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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野草——
      “我是棵野草,被哥捡回家后细心呵护,才重破新生,学习生根发芽以及,爱。”

      -
      1、病根
      初夏,燥热的晚风从树上沙沙吹过,裂开红润壳里的果籽随着落叶掉地,又被蚁群依依搬走。

      我窝在哥的怀里微微颤抖,眼前一片模糊,头晕目眩。

      屋里一片狼藉。绣有飞鹤的陶瓷被砸的七零八落。昂贵的沙发血染一片,惨不忍睹。

      我哥红着眼颤颤巍巍的在我骨瘦的臂上擦药。他的手很抖,手腕上有血痕,顺着大拇指一直到手背。

      “没事了,小乖。”我哥紧紧的圈住我,薄唇止不住的哆嗦,却还是贴在耳边安慰。“哥在,哥在……”
      “乖,没事了,我们把药擦了。”
      我后颈靠着哥的肩头,很硬,很结实,很有安全感。

      暖黄的灯光晃着双眸,我意识回笼慢慢清醒,动了动耷拉在一边的左手,嗫嚅:
      “……哥”
      “对不起,我又犯病了……”
      声音沙哑,像在沙漠里咕啼的乌鸦。

      我推开哥,踉跄起身,双目无神的走进浴室,关门。
      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又缓缓抬眼看向镜面。
      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潦草,满身伤痕,睡衣沾满了血渍。
      很狼狈。

      我猛的一拳砸向镜面。哗啦一下,残渣扎进肉里,暗红色血液汩汩往下流,变成漩涡顺着水进下水道。
      镜面的人影随着冲击残破分裂,一片片、一寸寸,映照着不同的我,却又是真实的我。

      我是被我哥养大的。
      小的时候被查出有精神分裂,医生说这种病治不了。
      父母得知我有这种病时。一锤定音,将我扔在垃圾桶旁。
      那时我5岁,懵懂无知,只知道妈妈让我等她。

      所以我就拿着彩虹棒棒糖,站在满是苍蝇的垃圾堆旁等她,等到黄昏,夜幕,朝阳。等了一天一夜,身旁的垃圾被拖走,接着又是行色匆匆的人群。

      终于,因为双脚发麻站不住,我倒在了地上。
      元日悬挂,那个被我紧紧握在手中,一口都舍不得舔的彩虹棒棒糖,碎在了眼前。
      我浑身瘫软,手指无意识合拢,向前伸去。
      却在抓住残渣的前一刻。车轮碾过,彩虹糖在阳光下,眼眸里支离破碎。

      “呜……呃呜呜呜呜……”眼泪决堤,落在地面烧灼,消失。

      此刻,我迟钝的反应过来,我被丢弃了。
      被爸爸妈妈抛弃了。
      丢弃在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垃圾堆。
      而交换物是被碾碎的棒棒糖。

      我绝望抬头,渴望有个人来救救我,哪怕是给点水源,滴在唇瓣上。
      我也能活过来。
      可没有,往来的行人接踵而至,从我身边跨过,眼神没有停留半分。

      正午的阳光总是这么毒辣,连给一点悲伤的时间都不够,我趴在地上,眼泪流出眼角的瞬间就蒸干,消失殆尽。
      睫毛微颤,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随后眼皮,重重垂下。
      不堪重负的晕了过去。

      我不清楚在晕倒的期间发生过什么,只知道再次睁开眼时躺在柔软的被窝里,没有暑热,衣服也换成了干净的。
      凉凉的风从头顶吹过,我兴奋的从床里爬出来。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男人。
      男人身穿睡衣眯眼依倚在木椅里,他眉眼清晰,嘴唇薄而微微向上扬,明明闭着眼手却还在扇风。
      定眼一看,身上的睡衣还是和我一样的同款。
      我双眼微微睁大,想下床却又怕惊醒他。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男子。
      很美,美到五岁的我被惊艳了很久,怎样都挪不开眼,而且爱上一辈子。

      血还在滴答滴答的流着,身旁的门却被拍的声声作响。
      “小乖,开门……”我哥着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的声音很沙哑,应该是刚抽完烟。

      我扯过毛巾,把手上的血胡乱擦干,又仔细把洗手台清洗干净后才打开门。
      见我哥,扯扯唇角:“没事,不小心摔倒了。”
      我哥微微皱眉,把我拉到一边,发现镜片碎了一地,他转头看向我,又看向我背着的手,有些生气:“手伸出来。”

      我乖乖伸手,无所谓的说:“小伤,只是被镜片刮到了……哎,哥!”
      我哥奋力拉着我往卧室走去,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手背凸起的青筋,和圈住我手环的力道。
      很用力,但意识到后却又微微松开。

      我垂眸注视着地上慢慢交叠融合的影子
      冒出第一个想法是:我哥好像变矮了。
      不对,应该是我长高了。

      我哥很健硕,
      以前为了养我一次能扛四袋米。
      那时刚被我哥带,很娇气,但没有底气。
      我只能在他工作结束后用无辜的眼神,旁敲侧击,求着他,看着他。软软糯糯,让他抱回家。
      后来发现我哥对我是无底线,便不装了:洗澡要抱,吃饭要抱,出去玩也要抱,生病了更要抱。

      那时我怕孤单,怕丢弃,怕黑屋,怕又只剩我自己。
      每天都缠着跟哥睡,早上醒来哥哥不在旁边就会哭,边哭边找哥哥。
      找来找去发现,哥哥在后院抽烟,抽完了之后还摁在自己手上。
      哥像是感受不到疼,按完后随手一扔。拍拍双手,撑起身,又拍拍身上,回头就看见我哭的鼻子冒泡。
      他身体僵住,把右手往背后一挡,撇过头摸摸鼻子:“小乖,起这么早?”

      他喜欢叫我小乖,说我很听话,是他养过最听话的。我问他养过几个,他说只有我一个。
      所以是最听话最乖的。

      我哥很喜欢捡东西,像海边沙滩的拾荒者。明明自己过得也很拮据,却总会捡一些阿猫阿狗回来养着。
      他曾经给我看过一只花猫。叫阿狸,狸猫的狸,阿狸个头很小,我用一只手就能蜷住它的下半身。

      我哥说,我和阿离是一起被他捡回来的。
      那时他观察阿狸很久,从大道跑到商场,再从商场跑到河边,最后蹲在垃圾堆旁边清理毛发。
      而我也正好躺在垃圾桶旁边,与蝇虫作伴。

      我想:
      如果世界是沉浮在海面的漂流瓶,那我应该是被丢弃的折纸星。
      我哥恰好是拾荒者,恰好把我捡回家养起来。
      恰好还养了久。
      所有都是恰好,但在我哥眼里却很美好。

      2、贪恋
      翌日清晨,我起来时,天空才微微泛起鱼肚白。
      阳光从缝隙渗透进来,照在床面镀了一层金。我眯了眯,习惯性往身边摸去,却扑个空。
      “哥……?”

