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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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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一片寂静,唯有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
叶知许坐在车里,目光不经意间投向窗外,一座在市内规模最大的医院,正缓缓映入眼帘。医院的大楼高耸,外墙冰冷,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下意识地微微错开眼。
很快,车子驶入了一处小区。这里的楼房略显陈旧,墙体上斑驳的痕迹诉说着岁月的流逝,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车在一栋楼下稳稳停下。
叶知许的手从上车起就一直紧紧地攥着蛋糕的带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苏锦书忧心忡忡地注视着叶知许,只见他眼神空洞,仿佛思绪早已飘到了远方。苏锦书轻轻点了点叶知许的手,试图将他拉回现实。叶知许猛地一惊,像是被突然唤醒一般,慌忙松开了手中的蛋糕带子。只见他原本白皙修长的手上,一道刺目的红痕格外显眼。
“别太勉强自己。”苏锦书的声音中满是担忧。
叶知许深吸一口气,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对着苏锦书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放心,我没事。”
苏锦书紧紧抿唇:“我陪你一起上去。”
“不用,你可以等我一会吗?”叶知许看向苏锦书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恳求。
“好,但如果你半个小时还不下来,我就去上面找你。”苏锦书认真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
“好。”
叶知许开门下车,站在楼下,微微抬头仰视眼前的楼,曾几何时,在自己眼中,这幢楼仿佛像山一样高大,身处其中仿佛置身于高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个低矮的小土坡罢了。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抬脚迈上台阶。楼里没有电梯,他轻车熟路地沿着台阶向上走去。
到了三楼,这一层总共住着两户人家,叶知许走到右侧门前,刚想敲门,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声,紧接着是一个水瓶狠狠砸在门上的闷响。随后,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满脸阴沉地走了出来,他头发蓬乱,像是刚和人激烈拉扯过,衣服也有些凌乱。
“挣不到钱就别回来!”还未关上的门内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叫骂声。
男人黑着脸,用力关上了门。这时,他才发现隔壁门前站着一个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似乎认出了叶知许,目光迅速移开,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匆匆从叶知许身边走过,下楼去了。
叶知许神色平静,冷眼旁观完这场闹剧。待男人离开后,他抬手轻轻敲响了面前的门,“哒哒”的敲门声在略显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女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到叶知许的那一刻,她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扯出一抹略显生硬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疏离:“是小叶啊,你是有什么事吗?”
叶知许举起身旁包装精美的蛋糕,示意来意,对女人隐隐的排斥似乎并不在意。
“小叶哥哥!你终于来了!真真好想你!”一道清脆的童声瞬间打破了门前略显尴尬僵持的氛围。
只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双眼微微眯起,瞳孔有些灰暗,她脚步试探着,却急切地从屋内摸索着出来,径直穿过母亲,凭着感觉一下子紧紧抱住了叶知许的大腿,脸上洋溢着纯真的喜悦,可那本该明亮的眼睛却黯淡无光。
叶知许对小女孩亲昵的举动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他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动作轻柔,而后抬眼看向面前欲言又止的女人,语气平和地说道:“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显然不太情愿,但在小女孩满是乞求的神色下,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略显尴尬地说道:“当然了,小叶也是咱们家的一员,干嘛那么见外。”
叶知许牵着小女孩走进屋内,屋子面积不大,但布置得温馨整洁,处处都透着家的气息。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相框,里面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里的三人笑容灿烂,幸福满溢。
