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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断魂 ...

  •   自那天七重渊肃清师门后,清净门人人皆知蘅乐剑尊虽大义灭亲,仍不免神思哀恫,便终日把自己关在淼淼涧,不愿意现身了。
      或许又要再过一个十三年了。

      白毛鸡独留在空荡荡的窝里。清泉鸣涧,屋前的鲜花没人打理,枝桠疯长,顶端的花开得却小而可怜。
      一条又一条鱼被白毛鸡抓起来然后丢回去。水花四溅,受了惊吓的鱼飞速遁入清涧深处。

      什么黯然神伤,都是假的。分明是被人幽禁在无为殿不得出。
      但它不过一只弱小、没有天赋的兽,修行数载,人形都化不出来。能有什么办法救卫栎呢?
      那位老祖一根手指便可如碾碎蚂蚁般轻易杀了它,正如自己对这些鱼儿来说,亦为庞然大物。

      它还记得当日晏澜轻轻瞥来的一眼,明明只是张平平无奇的脸,却在瞬间让白毛鸡感到战栗不止。仿佛亲见了那位老祖真容似的。

      驾虹穿云的声音传来,有人落在了淼淼涧。
      又是卫栎的师弟。那被拒了结契的家伙。

      凤翎好几次来淼淼涧了,却一直见不到卫栎。
      他开始还以为是卫栎躲着自己避而不视。
      但这里根本就没人。

      骗子。又离开了吗?
      那日就不该放任卫栎留在七重渊。
      他会找到的。找到师兄,然后关起来,叫卫栎再不能离开。

      凤翎执鞭到白毛鸡的跟前:“他在哪儿?”
      这个‘他’不言而喻。

      白毛鸡死死盯着凤翎,一不小心咬断了嘴中鱼的脑袋,生鱼,又腥又难吃。
      它吐出来,撅着脑袋转身,将屁股对着凤翎,像是挑衅。

      这该死的畜牲。
      “不说?”
      金鞭自后头破风而来,气势汹汹,白毛鸡急忙扑腾了几下翅膀,但还是被抽落在地。

      凤翎又问了一遍:“他在哪儿?”

      有人主动问卫栎的行踪,甚至威胁了自己的小命,这要紧关口还能不回答吗?
      白毛鸡不傻,它聪明得很,被抽出血迹的翅膀往一个方向伸开,翅尖对着那隐于群岚雾霭的古朴殿宇。
      那是——无为殿。

      师兄为何去了无为殿?

      *

      卫栎在无为殿清醒过来,胸膛上的伤痕消失不见,皮肤光洁如初,仿佛一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晏澜分身出来的弟子守在床边,他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没有自我意识,只是晏澜的眼睛,等待着晏澜操控的一具躯壳。

      卫栎下床,他毫无反应。
      卫栎推窗户,他毫无反应。
      卫栎刚开门,他的手按住门。按下去关死了,半点光不透。

      “乖一点儿。”
      他僵硬地说道。

      卫栎嗤笑,原来自己是被幽禁在了这里。十三年后,他还是逃不过被折断翅膀,关在笼子中的命运。

      指尖抵着弟子的伤口,轻而易举地沁出血,他脸色苍白,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痛意。
      啊,晏澜这么不关心躯壳吗?

      “师尊在哪儿?”
      弟子沉默不语。他接受的命令只是看管住眼前这人,至于其他,何必回答?

      血滴滴嗒嗒濡湿衣襟,那一节清瘦分明的腕骨微微抬起,将指腹的血点在了他的脸颊上,一路往下,滑到耳边。恶作剧似的擦干净了手。
      指腹温热。与冰凉的脸颊触感形成鲜明对比。

      弟子的脸晕染开红色,仿佛印上了鲜艳的口脂,但鼻尖的铁锈气息,确凿提醒着他:
      这是血。

      沉疴十三年,到头来是这地步。
      那为什么要回来呢?再度回到清净门。
      卫栎的视线掠过窗外,春色盎然。他躺回床上,侧着身,无声扬了扬唇。

      ……

      卫栎很快便敛了神色,思索起如何逃跑的事情。
      丹府看似完好,但灵力无法调动。
      他的储物袋中还有一遁地符,那日与沈楠九雪中初遇尚未用到的符纸,卫栎心神一转,符纸藏在手心,被衾遮掩住了,暗自念了念口诀,但符咒纹丝不动。

      为何?
      指腹摩挲过符纸纹路。几处笔锋转折,却不是他先前的那张符。卫栎不自觉捏皱了纸,他拿出来看。宽大袖袍下显露出的一部分是朵云。
      是那人惯用的标志,但没有遁地的功效了。

      神思百转。卫栎抚上云朵。
      符是沈楠九还回来的,那会儿眼睛瞎了,什么也瞧不清,自然分辨不出来是真符还是假符。

      可符纸笔迹却和那人一模一样。卫栎有些恍惚。
      沈楠九和云栖,他或许分不清了。
      若真是如此,那他是不是杀了阿云两次?眼角滑过泪,没入长发。

      “蘅乐,你不乖。”
      轻淡若寒冰的嗓音传来,那张符纸凭空灼烧干净,不留一点儿尘埃。

      他刚刚还握着符,现在却什么也不剩,手指颤了颤,最后攥住了被衾。

      晏澜一眼就看到符上的云朵,眼睫垂着,不见眸中晦暗,他拭去卫栎的眼泪。
      他给了他一双眼睛,这双眼睛要啜泣便只能是因为他。

      卫栎厌恶地挥去那只手:“不乖又如何?”
      “你要将我丢到禁闭室吗?”