      无人回应。
      我一个鲤鱼打挺猛的起身。屋里一尘不染,了无一人。

      去哪了?
      鞋都没穿,我就下床寻找,打开门的时,我哥正在门口换鞋。
      “小乖?”他一手提着菜,随意把臂弯处的外套挂在墙边,起身时看见我杵在门沿。

      我哥放好菜向我走来。他双脚修长,西装笔挺,衬衫扎在裤里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此刻阳光打下,透过眉眼划出一条漂亮的下颌线。

      “怎么不穿鞋?”他微不可查皱眉问。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迟缓的感觉到凉意。
      我:“忘了。”

      “别动。”他走进卧室,在出来时手上提着我的拖鞋,俯身弯腰为我穿上。

      我哥脖颈白皙净瘦,脆弱到能看清表面凸起的青筋。
      而脖颈周围全是粉色的吻痕。
      那是我昨天留下的。

      昨天擦完药,我哥照常要去客房睡。
      我垂眸呐呐道:“以前都可以一起睡,现在不行吗?”
      我哥关灯的手停顿,解释道:“小乖长大,该学会独立了。”
      说完我哥便不做留念的摁下开关。
      “可是我今天犯病了!”
      “还受伤。”我抬头看向哥“也不能陪吗?”
      灯光太暗,我哥站在门口,看不清神色,只知道他浑身抖了一抖。
      随后涩声开口:“好。”

      和哥同衾而眠已成了我的习惯。
      小时候怕黑。他会专门给我买小金鱼的台灯,一边拍我的脊背哄我睡觉,一边望小金鱼发呆。
      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今。我伸手打开小金鱼,随后往我哥身边挪挪,皮肤灼热相撞,我哂笑缠住他。
      “哥,你好暖和。”
      “床很大,睡过去。”我哥眉头微微皱起。
      “不要。”额头抵在哥的颈肩,我凑近嗅了嗅,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脆弱的颈窝处。“哥,你好香。”
      “可以舔吗?”我在哥面前如初,很直白。

      哥没教过我爱,也没教过我怎样是爱。
      我不懂人情世故,在我哥面前就是一只不用讲理的小狗。

      “滚过去。”我哥指尖穿过秀发,抓起我的头往外推,略有些咬牙切齿:“睡觉。”
      我借着哥的力往上靠,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稳定病情也不行吗?”
      我哥最吃这套。关于病情,无论怎样作妖,他都会心软。
      果不其然——
      他闭眼叹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力道一松。我就像野狼看见骨头般扑上去,舔舐、啃咬。

      我哥的皮很嫩,嫩的反光。暖黄的小金鱼灯照在白墙,印出我们交叠的两颗脑袋,像涌动的壁画。

      “你……属狗的?”他余光瞥见墙上的影子,用手腕挡住发红的耳尖和眼眸。“小乖,轻点。”
      我哥的脖子很软,很好咬。像蒸在笼子里的豆腐,软绵绵却发烫。让人欲求不满,无法自拔……

      我发呆良久,回过神时,发现哥已经进厨房做饭了。

      我踏着拖鞋紧随其后,看着菜板上任人宰割的肉腿,软塌塌靠哥的肩头。
      “厨房油烟大,去玩游戏机。”哥用余光睨了我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哥的肩膀硬挺,结实,脸颊靠在上面被压的变形。
      我含糊嘟囔:“我有皮肤饥渴症,离开哥一分钟就会死。”
      “又胡扯。”我哥说

      “没有。”我抬起头,凑到哥的耳边认真且小声说:“我爱你,哥。”

      啪一声,菜刀落在菜板上,周围的肉碎被击飞。
      我被吓一跳,睫毛随之颤抖,停滞一瞬,以为我哥不信,刚要重复。

      “谁教你的?”他抢先一步,声音有些不稳,我脸颊靠着的肩膀也微微发抖。

      我有些担心,询问:“哥,怎么了,哪里生病?”随后伸手摸向他胸前,却被我哥一把抓住。

      “谁教你的?”他重复问道。
      手上的力度不大,轻而易举就能挣脱开,但我却任由哥握着。
      他说话时微微喘气,肩头顺胸腔震的发痒。

      “电视上学的,”我看向哥严肃的表情,终于舍得从他肩头拨出头。
      “他们会对爱人说我爱你呢。”我说。“我爱哥,所以哥哥也是我的爱人……”

      “不是这样的。”我哥面向我,好看的眉峰皱在一起。“哥哥是亲人,爱人是以后遇到的。”

      我不懂,但觉得哥也说的不对:“我和哥哥也是相遇,而且电视上说了,爱人,就是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之人。”
      我凭借记忆继续说道:“是见到哥会开心,是哥不在身旁会失落,是每日每夜都想黏哥,是想和哥亲吻,拥抱,上……”

      “够了。”床字还没说脱口,我哥就打断我的话。
      我歪头,握住哥的手腕,慢慢靠近,眼神执望着他。想看出他此刻的情绪。
      哥的眼眸是咖啡色,很深,一望无际,深不见底,让人远远的就被吸引、爱上。
      但很快,深不见底的黑眸就出现了裂缝。我哥慌张的往后退,后背抵在冰箱,手指紧紧扣着冰箱间的缝隙。

      “小乖,爱人是年轻的、爱你的、你爱的女人。”我哥一字一顿,无比艰难的提唇,顿了顿又说。“不是哥这种。”
      又老、又丑、又恶心的人。
      这些他没说,也不敢说。哥觉得自己内心是丑陋的、恶心的。
      养大的弟弟,他却自私的关在家里。不让他出去社交,甚至上学、就连朋友,也没带他见过。

      想把小乖关起来,太想了。可是小乖总是生病,一次又一次,越来越重,越来越不可控。
      哥觉得自己是造成因果最大的罪人。
      他慢慢扒开内心,凝视自己变态和丑陋的心脏。开始疏离小乖。
      哥得离我远点,他想。所以杜绝一切亲密举动。
      分房睡,去上学,找心理医生。一切的生活都开始变得好起来。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走。
      一切都是如此。一直往前走,过正常人的生活。慢慢脱离哥。
      然后,找个良配结婚。
      携手百年,共度余生。
      ……
      真是美好的幻想。
      但现在,小乖却突然说爱他。想黏他,想抱他,想亲他,甚至想……上他。
      哥被我困在冰箱面前,他有些天花乱坠,不知所措。
      失控了,一切都变得不可控。
      他应该跑,这是第一想法。可是小乖在,不正面回应会难过。
      我单纯是不懂爱,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荒唐的话。
      哥抽空想。
      教好就行了,就正常,可控了。

      “我看过电视上的女人。”我清亮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子里突兀响起,却很认真。“没有哥好看。
      我背着光,俯身慢慢靠近哥。能清晰看见哥微微发抖的唇瓣。
      哥在害怕什么?
      “我爱哥。”我第二次重复。“就算有别人,就算以后会遇见,在我的心,我的眼,能占据的只有哥。”
      突如其来的表白,换句话来说我一直都很直白。

      哥翕张唇,半晌吐出一个不知名音节。耳朵红晕蔓延到脖颈,一根根青筋格外突出也格外诱人。
      此刻多年伪装成熟哥哥的形象,就此破裂。

      我越靠越近,额头抵住额头,鼻尖蹭过鼻尖,呼出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来回交换。
      开口时唇瓣相互碰撞:“能亲吗,哥?”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问。
      哥脑海里刚冒出来的想法,就被贴上的唇瓣尽数吞掉。

      他没和人接过吻,本能意识告诉不能拒绝小乖,却没告诉当下该如何回应。只能尽量把唇张到最大,方便我的舌头伸进来,但哥好像想的太过轻松了。我不仅吮吸舌头,还得寸进尺含着唇不放。

      双手也从最初撑着冰箱门,到后面慢慢往下环住细瘦的腰。
      攻城掠池,舌苔不断干扰上颚。怀里的人像是有了反应发出闷哼,双手也搭在我的肩头。虚虚扶持住。
      不知道亲了多少分钟。
      直到哥双眼迷离,眼角泛红,唇瓣发麻,才堪堪收住力,放过充血的双唇。