叶知许的目光在相框上短暂停留后,迅速移开,开始环顾四周。
这里的一切和他记忆中的样子相差无几,只是少了他的存在,一切似乎都步入了所谓的正轨,平静而安稳。
“小叶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哈。”女人很快走开,客厅留下女孩和叶知许。
小女孩紧紧拉着叶知许的手,满脸兴奋地说道:“小叶哥哥,我好多好多天前就盼着能见到你啦!”说着,小女孩的眉眼渐渐耷拉下来,神色委屈,像一只被主人冷落的小狗,“以前哥哥要学习,一个月才能见一次。后来我和妈妈搬到哥哥家,我还以为以后能天天见到哥哥呢,可是妈妈说哥哥工作太忙了,我都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到你了。”
叶知许看着面前满脸委屈的小女孩,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和:“是哥哥的错。”
小女孩一听,急忙摆手,神情焦急:“不是哥哥的错!我……我就是觉得哥哥太累了,还总是一个人,我就想多陪陪哥哥。”
就在这时,余芳——夏真真的母亲,突然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小女孩拉到怀里,满脸歉意地对叶知许说道:“小叶啊,真真还小,不懂事,你别跟她计较。”
看着余芳那充满戒备的保护姿态,叶知许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垂下眼帘,掩饰住内心的情绪,语气平淡地说道:“没事,我来只是为了给真真庆生,蛋糕送到了,我也该走了。”说着便转身欲走。
余芳站在原地,看着叶知许挺拔却略显落寞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无助的小孩站在自己面前。
在余芳愣神的功夫,夏真真挣出怀抱,朝着门的方向,双手在空中摸索着跑去:“哥哥,你不要又这么快就走,等等我。”声音带上一丝哭腔。
叶知许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恰好捕捉到了余芳复杂目光中十分清晰的那一丝恨意。尽管他早已认清这位养母,可在看到那抹恨意的瞬间,心还是忍不住猛地抽痛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叶知许不再看余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手镯,轻轻放到跑到身边的小女孩手上,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道:“祝真真生日快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余芳见状,急忙跑过去,拉住了哭得伤心欲绝的小女孩。
叶知许走到楼下,终于像是气球泄气一般蹲下身子,重重的深呼吸几下,半晌才缓缓站起,正好碰到耐不住性子找过来的苏锦书。
叶知许强装镇定地走到楼下,在迈下最后一阶台阶时双腿一软,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缓缓蹲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要把内心的压抑和痛苦都随着深呼吸一并排出体外。
苏锦书看着面前面色苍白的叶知许,眼中的担忧瞬间被怒火点燃,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语气中带着几分狠厉:“她说了什么,我早警告过她,看来我......”
叶知许抓住苏锦书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话:“我没事,快走吧,后天要开机,我要抓紧时间再去熟悉熟悉剧本。”
“去我家吧。”
叶知许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了,我还是喜欢一个人住的感觉。”说着,他抬步朝着车子走去。苏锦书默默地跟在旁边,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被拒绝了这么多次,他也早已习以为常。
“如果有事一定记得跟我联系,别憋在心里。”苏锦书嘱咐道。
叶知许轻轻点头,随后,二人一同上了车,车子缓缓启动,朝着叶知许的住处驶去,车窗外的景色如幻灯片般快速闪过,车内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暮春的梧桐絮像腐烂的雪,粘在苏然新浆洗的月白衫子上。他蜷在抄手游廊的第三根朱漆柱后,掌心死死扣着母亲留下的银铃铛——这是她昨夜咳血时拆了舞衣金线才修好的。
"小杂种又躲这儿装死?"
金丝蟒纹靴尖碾上他尾指时,苏然听见骨节错位的脆响比铃音更清亮。二少爷踢翻的砚台在青石板上泼出狰狞墨迹,那方父亲赏的松烟墨正巧滚进他衣襟,冰凉的棱角刺在锁骨间最脆弱的凹陷处。
三小姐的团扇挑起他下巴:"瞧瞧这双桃花眼,倒真像极了醉月楼那些..."
檀香木扇骨突然捅进口腔,苏然尝到血锈味混着扇面残留的蔷薇硝。被撕碎的书页雪片般落下,《论语·季氏》篇的"不患寡而患不均"正盖住他痉挛的脚背,松烟墨在冷汗里晕成青黑的胎记。
"学什么治国策?"嫡长子踩着他手背碾磨,苏然清晰听见掌纹裂开的声音,"你该学学怎么跪着接客——"
骤雨般的哄笑惊飞檐下白颈鸦,却没人注意苏然喉结在剧烈颤动。他在数廊外巡逻兵的脚步声,当第七声铁甲撞击传来时,终于放任袖中暗藏的巴豆粉洒进二哥的酒盏——那包药是他用三个月汤药省下的蜜饯跟马夫换的。
可他知道,这药八成是假的,但他总想试试,万一成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