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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好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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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这天屋子到处都挂着灯笼,晚上天一黑一排排红都亮了起来,很是养眼。
陈温言和几个高官一起在宴会上喝了不少的酒,带着烦躁的脚步往宅子里走。
夜里不远处传来两个讲小话的女杂役的声音,陈温言听得清楚,这会子看起来又没喝多少了。
“你说这都第五个年头了,咱们那个少帅夫人什么时候才会嫁进来啊?”
“谁知道呢,说的好听点是少夫人,说的不好听点那就是一个风尘女,少爷随便从哪里都能带回来一个一样的。”
“哎其实她也挺可怜的,我今天白天还听见她在后院里吊嗓子,唱的什么我虽然不懂,但是那声音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很悲哀。诶你说,她是不是在就是在唱她自己啊。”
“谁知道呢,可能她也觉得有一天自己会被少爷撵……”
“说什么呢。”陈温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在寒凉的夜里吓了两个小黄毛丫头一大跳,问好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少爷。”
“少爷。”
陈温言个头不矮,从上而下睨着两个人低眉顺眼的人,一个字也未应,抬脚要走。
当中一个丫鬟悄声抬了头,要扶少爷回房间,却被陈温言甩开手。
“不该说的话别说,谁要是再多嘴就不用在陈府待着了,陈府不养闲人。”
“是。”
“是。”
陈温言留下个背影在夜色里模糊不清,红光烂漫的元宵并没有照亮他心头的阴霾。
五年间反倒是属于她的一份明亮,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从前万般皆是做戏,真真假假间兜兜转转太麻烦,就都换作了真心。
陈温言拖着轻浮的脚步往屋内走,明亮的那一盏灯光是为他留的,只愿屋内那个人也是与他心意相通。
“你回来啦!”宋软玉跟着从梳妆台前站起来,笑着迎上来。
五年的时间并没有在美人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倒是陈温言愈发凌厉深沉了许多。
他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整个人就柔和了不少,“嗯。”
“你喝酒了?”宋软玉有点低担心问道。
五年下来,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陈温言的,风月场上总能喝上不少,但其实说起来她觉得他是不大喜欢喝酒的。
她的感觉向来不会错。
陈温言虚晃的脚步有些不敢向前迈动,宋软玉已经走到他跟前了,挽着他的手臂扶着他就坐在桌边。
柔缓的茶水声不绝于耳,宋软玉递过去,“先喝点,润润嗓子。”
陈温言淡淡接过,喝了一口就放在了桌上了。他抬眼看着站在他身旁的人,恍然到都五年了。五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却好像将他们两个人愈发紧密联系在一起。
他们看上去像夫妇,其实倒更像是亲人。
这份情让陈温言也不自持,很多时候他会觉得当初他也许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不该拉着一个柔弱的女子来到他身边,他众矢之的般的处境到处都是危险。
“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吧。”宋软玉抬脚要走,陈温言慌忙牵住宋软玉细白的手,紧紧握住。
“别走,陪我说会儿话吧。”
宋软玉瞧着人眉间皱起,便欣然应了,坐到他身边来。还没挨到板凳就被陈温言一个用力扯到怀里,生生坐到了他腿上。
宋软玉嗔怪了一声,又担忧地问道:“今晚的场子不热闹吗?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无事,只是有些喝多了。”陈温言又转了话,“今日唱曲了?都唱了些什么,我也想听听。好久没听你唱了。”
宋软玉笑着圈上陈温言的肩道:“游园惊梦,唱的这出,四爷想听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叫什么四爷,这金陵城里的四爷多的是,你叫哪一个。”
宋软玉软着声又喊了一声:“含章。”
陈温言这才露出点笑,感叹道:“游园惊梦倒是一出好戏。”
只怕她又是拿着瞎话在这蒙他,游园惊梦听起来怎么都不会让人觉得悲凉和沧桑。杜丽娘在春光中有的只会是爱情的向往,少女的纯洁与美好,都在这了。
陈温言想说的话,也都憋在心里。
宋软玉也笑着,说话间便从陈温言怀中站起来,“我给你来一段吧,怎么样含章?”
陈温言这一瞬的目光便都在眼前人身上,又恍若当年,身段还是那么好。少了些性子使然,倒是愈发得他喜欢了。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陈温言也能跟着哼上几句,和着宋软玉婉转动听的声音。
不觉间刚才那盏茶已见了底,陈温言了然一笑。
“……”
“困春心游赏倦,也不索香薰绣被眠。天呵,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一曲罢了,陈温言拍手叫好,“软软唱的还是那么好,怎么听都听不够。”
“是含章慧眼识珠,晓得什么才是真东西,好东西。”
陈温言被逗笑了,笑声淋漓,“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宋软玉又坐回陈温言怀里,“本来就是啊!别人都当戏子如伶人,我看含章就不是。撇开别的不说,别人看不起我们这行当,咱们自己还得拎一个泾渭分明呢。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可不能白白糟蹋了。这戏文里多的是忠孝大义,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陈温言又笑了,他也喜欢宋软玉这副模样,突然有点他们初见那意味。
时间,让他们都变得沉重了。在这古老的金陵城,在这看起来还相安无事的一隅。
但其实,死水之下早就波涛汹涌了。
“阿软说的对。”陈温言说这话时,莫名的有点悲伤。
人生在世,心中就得装点国家大义什么的才算不枉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