      “哥骗人。”我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眼底掠过狡黠。“明明亲吻会很开心。”
      哥两眼发昏,他不知作何回应,听见厨房外传来阵阵喵叫。借此慌张逃离“我还没喂猫。”
      说罢,推开我踏着虚晃的步子走出厨房。
      我站在冰箱旁凝视菜板上的肉沫,思忖片刻。又见我哥哒哒哒的跑回来。

      我:“没亲够吗?”
      哥一个踉跄,磕巴道:“拿、拿喵粮。”
      他声音暗哑,嘴唇有些破皮,应当是刚刚我亲的太狠不小心留下的。
      “嗯,哥小心点。”我强忍笑意,无视一旁有意无意瞟来的目光。拿起菜刀继续切肉沫。

      3、祈福
      七月——窗外群鸟归山,树木成荫。
      吃完饭后我哥在书房办公,我在卧室和心理医生交谈。

      房间的隔音不是很好。一隔之墙,我能清晰听到我哥冷冰冰不带温度的声音。
      或许是顺从惯了,偶然听一次,便会觉得新奇。
      我突然发现:
      哥对我永远都没有底线。以前放纵和他睡觉,现在允许咬他脖颈,到刚才压在冰箱前亲吻。
      一切状似是他在做决定,实则主动权在我手里。
      所有欲望,冲破那一纱之隔的窗纸。
      都是我哥的纵容。

      “最近生活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桌面的时钟,滴答滴答响,把我拉回现实。
      “还是情绪比之前更难控制,心系郁闷,一切难题都可以和我讲。”
      “我会一一为你解答,放心我是专业的。”
      钟离推了推眼镜,非常专业的询问我。
      我回过神,抬眼慢慢望向他。
      说实话,除了我哥,对所有人我都有防备。就连这位我哥高价请来的私人心理医生——钟离,我也有所伪装。
      但还是耐着性子陪他咨询,因为我不想让哥难过。
      所以一周的心理咨询,我总会避重就轻告诉钟离大概。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急需有人为我解疑答惑。

      我提提唇,问出至今最真实的问题:“我喜欢上我哥了,怎么办。”

      这句话一出口,房间霎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隔壁的杂音断断续续传来。
      卧室敞亮,灯光打在他反光的镜片上,捕捉不到情绪。
      钟离敲击桌面的动作顿住,声音一如既往专业:“我知道。”

      “你知道?”我暗自惊叹,连双唇都忘记合。确定从来没提起过对哥哥的感情,扯了扯嘴角说,“不愧是高价钱的心理医生,怎么看出来的?”

      除了观察,我想不出其他。

      “眼睛。”钟离说,“面对你哥,你的双眼总是清澈的。”
      像幼鹿钻进母鹿的怀抱。

      “但看见别人对你哥有别意,你的眼睛是偏执的,黝黑的。”
      深不见底,像踏进去就出不来的泥潭。

      “你对你哥不只是纯粹的亲情。有爱,有占有,有心疼,而且……”
      钟离笑了笑。
      你哥的眼睛也是如此。

      金丝眼眶映出眼眸的精明,他笑而不语,点到为止。
      眼睛?
      目送钟离走后,我坐在书桌前思忖良久,有这样吗?
      清澈的、占有的、心疼的,避无可避,紧随其后的眼神。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眼神?
      我皱眉揉揉眉心,烦躁往后一塌,想抽烟。

      摸了摸口袋没找到,又起身翻书桌,翻到一半一个状似红书夹签的东西飘飘落在地上。
      捡起细看才发现是护身符。
      护身符表皮泛起褶皱,头另一边还挂着粗红绳,背面秀娟的毛笔字刻着——岁岁平安
      。
      我奋力思索。终于,在浩瀚的记忆长河里找到些许碎片。

      应该是高三下册的某日:
      那段时间学校校园网流行7月7日情侣成群结对去寺庙祈福,写符纸,求永结。
      说这样和爱人携手共挂的红线会永存。

      少年的新鲜感总是一时的,为了满足这份新鲜感,我特意约着哥哥去寺庙祈福。

      我哥那是在投股,以10%的几率去买地。我不是很懂,自然也不知道他那时有多焦头烂额。
      但,身患疾病的孩子,怎么懂得红尘间的人情世故?

      只知道我哥那份无底线包容是不会拒绝的。
      凭着这份骄纵。在我哥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眼神里,我开开心心等待那天。

      结果就是,我哥临时变卦出差,放鸽子让我一人去寺庙。
      一人的祈福又算什么?

      我百无聊赖走在石字路上。周围树木耸立,阳光打在枝叶上,顺着缝隙印出草地光影交加,斑斑点点。沿着石子路走九十九步台阶就是写着“百步阶”的寺庙。

      跨过寺庙门槛往里。就寓意接下来的生活顺风顺水,百全百美。

      我顺着周围零散人群,亦步亦趋走上台阶,寺庙门口左右立着石狮,獠牙含住绣球,空洞的眼神射过去,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我站在寺庙门口,抬手擦了擦因为日照额头冒出的细汗。

      随后跨过百全百美门槛——

      寺庙中庭阔大。中间是棵巨大的银杏树,正值夏日,银杏泛着翠绿,阳光打照下四枝蔓延到墙外阴影斜落山顶。
      错综交杂的躯干绑折各式各样的红绳。

      我立在银杏树前,忍不住上手轻轻抚摸。
      我想那就是祈福绳。
      随后又学着周围人的样子,亦步亦趋将粗绳捆上树干。

      捆了两根,一根我的,一根我哥的。
      又在我哥的那个绳子下绑了一个护身牌。
      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留下八个字——春和景明,万星聚你。
      这八个字是我偷窥同桌写情书时看见的,应该有寓意,不然为什么要先给喜欢的人?
      我哥对我很好,我想他唯一一次拒绝,一定是迫不得已。

      谁让我是他的好弟弟呢,顺便也让他一同长命百岁好了。

      下山时。天空乌云密布,泛起点点小雨。
      我蹲在景区门口,暗骂自己倒霉出门不看天气。

      以往像这种我哥早就开着小车出现在我面前,打下车窗。冷清又酷飒的叫我上车。
      可惜,哥哥出差了。

      后背紧贴墙壁,我一会儿琢磨着雨什么时候停,一会儿又紧张刚写的护身符还没生效就被雨打湿。
      正当我满心踌躇,思考该不该回去探探时,身后想起踏踏踏的脚步声。

      “小施主,小施主——”
      我抬眼寻声望去。身穿普服,头画六点的和尚一手打伞,一手抱着不知明物体向我走来。
      我双手撑着膝盖起身,看他笑脸盈盈,弯着酒窝站定在我面前。

      “小施主,xxx是你吧?”他问
      我:“嗯,怎么了。”
      我出门没有带东西的习惯,所以可以断定,并没有在寺庙落下什么。
      “就是,就是,这个。”说着,他敛下笑容,把右手的包裹递到我胸前。“我师傅看你在门口站挺久,让我送把伞过来。”

      伞啊,还以为中奖了呢。

      我接过包裹,扯了扯嘴角道谢,目送和尚离开。
      然后打开包裹,随着外包装散开,木块从包裹角落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我满腹疑问,弯腰拾起。
      手掌里,被水渍污染打湿的木块上,安安本本的刻着几个大字
      ——岁岁平安。

      4、阴暗
      “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开始向我坦诚。”
      “有更严重的趋势吗?”
      “目前观察中。暂时没有发现,但开始解析自己的情感了。”
      我哥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礼貌的客套。
      “嗯,辛苦了,早点休息。”

