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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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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语脱力往沙发上一靠,整个人都觉得疲惫。
小孩看到姐姐这个样子,乖乖收拾她脚边的医药箱。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一堆,他都认认真真地捡起来,一样一样摆好,这是他力所能及做的了。
听见响动,杨红语睁开眼瞅着脚边的小孩,直嗖嗖地瞅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徘徊。小孩也看着她,却不做声。
真是个麻烦!她心想。
她抬起手去扎头发,小孩以为姐姐又要打他,下意识捂住头跪坐在地上,长长的兔子耳朵藏在胳膊底下。
这怎么还形成条件反射了!
杨红语心里好笑,面上不显,是有必要敲打敲打。
“说,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干什么工作的?家住哪?”杨红语板着脸,跟个警察审犯人似的,事无巨细。
小孩手还没放下去,微微抬起头看人,“姐姐你问这么多,我回答哪个?”
杨红语这下是真抬手,作势要打他,“废什么话!信不信把你扔出去。”
“手放下去,起来说话。”杨红语道。
没有这么训话的,警察审犯人还给张椅子坐呢。
“我叫九儿,今年17了。”
未成年就开始出来混了,收童工不是犯法吗?
“继续。”
“我没有工作,不知道家在哪。”小孩站着却还是低着头。
什么叫不知道家在哪?好好一个小伙子,记忆力又正常,骗鬼呢!
“编?你再给我编?”杨红语是真不信。
“姐姐,我没骗人,早就跟你说了,我是一个人,那两个不是我的亲人。”
杨红语知道他说是黄毛和高个。
“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我家在哪,小时候我就被拐走了,后来,也就是13岁那年我趁他们不注意终于有机会逃出来,然后就到处流浪,我是今年初才来的文川。”
他怕姐姐不相信,掏出自己脖子上仅有的一块玉佩,上面刻的是生肖羊,“姐姐,你看,我没骗你,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他们叫我九儿不过是因为我是他们拐来的第九个,也是最小的一个孩子。”
小孩说着停了下来,杨红语唐突地继续问,“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你跟着他们做什么?不怕把你再一次卖了吗?”
小孩语气稍稍轻快起来,“他们人没多坏的,我刚来的时候连着几天饿肚子,是他们给我一口饭吃。他们也就是无业游民,有时候还顺便干点偷鸡摸狗的事。”
“所以你也跟着后面学?大男人有手有脚的不能好好找份工作吗?工地搬砖也是份好工作。你们这就是偷窃,是犯法的!”
杨红语气他不知道真正的好歹,换一个角度,要是自己站在他的角度上还会不会这么义愤填膺了,人心都是禁不住试探的。
跟他一比,自己至少还有个避风港,尽管残败不堪,也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少了些许的挨饿受冻,至少她体会过亲人的爱意,母亲的温暖,而眼前这人什么都没有,或许她不该这么过分苛责。
“跟着坏人后面,今晚还说出个那些浑话,像你这个年纪说出来的吗?”
“那是因为,”他说不下去了,什么原因都不对。
“因为什么?”杨红语逼问。
“因为他们说我长得就不像坏人,说起话来就要凶神恶煞一点,不然弄不到钱。”
“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小孩轻轻说。
教孩子果然要趁早,看看这都学的什么乱七八糟,她现在就交给警察叔叔好好管教管教,顺便让解决了这小兔崽子吃住问题。
杨红语去够沙发另一头备用手机,也不回应他。
小孩颓丧极了,“姐姐?”他叫她。
“别烦,报警呢。”
“不要。”小孩冲上来就抱住杨红语的腿,“姐姐,我不要进去,他们会把我关起来的。”
她始终没按下去拨号键,任由着小孩圈着她,毛茸茸的兔子脑袋埋在自己膝盖上。
“姐姐,我改,我不偷不抢了,你别把我送到警察局。”这话是真的,但姐姐要真是这么做了,他下意识的反应还是会跑。
管教所里都是像他这样的孩子,能不能改邪归正不知道,他一定是受欺负的那个,到时候可没人会护着自己。他不想被关在里面,没有自由,被关了十几年的人生他不想再被关了。
意识到姐姐没动,小孩抬起头。
杨红语就这么瞧着他,沉着眼。
他赶紧保证,“我明天就去找个工地搬砖,养活姐姐。”
人不大,口气还不小,倒是个会想法子的小精灵鬼。
杨红语看着他的眼睛,雾霾棕的眼球,纤黑的睫毛,湿润的,带了一点点水光。她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正将人往他不愿意的地方赶。
关,这个字,也许对他来说是黑暗的。
就像丁野对于自己一样,是充满黑暗的,压抑的。
丁野的声音响起在黑暗的夜色里。
“不愿意与我合作吗?林大才子。”丁野随手撩着墙边的蜘蛛网,制毒工具零零散散铺在桌上和地上。
这是第二次有人拿枪指着他了,同样的近在咫尺。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今天他是有点狂躁了。
迎面踢过来的腿带着劲风,肋骨传来的疼痛,被呼吸牵引着就像火烧一样。
林觉修听见男人的话从耳边徐徐响起,“我帮你转达给你那个要死不活的妹妹,然后我再像解决你一样解决她,你说好不好?”
微弱的吊灯轻晃,照得人的身影左右摇摆。
林觉修借着力从地上爬起来,尽力让自己站得直一些,眼镜早不知道飞哪去了,干净的白大褂也沾上了许多灰尘。他忍着火辣辣的疼痛,抽了口气,“制毒是犯法的,你还是收手吧。”
冷哼声从丁野鼻子里溢出,假性叹道:“唉!给妹妹做手术的专家我都联系好了,你就是这样报答恩人的吗?转头就翻脸?可真让我寒心呐!”
林觉修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男人一把揪起领口扯了过去,一记膝盖击上他的腿弯,他就跪在了地上,此刻就像是要被处决的犯人,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没有反抗。
片刻之间死亡的苍白感占据全部大脑,后方的枪口不知道离自己是两厘米还是一厘米,似有若无地吸附着已然麻木的头皮,他弯着背,双手抵在并拢的大腿上,手心里全是汗,保险栓咔哒的声响在安静地空气里格外清脆。
“……羟考酮,”林觉修双唇颤抖。
阿野扣动扳机的手指一顿,松开了姓林的衣领,继续等他开口。
“我可以,付盛伟要我做的是一种新型化合物,给我时间,我能做出来。”打颤的唇急促地说着,带着对死亡的恐惧。
“早说不就完了吗!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堪。人啊,要懂得惜命。”丁野收起枪,蹲下身拍着那人的脑袋轻蔑地笑。
“文一医院的陈教授会帮你妹妹做手术。”
陈教授,会帮你妹妹做手术。
男人的话在林觉修脑子里过上一遍。
真的吗?妹妹有救了吗?他真的可以再相信一次吗?
他没得选。
脑子里像是混沌了,也许该高兴吧。
丁野瞧他这样子,笑道,“怎么?傻了!”
林觉修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在全身上下翻找着。
丁野看到他最终拿出来的是那张自己塞给他的照片,这下又原原本本回到自己手里。
林觉修一边递给他,一边说,“求你把这个给她,不要伤害她,你要的东西我一定能做得出来,我保证。”
丁野相信林觉修此刻说的是真话,那保证的口气真到不能再真了。
“没问题,听话的孩子是有奖励的。”他掸了掸照片上的灰,放进口袋里。
病态的邪恶在丁野脸上蔓延,笑容沾满了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