      晏澜坐到床沿,轻轻梳理他滑下来的墨发,不咸不淡地评价:“头发长了,要修剪。”

      卫栎轻嗤:“师尊对我的身体到底做了什么?”

      晏澜喟叹。没什么好掩饰,他径直道:
      “我欲与你同飞升。”

      飞升?晏澜都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才到现在的境界。
      卫栎的本命剑折了十三年,就算修复了丹府,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得到?
      ——
      不,还有一法子。
      难道?
      ……

      是了,和神魂分割之术一样,同是禁术。

      “师尊呐,”卫栎大笑,猛然支起身子:“你口中的重塑筋脉便是将我练做炉鼎之躯么?”

      卫栎动作太急,晏澜扯下来了几根长发,他缠着打了个结,好生放进盒子。
      那盒子里早就有了一缕霜白发丝。
      墨丝叠着银发,相互缠绕,不可分割。

      “修途坎坷,为师是为了你好。”

      “是么?”
      对一个剑修来说,即便本命剑折了,顽疾缠身,可骄傲不容侵犯。
      他手中执了簪子,悄然走到他晏澜身后,报复似的猛然插进他胸口。

      太过顺利,卫栎反倒不可置信。视线扫过静默在一边的弟子,就算是分裂神魂对这位老祖来说也不至如此。

      “解气了吗?”
      原来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锁链声不绝,晏澜拔出花纹样式的木簪,顶端的五瓣花像那个已经死掉的人眼下绽开的梅花。
      小臂被蛛丝切割得鲜血淋漓,他从容不迫。

      蘅乐有得太多。从符咒到发簪,从云栖到沈楠九。
      无碍,他会帮蘅乐挑着。丢掉旧的,然后堆上新的。

      “这簪子我不喜。”
      声音冷然,沁了冰雪。
      “下回予你个更好的。”

      下一秒,禾岁木簪碎,再不能安神静气。
      卫栎仅有的东西分毫不剩。
      ……

      “师尊,弟子求见。”
      殿外传来一声骄矜高喊。
      差点忘了,还有个凤翎。那么就一并处理了。

      晏澜离去。

      高座之上,凤翎这位师尊冷静自持,端得一派高洁清冷之色,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接下来是他第一次看清晏澜。

      “弟子想问,师兄现下何处?”
      晏澜瞥了他一眼,却听凤翎一顿不顿:
      “是否在无为殿?”

      “与你何干?”
      淡漠的视线掠过凤翎。

      他胆大妄为地抬起头,却见晏澜半阖眼睫,不急不缓地磨墨。
      笔尖蘸着墨汁在宣纸落下痕迹。

      “魔修踪迹频频,你该下山了。”
      那人云淡风轻,三言两语便执掌了他的命途。

      上一回也是这样。他听从了。

      凤翎起身,直言不讳,复问:“卫栎呢?”

      晏澜抬眸,轻飘飘向下一扫:
      “你逾矩了。”
      不近人情的冷寒穿透凤翎,一瞬间像是被看破了思绪,并带着警告。
      警告他收敛。

      这眼神凤翎再熟悉不过。他看卫栎亦是如此。是占有、是掠夺……
      难怪,难怪淼淼涧无人。是被囚在了无为殿啊。
      原来师尊竟也藏了这份心思。

      该说什么好呢?师兄未免太招人喜欢。

      其实早有迹可循,十三年前,凤翎趴在禁闭室的窗户外面,听到了里头的哭泣。他想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师兄也太娇气了。便准备着掀开窗子,却听见有人冷声:回去。

      与今日这句何曾相似,同样不可反抗地冰冷和轻视:“下山去。”

      “若弟子不愿意呢?”

      话音刚落,威压逼来,凤翎双膝腾地一下猛着地,但他下颌微抬,竟大逆不道地抽出腰间的鞭子,干脆利落地甩过去。
      ——妄图挑战清净门的老祖,妄图挑战他的师尊。

      蚍蜉撼树,虽勇气可嘉,可认不清斤两就有点可笑了。
      晏澜夺鞭,从高座一步一步走下来,行到他跟前。凤翎早已被威压逼得吐血,脑袋垂下,映入眼帘得是锦靴和一截衣摆。
      不稍动手,仅是威压,便连抬头都做不到。

      “我记得这金鞭是蘅乐所赠。”
      他道。
      声音渺渺不着实地。因为晏澜总高高在上,从未在意过地上的人,就显得刺耳的轻慢。

      “但你太弱了。”
      凤翎双手攥紧,指甲划过地面。

      弱小,太过弱小,便什么也得不到。

      *

      卫栎站在窗前,弟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安静地像一团空气,但只要想到这幅躯壳下是晏澜的神魂,便止不住地冷恶:
      “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走是无论如何不能走的。
      他拿出一件外衫:“风大。”

      “不需要。”
      眼见卫栎不领情,他竟真得停下了动作,只说道:“当心着凉。”

      卫栎置若罔闻。

      他是笼中的鸟儿,飞不出方寸天地。

      墨发流淌在腰间,伶仃一节纤细脖颈纵收眼底,弟子神色麻木,专心、认真地注视着他。
      这是关在无为殿的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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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①正文已完结 ②斯哈斯哈(阴暗爬行)下一本: 仙君待我情深深,我让仙君火葬场。 关键词:狗血万人迷切片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