      将人送走后。哥来到我卧室门口停驻。
      说是我房间其实我哥也经常睡里面。一是他不会拒绝我任何请求,二是他常常会在狭小的卧室里贪婪吸取。
      但刚刚才在厨房经历尴尬场景,导致我哥敲门的手停滞在空中,不知所措。

      敲门后干什么?
      关心,询问。还是来回应之前的感情?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表白,哥不知道怎么面对,更不愿意面对。

      他不想把我带坏,不想我的内心也变得畸形。哥觉得自己丑陋就算了,变态也无所谓。但我不能,哥要把最好的给我,他不是最好的。也不是首选。
      所以——所以喜欢弟弟这种畸形,就应该永远埋藏在心里。
      哥总是这样。在外为人克制,但一有情绪都会写在脸上,虽然转瞬即逝,也会逞强装作无事。

      手把处传来轻微响动,打断哥思路的同时,我也从卧室探出身体。

      我一愣:“哥?”
      我哥顿时手足无措乱答“嗯”后,红着耳根往书房走去。
      “哥。”我又喊。
      我觉得哥是察觉到这次是真有事,所以转过头。
      “晚上有空吗,想约你吃饭。”我目不转睛盯着他。

      哥表情有一瞬间呆滞,随后又发生细微变化。
      耀眼的光渗透玻璃窗射进书房,从没关紧的门口衍映出我哥挺拔高瘦的身影。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其实从表明心意那刻起,我就没有打算再维持表面关系。

      双方的亲情线很明了,只有彼此。多余的话,一对失联的父母,一个断绝关系喜欢酗酒的父亲。再深算,可以领养孩子,不必孤独终老。

      我性格直爽,不懂人情世故更别提八面玲珑。但对哥的狼子野心——藏了一年又一年。
      或许在哥心里,还是个纯粹的孩子。

      没错,是孩子。
      同其他父母一样,哥只相信我在他面前装的懵懂。

      在他心里,邪念是不能生根发芽。至少对我是这样。哥可以接受我谈婚论嫁,也可以接受我带男人回家。甚至可以接受我无所事事啃他到老。

      只要我平安幸福,哥不顾及其他。

      但我不一样,接受不了哥把我推给其他人。
      也受不了哥眼底的落寞。
      哥也是爱我的吧,我想。
      可他眼底有纠结和挣扎。

      爱情多么复冗杂,我体会不到。
      或许——是牛郎织女隔银河;或许——是黛玉宝玉终不见。

      人们好像总是这样。羡慕爱情、向往爱情、畅想爱情。可当爱情触碰到禁忌时,却又嗤之以鼻。
      这也许就是哥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表达爱意的原因吧。

      夏日的夜偶尔凉爽。风夹杂叶片清新穿过耳畔徐徐吹过。发出沙沙沙声音。

      月圆高照。归巢的鸟群掠过月镜隐没树木成荫的绿屋,拍起一阵惊响,像挂壁美画。

      一片绿油油中,我和哥并排走在百步阶,周围依旧树木耸立,草长莺飞。
      但又物是人非。

      “在这散步?”我哥问。
      我垂眸专心数台阶,闻言回答:“嗯,在这祈福。”

      就在刚才回家的路上,我突发奇想问哥要不要散步,得到哥肯许后兜兜转转来到寺庙山下,伴随着蝉鸣鸦叫爬到半山腰。

      哥偏头看我,月光照耀下,他本就灰黑的眼睛与夜色如出一辙,看不出感情。
      “别数了。”哥收回视线,声音淡然。“第一百阶在前面石头后。”

      顺着视线望去,并排排列的树木旁确确实实立着一块刻有“百步阶”的岩石。
      如果按照九十一往前走,的确是一百。

      “……”我眯了眯眼,骤然停下脚步。狭长的眼眸反着夜光,像翱翔天际锁定目标的鹰扫向四方。

      目视哥走到岩石旁,又转头看向我,随后不解对上视线,提提唇,问:“怎么了?”

      “没事。”在哥对上的瞬间,敛下神色,快步跟上。

      其实出来吃晚饭不是本意。哥的手艺很好,随便做点什么都能填饱,根本不需要特地出来吃。
      私心就在于我想和哥一起挂牌子,祈福。
      如果以前是出于少年时的好奇,那现在就是出于我信奉长久的渴望。

      一起走过百步阶,跨过十全门,来到翠绿的银杏树下。

      寺庙庭院的石块与阶梯一样反光,嵌着铃铛的红绳,伴随风、树干倒影里摇曳婆娑。

      在我不知绕树干转了几圈后。
      有些头晕眼花的哥,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祈福之前的某种仪式?”

      “不是。”我叉腰站定,有些烦躁。“哥,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我图一时新鲜缠着你想来祈福。”

      “嗯。”哥说,“但我不是失约了?”

      我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嘿嘿两声:“后面我还是来了。”
      “还同连你那份护身符,一块挂上红线。”
      说罢我忽地拉住哥三步并做两步跨上树芽,应着圆月,指向护枝上叮铃咣啷的铃铛。

      哥目光从我们相握的手移到树干,灼热滚烫的掌心让他心如止水的心脏跳如擂鼓。

      真是年轻,身体像火一样旺盛,他想。手上力道却越握越紧。

      “好像不见了。”我拉着哥往门槛走,自顾自说。

      “写的什么?”哥抿唇问。
      肯定是不能告诉你的东西啊
      想着我幸灾乐祸回过头。才发现哥从刚才一直都目不转睛凝视紧紧相握的手。像提线木偶般任我拉扯不移动挣扎。

      好乖。我嘴角向上勾起,手也不自觉捏捏哥的脸蛋。
      “嗯?”哥眨眨眼,随后反应过来,别扭的拿掉我手。“说话。”
      “也没什么……”

      话没落。门槛处就迎来一个长长身影,哼着歌声越靠越近,走到门槛石还因为裤腿太长,被绊了一个踉跄。

      “啊——”的一声,呼啦滚趴地上。
      “哎呀呀,我的屁股……!”他龇牙咧嘴爬起来。

      话被截断,我们寻声借助庭院月光,才看清——是个和尚。
      身着黄服,头顶六点。约摸不超过而立之年。

      他大约也看见我们了,呲着的大白牙立刻收回去。抓起扫帚立在原地装出高深莫测,揪起两边酒窝浅笑:“这么晚了,两位小施主还来祈福?”

      他身在阴暗的角落,嘴角的梨涡却让我晃了晃,神志不清。
      “啊……对、嗬,你是……那个……哎,哥?!”
      我想问他是不是几年前给我送伞的小和尚,却被哥牵着往外走。

      哥的手凉的吓人,像刚刚寺庙刮的呼啦啦的寒风,而且还在微微发抖。
      感冒了?

