余提前出声:“师傅,麻烦您在前面靠边停一下。”
听到她的声音,付政年终于睁开了眼,他方才应是真的睡着了,此时眼神有些朦胧,他偏头看着她,道:“我今晚没事,可以再送你一程。”
今晚上他的车,本就是意外。
江余没打算让这个意外继续下去,她礼貌的笑了笑,“就到这吧,”
“再往前,就不顺路了。”
说最后这句话时,她的语气又轻了几分。
付政年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也没有强求,在司机把车停稳前,他把脚边的伞递到江余手中,又从前方椅背的储物袋中拿出一沓现金放在她腿上。
“一件衣服而已,这些钱江小姐自己留着吧。”
说完,他就低头回复了一条消息。
江余看现金的厚度,正是她今晚赔给他的。
他果真是看不上这点钱的。
可她也不想欠他什么。
江余轻抿唇角,伸手从最上面拿了一张,紧接着又将剩余的钱放回面前的储物袋中。
在付政年看过来时,她捏着一张粉红色纸币对他晃了晃,“这里距离我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路,我需要打个车。”
给出去的钱最后又拿回来,这等行为落在别人眼中大有一种没钱还装阔的既视感。
换作以前,江余是断不可能做出这事来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什么面子自尊于她而言早就无足轻重了。
江余面色从容,嘴角扬着一抹得体的笑,路灯透过车窗照进来,隐约能够看见她左眼下的一颗泪痣。
付政年低笑了声,一时间竟没了言语。
恰好这时司机将车停稳,江余同付政年说了声谢谢后又再次跟他道了个歉,径直拉开车门下车。
后来两人闲暇时靠在一起闲谈,提起这事,付政年就说她是那么多年来第一个用钱砸他的人。
还是一连两次。
江余从付政年的车上下来后便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前她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付政年的车子已经拐弯驶向另一条路,细雨蒙蒙,让这本就大雾弥漫的夜晚看起来越发朦胧。
江余好似透过车窗看到付政年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迷雾之中。
多年后,江余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许多细节都已迷糊,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天的雾,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