      我隔绝身后的声音往上看,哥因为忙碌不顾的碎发挡在眼前,露出脸颊的泪痣。

      “哥?”
      不应。
      “哥?”
      还是不应。
      ……

      “哥!”
      从寺庙下来,我总共喊了三十二(哥的年龄)声哥,一声没得到回应。

      我有些生气,一把甩开哥的手,决定回家之前都不给哥碰。

      哥身子一僵,突然觉得右手被甩的发麻,他缓缓转过身。
      迎着月光,我看见哥眼底随波流转的阴郁,还参杂破碎。

      “……”哥沉着脸突然开口,“玩够了吗?”
      哥声音嘶哑,配上此时的样子像极了被男朋友捉弄后,怒视他幸灾乐祸。

      是我幸灾乐祸……?
      我勾起双唇。
      没错,我就是幸灾乐祸。

      5、丑陋
      高中时,我的病情如愿减轻。哥放下报告单时候满脸笑意,交钱的时候激动的手一直颤抖,抓不住纸张。最后在众人嬉笑打趣中,拿出那张刻着自己名字的银行卡。

      阳光透过纱窗而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清晰分明,而左边的食指上清晰印着滚印。
      我记得这是哥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之一。
      除了这个,还有枚破旧不堪的银戒。
      戒指从没见哥戴过。只有母亲忌日时才会在哥指骨处看见遗留的划痕。

      那时哥创业受到重创,累的头晕眼花,常常在我熟睡时轻推开门来吻我额头求慰藉。

      哥自认为很温柔,小心翼翼。可哥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在等他回家。等朦胧中望疲惫却充满爱意的笑容,等他独留余温的唇,等他走我就会醒来摸摸残余傻笑。

      而后轻手轻脚下床,把门拉开一指宽缝隙,偷窥哥——

      在一厅一室一厨房带卫间的简陋出租屋里。
      哥被困在破旧沙发和茶几里。他本就身姿提拔,狭小的沙发使笔直的双腿更加无处安放,只能侧躺挂在靠垫才能勉强睡到天亮。

      我趁哥休息时蹲到他跟前,影子挡住屋顶刺眼光,学着哥的样子抚平一切。

      屋子很小,哥为了节省唯一主卧让给了我。而真正的劳动者此时面朝暖灯抱着皮包,吁吁阖眼。

      垂头看向怀中的皮包,才忽然记起今天是哥母亲的忌日。
      听哥说以前的忌日,他都会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捧着菊花,朝气蓬勃的往墓地走。

      “每逢那日街上都会下起细雨,但我总是忘记带雨伞,最后回来的时候不是发高烧就是卧病不起。”
      “不过现在很少去了。”

      “为什么,是因为我吗,拖累了你……”

      “是因为妈妈的愿望实现了。”

      “什么愿望?”

      “找到春天的种子。”
      暖灯忽的暗淡,搭在哥额头的手停顿。
      视野的一片漆黑打断我的思路。余光瞟过,旁是用壁橱衣架挂着一件皱了瑞平又接着穿的西装。
      桌上是煮着哥平常绝对不允许我吃的泡面,和堆满烟蒂的烟灰缸,一同正在滋滋冒热气。

      我回手,暗自叹气。给哥搭好被子,学着哥的样子,俯身非常郑重的亲吻他额头。

      做完这一切后。又悄悄拿掉他手里握着的皮包,皮包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但贴在胸前的戒指和不知名东西一并滚落在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钻进沙发底。

      我一惊,连忙瞥了一眼哥,见他只是微微皱眉。便松口气弯腰往沙发底勾。拿出来时,头顶的灯光忽的又亮起。随之而来的是因为突然亮光而不适的眯眼。
      我有些不适的去挡哥的眼睛,电花火石间破旧的门外传来并不隔音的吵闹声。

      “是是是,哎呀,谢谢师傅帮我们把电给修好!我就说我交了电费的,怎么突然断电了!就是隔壁那家没交电费!”

      “你说他家长穿的人模狗样,月末,哎!连个电费都交不起!”

      “我家孙女还要等着考清华北大呢!他要是耽误了,我看他怎么赔!”
      年轻的女声小声阻拦:“妈,别说了,人家灯还开着呢……”

      粗犷的声音闻言吵的更加凶:“那又怎样!拖着电费不交还有理了!这么穷,每天穿着西装打扮给谁看啊!看起来文质彬彬,我呸!”

      “好了好了,回去睡觉吧,明天不是还要送杉杉去上学吗……”
      断断续续的声音,随着嘎吱一声断绝在外。
      我沉默不语的把东西塞回皮包。

      其实这间出租屋也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只是里面太多回忆了。导致哥总会在残存的意识里,无限循环的挖掘吐息,自我指责。
      最后被压的喘不过气,拉着我拼命逃离。

      那是我最讨厌的一段日子。也是最自我厌弃的一段日子。

      哥总是这样。笑脸盈盈的给我做饭,送我上学,给我带礼物。
      把所有的美好都留给我,独自面对压力。像饲养员摸摸小狗的头说:“你只用快乐,其余交给我就好了。”

      我讨厌哥想得很遥远。遥远到我以后读大学,谈对象、结婚、余生。

      考虑如何赚大钱,考虑把压力如何藏在身后不让敏感的我发现,考虑让我如何快捷的离开他身边,离开那颗畸形扭曲的心。

      哥的脑海里像是装满了整个银河,浩瀚流动,存满了万栖生物。
      那些生物每天都无理由无时间无规律的冲击他的大脑,一遍遍的让他认清现实,一遍遍地将他排挤在外。

      或许在我还处在迷茫混沌之时,哥早就爱上我了。

      只是他不敢爱。

      怕扭曲的心给我后只剩粉碎;怕掺杂爱意的眼神望过来时只有冷漠;怕打破表层玻璃纸后只剩碎裂平行的关系。

      暗恋使人胆小如鼠。期盼的越少,得到的越少,最后的贪婪就只想做你的影子。伴你左右,不求回报。

      但爱一个人时,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就算哥藏得再深,嘴上说不喜欢我,我也会让他亲口承认。
      因我只想和哥共度余生,毫无保留,直白露骨。

      电视上说爱人如明月,宝贝如珍珠。
      但哥应该是白云,白如棉,会帮我遮住刺眼太阳。
      不然为什么我的每一天都是晴天?

      _
      回去时天空飘起毛毛细雨。我躲在逼仄的小巷子里抽烟。
      周围行人匆匆,旁边是印着夜光灯的超市,随着顾客进出发出滴滴滴和“欢迎下次光临”

      不知第几颗水珠滴在枕肩时,我烦躁的将泛着红光即将熄灭的烟蒂摁在石灰墙上。懊恼又自责的蹲下身。

      懊恼是:出门太着急,只顾着和哥祈福,却没看天气预报。
      自责是:就在刚刚破罐子破摔时,哥很生气说自己想静静,让我别跟他。

      我也确实没跟上,电视上说长久的爱情,需要双方的冷静和思考。无边界的缠着,只会让对方更厌烦。

      所以想上去道歉时,这个思考束缚住了脚步。
      之后就孤寂的躲在小巷子里抽烟。

      没错,非常孤独。
      雨珠落在鼻尖。我用混沌的脑子想,哥应该回去了吧?

      虽然是毛毛细雨,但以哥残损的身体,淋半个小时肯定会发烧。庙离家不远,以刚刚的时间顺利回到家也就十几分钟。

      回去了就好,我也该回去了,不然哥可会冒着雨出来找我。
      想着,我拍了拍身上残余的烟味,跑入雨中。几秒后又灰溜溜跑回来钻进超市。
      还是买一把伞吧,变成落汤鸡肯定会被哥训。

      夏夜的雨闷热又烦躁,
      我提着手工饼干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雨滴随着我抬脚又落下的步调,一遍一遍的往外洒。
      晃荡的水坑在我走后,又随着水波缓缓平稳照出瘦劲的身躯。

      自行车的影子从身边掠过,我低头看了看手工饼干,想哥应该会喜欢吧。

      这是我刚刚在前台发现的,
      哥不喜欢吃甜的,每逢过生日他都不吃蛋糕,唯一能接受的就只有纯手工无糖饼干。

      记得有次我不信邪,觉得哥肯定是没吃过才闭口拒绝。所以伸手喂到他嘴边。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笃定哥肯定会吃下。

      作为一个从不扫兴的好家长,在我亮晶晶的眼神下,他果真吃下了蛋糕,而后皱着眉,猛灌三杯水。

      或许是怕我伤心,哥还专门收敛情绪,跳着眉心走进厕所,关上门才扒着马桶干呕出来。

      那天我坐在沙发望着紧闭的厕所门。心理没有失望,也没有难过,只是把蛋糕,甜品从生活pass掉想法。

      尚为年幼的我不知道哥哥对甜品有什么阴影,只知哥不喜欢所有带甜味的东西,而我,哥哥的忠诚粉丝也会学着单纯不喜欢。

      后面的每个生日也都会避开蛋糕。走其余正常的流程,吃长寿面和去游乐园。

      再后来就是我学了点课余兴趣,无糖饼干,坚果饼干。

      我把他们称之为“男友牌自制甜蜜小点心”
      不加糖的甜点,就让我变甜点吧。

      想着笑意愈烈,我踏着月光朝家的方向越跑越快。

      车辆川流不息。十字路等红绿灯间隙,我突然听到了小巷处传来肌肉碰撞和口头辱骂的杂音。

      寻声而望。阴影处,几个大汉背光围着垃圾桶旁奄奄一息,头耷拉在地上的……不知名人?

      立在中央的大块头骂骂咧咧:“你个老不死,没钱装你妈大款,老子以为你有多能耐,想提前进棺材就直说,老子现在就成全你……”

      大块头一脚蹬在那人的腹部,蹬完后像是还不解气,扯住那人头发想将他提起来。

      “阿强。”低沉声音却稳稳的透过墙往外传。“够了。”
      虽未见其人,但我想应该是领头人。

      因为刚才还戾气十足的大块头像收到某种命令,攀满青筋的手立刻收力。

      随着中心力量收掉,那半身不遂的人立刻滑落在一边,头颅砸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妈的,真晦气,走吧……”
      身旁的大块头带着种众小弟,从那老头身边绕过往暗处走。

      而被殴打良久的头颅落在的地方正是路灯下,此刻那双浑浊丑恶的眼神直直射过来,像是恰好与我对视。

      大块头咒骂的声音被断绝。
      那一瞬间,我只觉双耳冲鸣,周身的汗毛都竖起。

      干瘪的皮肤,法令纹多到与毛孔并数的脸庞,与出租屋空房间老照片如出一辙,不是哥嗜赌成性的父亲又是谁?!

      老头像是麻木了,在肮脏臭烂的垃圾桶旁躺了半晌,又撑着一动就嘎吱嘎吱的手臂直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我率先收回视线,在距离绿灯结束十几秒前拖着沉重的步伐跑过斑马线,逃离身后灼热目光。

      雨后的天气总是沉闷,像是给湛蓝的天空带上了乌黑的帽子。无比庄重。
      我沿路小跑,直到刷脸进入小区,摁下电梯才稍微缓回神。

      他怎么在这,难道还不打算放过哥?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冒出来,就像是铁锤重击脑部。

      夜深人静,声控灯忽明忽暗。墙角的监控射出来的红点隐隐泛着血色。我有些后怕,连忙四处探望,确定高档小区安保工作一丝不苟后。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早知道在外面多转几圈再回小区。
      望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数字,我脑袋抽空。

      如果他真是缺钱,还想打哥的注意,得知具体位置,应该要成功一半了。

      那如果他不是缺钱,而是只想要哥过得不如意,该怎么办?
      为等我细想“叮”的一声,电梯到达17楼。

      我提着手工饼干走出电梯,转弯时在走廊的尽头自己家门口看见了一团蜷缩的身影。

      可能是感应灯察觉到有人经过,适时亮起。我哥柔和带些懵的眼神望过来。

      “哥。”我喊了声,走近又闻到他身上夹杂淡淡的酒和清晰的沐浴露味。哥喝酒了,我微微皱眉,“怎么不进去?”

      灯光照耀,我看见他湿润含着水光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呆愣提唇:“等你。”

      可能是喝过酒,哥的言行举止都格外诚实。
      穿着睡衣坐在门口,脸颊带着酡红,平常微薄的嘴唇,现在像充了血,一张一合微微冒着热气。连沙哑的声音都透露着引诱。

      我喉咙微动,有些艰难的开口:“哥还能动吗?”
      “有……有点麻。”哥对视上我漆黑一片,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眸,习惯性上手帮我理有些凌乱飘逸的头发。

      其实在山下分别,哥就开始后悔了,他当时只是龌龊心思被戳破有点羞恼。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乖。所以才气愤的摆手,说想冷静一下这句话。
      可回到家却不见我踪影,抛之脑后的思想重现开始慌了。
      当机立断要去找我,却怕刚打开门就撞个正着。提心吊胆显得尤为尴尬。
      所以哥打算靠在沙发上等。

      随着时针滴答滴答转动 ,雨水像又细又长的玻璃针,穿透落地窗,一颗颗打在哥的心上。
      他终于按捺不住。随手抓把伞,快步走出小区冲进雨里。但来来回回找了几圈,都查无踪影。

      最后按照寺庙分开的对立路线,在24小时营业店里看见了我。

      哥心下松了口气,挺直脊背走过去,欲开口却见一个身穿jk裙扎着双马尾的女孩,隔着玻璃被人推进我怀中。

      “抱歉,我朋友不是故意的。”女孩脸颊绯红,声音细腻身形娇小,道歉时双手撑在我胸膛,堪堪扶住。

      女孩所谓的朋友提着购物篮跳到她身边,笑的人畜无害。

      “帅哥,加个微信呗,我们家珍珍可是一直盯着你呢……”

      哥唇瓣张了张,停下了脚步,隔着重重雨声,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朵,不太清晰,但明眼人都看得真切。

      雨滴四周而落,一颗又一颗砸在水坑里,倒映出哥有些苍白的脸庞。

      门口的人像是注意到这边视线,缓缓转头,霎时哥警铃大作,下意识躲进到树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搞得好像目睹男朋友来者不拒,自己偷偷生闷气。
      但转念一想,我都跟自己表白过,居然还不知道与旁人拉开距离,也算预兆。
      哥压下心底躁动,气愤的原路返回。爱谁谁吧,反正有良人作伴。

      之后就是正常的换衣,洗漱。
      时针指到十点时,哥穿着睡衣,脑袋埋在毛巾里,路过客厅他停下脚步僵硬转头瞥见我收集的酒柜。
      搭在柜门的手一松,拿了瓶度数较高的窝进沙发。
      让你来者不拒,让你榆木脑袋,把你酒柜里珍藏的好酒全都喝完!

      哥被我抱上床的时候,嘴里嘟囔的就是这句话。

      他好看的手紧紧抓着我卫衣帽子。咒骂一直不停。

      “渣男!来者不惧的臭中央空调!装货!这辈子……”说到最后哥又抿紧唇不开口。

      这位从小披星戴月长大的精英,此刻像受到极大委屈,红眼湿润。连脖颈不知是蒙受天大委屈,还是酒精度数过高,开始泛红。

      “喝饱了吗?”帮哥褪完鞋后,我府视他一点点陷进被窝。

      哥却突然紧抓我卫衣帽子往自己身前一拽。幸亏反应及时双手支撑两侧,不然全身都压在哥身上。

      到时候指不定会哭得更狠。

      因为淋过雨,我现在全身湿漉漉,带着点寒气。面对怀中执拗抓着我帽子的哥,简直毫无办法,甚至有些宠溺的纵容。

      哥像不满足,另一只空着的手穿过中间仅存不到三厘米的缝隙,狠狠扯住我还在滴水,黏腻的头发。

      这个动作很狼狈,也使哥占了上风。

      他抬头抵上我面门。对上我目不斜视的眼神,颐指气使:“喝你酒…嗝…怎么了?”

      顿顿,又打了酒嗝。

      “你全身上下……的肉……还是我养起来的……呢!”

      况且他还没有算刚刚的账,想到刚刚看见的那一幕,整个心脏都像被人揪了一把。

      表白的时候说什么心里眼里只有你,碰到个香香软软的妹妹就不知所措了。

      渣男,还搂她肩膀!

      更生气了!

      一定要让心脏被揪的疼还回去!

      我被扯住头发,丝丝缕缕的黑发像被连根拔起海草,却不疼。

      哥和我贴的很近,近到能清晰看见他的睫毛个数;能闻到同哥用过的同款沐浴露,和埋没在沐浴露下的体香。

      我像痴汉,又像小狗。不断让主人染指自己的气味。

      良久没听到回话,哥朦胧的眼睛眨了眨,他都送到人跟前了,居然还这么镇定的发呆!
      哥又一次震怒,对自己魅力也产生怀疑,对着我的唇啃上去。

      我被刺激的回过神,就发现哥不停咬我唇瓣,像泄愤。

      自上次厨房接吻那一遭后,哥专门查百度,接吻应该先唇贴唇,探出舌尖打湿对方唇瓣,再往里探索,勾在一起。

      但眼下哥脑袋昏胀,眼前的事物模糊不清,高度数的酒精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全身都发热发闷。

      哥抓着我发顶的手慢慢往后移,变成搂着脖子,他试图按照步走来,可以碰上我的唇,哥就浑身发软。

      现在主动权变成我的了。

      我垂下眼睫纵容哥啃咬。他的双眼像被打湿浸泡水里的琉璃,冷脸时凌厉的眼眸现在却泛着红,沿着眼角向上挑去,顺着泪珠滑入发丝。

      就连分开时,哥带着情欲的脸都只有性感。后颈温热的触感让滚烫温度连接到身上,我微微喘着粗气,低头贴上哥温柔的脸庞。

      “ 哥哥在生气吗?”

      “因为我晚回家。”

      哥目视上方,双眼有些失焦,迟钝的感官与我皮肤接触,温吞抿唇,过了两秒后才开口,说的话也与平常截然不同。

      “你就是个渣男,跟我表完白,还调戏其他女孩子。”

      我愣住,哥…这次酒精还没过,说胡话?
      可爱,我哼笑出声,却还是顺着他的话。
      “我调戏谁了,胡诌的可不认。”

      这句话本意是逗弄,旁人听倒像是狡辩,何况这旁人还是个醉鬼。
      哥路怒面向我。看见那自以为隐秘,还未及时收回的嘴角,更生气了!

      “笑什么笑!”像只炸毛的猫,呲着牙齿朝你哈气,却不起什么作用,“白天表白完,晚上就在便利店里搂搂抱抱,还说无论怎样都只喜欢我一个人!”

      “而且明明知道我好面子,还去寺庙戳穿我,连生气都看不出来,让我独守空房自己在外招风影碟!”

      哥越说越起劲,胸口起起伏伏,也不管心中的别扭,借着酒精吐苦水。

      “你这个卑鄙小人,中央空调……你,变态、下流,觊觎从小把自己养大哥哥的……龌龊……龌龊男孩!”

      本该是骂他,可嘴里囫囵了半天却吐不出一个诋毁弟弟的词。

      还是太溺爱了。所以才导致弟弟为所欲为。随心所欲的玩弄自己,又放纵他招惹别人。
      可哥还是不甘心,自己吸引力真的只有半天?连说点甜言蜜语的功夫都不愿放在自己身上。

      哥说这些话的时候,充血的红唇颤抖翕辟,仿佛下一秒就能不顾形象嚎啕大哭。

      见此我也没心思逗哥,连忙抱着亲,哄慰:
      “哥哥乖,放过我好不好?身上湿哒哒抱你会不舒服。让我先去洗个澡好不好”

      不好!

      一点也不好!哥一点也不想放过我。特别是背着他在外沾花惹草的我。

      见我起身欲要离开。猛地发狠,骨节分明,白如山玉的手一把抓住我手腕。

      翻身压了上来。

      他脸颊酡红,平常冰冷的掌心,此刻像块烫山芋包裹腕骨。

      “胆小鬼……不准跑!送到嘴边了,还……还这么淡定,你是不是不行?”

      哥挺直躯干,纤细精明的后背挺出凹陷的腰窝。

      他拼命摆姿势,勾起嘴唇,露出媚眼如丝的表情,势必要把我拿下!

      窗外雨势不减。

      “轰隆”电闪雷鸣。天空银光一闪,烙印在卧室,边缘一角打在我昏暗看不清表情的脸上。
      被哥桎梏的手腕动了动。此刻的我进退两难,喉头一哽,翻身反抱哥,眼神晦涩翻涌:

      “别后悔,哥。”

      ……

      雷雨交加,枯叶顺着风,翻转、摇.曳,最后不堪的飘落积水面,一叶扁舟。

      7、复发
      经历过昨夜那一遭。我本以为和哥哥的关系会迸进一层。过上如胶似漆,一猫一狗腻腻歪歪的生活。

      至少我会出去实习,拉上社交的手腕,回到屋檐,亲上薄凉的嘴唇,搂上白玉的细腰,勾上瘦削的指骨。

      那时应如袅袅熏烟,灶炉上的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泡,香股扑鼻的红汤炖的是番茄牛腩。雾气氤氲,哥围裙系身困我怀里,手举锅铲,闲着的那只手拍了拍我自顾在腰间徘徊的手背,而后偏过脸催促我去洗手吃饭。

      不知是被雾气熏的,还是害羞,攀红的耳朵无意擦过下颌。在哥哥惊呼声中腾空被我抱坐在柜台上,牛仔裤挤过西装裤两腿间,一手穿过腋下撑固身后,另一只手抚上哥的面颊,拇指碾过颤抖的睫毛,停在略有皱纹但看不清的眼尾。

      窗外春和景明,柳絮纷飞,窗内烟火通明,喘息交织。逼仄的厨房我与他接了个不惧世俗眼光,不为人知关系,悠长细腻唾液交换的吻。

      等到锅里的番茄炖牛腩发出糊味,我们才惊慌错开。我清咳一声,踩着拖鞋慌慌张张去洗手。哥镇定自若,整理围裙,烧着耳尾继续顿饭。

      喘息声,沸腾声,叽叽喳喳从耳边拂过的稀碎,化为实质的评头论足,穿过彼此 ,埋没在爱情的坟墓里。

      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也是牵起双手坚定走向尽头的勇气。

      ……

      但没有,没有打开门的温馨,没有躲在暗处的甜蜜,也没有坚定牵手的勇气。

      都是泡影。

      “……”我盯着手机弹出一如既出的消息,心一点一点的冷下去。

      一周了,哥还不回家。看来真的很在意上次的事。

      事实上,那夜过后我就再也没和哥碰过面,只有手机信息偶尔弹出机械冷漠“加班,不回家。”的消息——每日如此,像是不愿亲自打字托人复制粘贴。

      那夜的雷雨,随着冲动渐渐沉淀在记忆深处。

      说来也正常,能经历过一夜的折腾,还准时七点起床洗漱。晨跑,做早餐,八点消失在屋里,此后一周都不回家。

      应该留下的阴影还不小。

      在那之前就算吵架,也只会各自冷静,给个台阶下就又恢复如初,就算后面给哥哥表白,也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一次……冷战。

      这种一周不回家,不互相报备,连一日三餐都不过问。让我想发疯,心下被药物压制的病情好像顺着血管下一刻就会迸发。

      真是够蠢,装成正常人还真把自己当正常人了。

      说来愚昧,为了追上哥哥,我一直都在忍耐。像是一只躲在阴暗处的老鼠,为了美味的芝士,强行打开井盖,笨拙模仿正常人,和一堆人交际。

      但其实这个比喻并不恰当,我是老鼠哥哥不是能在黑夜里随意能偷走的芝士。

      只是这个美味太平庸,所到之处遍地都是,让我触手可得,却又不敢让自己的身体渗透阳光。

      ——可悲,可笑,又可怜。

      每时每刻都在脑袋里装着预警,每时每刻都浑身紧绷。

      只有不停的塞药。是的,我背着哥哥买了很多的药。发作的时候就会不停的吃。

      他对别人笑,我暗自吃一颗;他跟别人说话,我又吃一颗;发现我不是他的唯一,又往嘴里塞一颗。

      一次又一次,一颗又一颗使我焦虑不安。我像深渊里的蛇,或许是更可怕的东西,只是装在皮囊下。

      是吧。

      临近下班,同事突然告诉我公司楼下有人找我。我满心疑惑又带着点惊喜地走到楼下。
      应该是哥哥来找我了,我开心的想,临走前还特地在厕所理了理头发,确保衣着得体。
      却看到了那个让我厌恶至极的身影——哥哥嗜赌成性的亲爸。

      “……”

      我看到老头走进公司,他面上堆着笑,点头哈腰地跟公司里的人打招呼,那虚伪的模样就像一张精心伪装的面具——让我看到了我伪装正常人时模样。

      他的目光扫到我,瞬间,那虚伪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满脸戾气尽显,眼神里透着贪婪与凶狠,好似一头饿狼盯上了猎物。他装作不经意地快速走到我跟前,立刻上前一步,伸手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还故意提高音量,恶狠狠地说:“哎哟,小子,你可得帮衬帮衬我,我最近手头实在紧得很呐。”

      他说话时生产烟臭味混着酒气,不断飘进我的鼻息。
      恶心的令人作呕。
      我锐利的眼眸扫向他,厌恶地用力甩开搭在我胳膊上像枯藤枝桠的老手,面上不显:“你谁,我认识你?”

      表面上我确实不认识他,要不是偶然瞧见他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殴打,偶然想起被堆放在角落的相片,我确实不该认识。

      他却依旧不依不饶,伸手就要来抓我衣领,一边大声叫嚷着,还不忘用眼睛瞟着周围的同事:“别装蒜了,你在这公司上班,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弄到钱,今天不给钱,你就别想好过。”

      周围开始有同事驻足观望,他见状,脸上的表情愈发夸张,活像在演一场闹剧。

      “况且,你作为我儿子养大的东西,尽职尽责也要孝敬他老汉,不是吗?”

      我强忍着怒火,右眼皮不停跳动,尽量压低声音说:“你别在这里撒泼,我不会给你一分钱的,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他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报警?你敢吗?你别忘了,要是把事情闹大了,对你和你哥都没好处。”说这话时,他还刻意挺了挺胸膛,一副吃定我们的样子:“你应该不想明天媒体报道,你和你哥在乱/伦吧。”

      “你哥现在不是在上升期吗?你说我要是把这些东西报道给媒体,他会不会明天……不,马上就被踢出公司,然后和你东躲西藏,当老——”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我一拳打在了面门上,咽了回去。这一拳我卯足了力气,握紧的骨节,能微微看清血管痕迹。

      随后又抓起老头脏乱的头发一把撞向干净光滑的地面,映出他苍老囧在一团的侧脸。

      “啊啊啊——!!救命!!救……救命!!”

      老头被打回了神,开始呲着牙乱叫,四肢扑腾,像马上息毙的鱼。

      经他这么一惨叫,周围围观的人更多了。有人不知所措,害怕的捂嘴;有人想上前拉架,却被我骇人的表情和老头的惨烈,吓得退后一步;有人则拿起手机,打着闪光不停的拍照录视频。

      无一,都不敢轻易上去,怕被我这个疯子弄死。

      ……

      我头晕脑胀,双拳像是无知觉的永动机,没有知觉的往老头脸上招呼。

      杀了他吧,他知道了我和哥的秘密。

      杀了他,哥哥就不会受影响,到时候就会接受我的爱,和我在一起。哪怕无人知晓,哪怕这一路坎坷荆棘。

      我本来就都在深渊里不是吗,我不怕这些传播,更不怕谣言。我只在乎哥哥。

      我不能让哥哥对我再失望了,我承受不起。我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都已经在慢慢变成正常人了,我和哥哥的幸福就只差双手紧握。

      不能有阻碍,杀了他。

      杀了他……对。

      ……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已经报警了,快找两个人去拉开呀!”

      “对对对,拉开拉开!!别拍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拍……快报警,顺便再打119!”

      好吵,好累,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是珊瑚。像影片,主角是谁,是哥哥吗。

      我痴痴的想,哥哥这样的人,没有人不会喜欢。

      只是分喜欢的早或晚。

      像是黎明将至,入梦的春,晃得我睁不开眼。

      刺眼的亮光,一次又一次闪在我的头顶,我好像被藤蔓桎梏了,分枝的藤蔓缠住手脚,触感像滑溜溜的软体动物,一点一点渗透皮肤,挤出肉,又倏的长出刺尖,顺着鲜红的血液,悍在贫瘠的土地上。

      钻心的疼痛,越是挣扎,刺的越深,血液流的越多,慢慢干涸,最终融入地球皮层……

      ——这是电影的开端。

      意识朦胧间,我看到了哥哥的背。他似乎对着我微不可查皱起眉,很失望的叹了口气,宽大厚实的背,微微弯曲,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我想挣脱束缚跑上去抱住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分毫,只能红着眼尾的看他越走越远,直到连影子消失蔽阴。

      我才放弃挣扎,像失力的破旧玩偶,等待土地缝隙越裂越大,血液融进缝隙,生命濒临垂危。

      ——这是电影的结束

      他果然对我失望了连短暂的电影都不想陪我走个过场。

      我颓废的想。

      因为我不是正常人吗?

      可我真的在努力了,哥哥。

      真的。

      努力的跟上你的脚步,努力的让自己变优秀,上流人士一样站在你的身旁。

      让你转头发现只有我能够和你并肩,只有我才配和你在一起。

      这有我……

      但这好像没有用,你还是要走,走到属于你的光明。像所有人一样蔑视阴沟里的我

      用行动告诉我:你看,没有人会去爱一个神经病。

      没有人,连从小把你养大的哥哥都不会,你就只配一辈子当老鼠,一辈子披上伪装的枷锁。

      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人爱你,枷锁裹住的外表。

      “……”
      可很奇怪。这个神经病却一直爱着你啊,哥哥。

      就算不愿意配合表演,就算留下的只有背,就算喜欢的只是风光外表——他依然爱你,甚至想爱到死。

      ……

      “病人精神错乱,意识不清,应该存在脑部损伤,家属没有带他去做过检查或心理疏导吗?”

      “一直都有心理辅导,也做过测试,之前不是显示有好转吗?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而且他使用过多药物,情况不是太好。您最好找时间带病人重新去做心理测试,和全身检查。”

      “好……谢谢医生……麻烦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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