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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单亲(一):父亲 ...

  •   梅观云感觉自己一直在黑暗里奔跑,他睁不开眼睛,只有双腿不停摆动,周围什么都没有,他心里残存的安全感完全被对未知的恐惧所替代。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将要去到哪里……

      仿佛他只有不断奔跑,才能跑出这片黑暗。

      还好光亮马上出现了,起初是一个点,然后光从那个点向四周猛地扩散开来,梅观云站在一片纯白里,睁开了眼睛。

      “唐乔,你妈跑了。”梅观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那是亲生父亲在叫他的本名,他一下就听出来了。

      梅观云突然开始全身发抖,一阵包含着畏惧的寒意猛然将他包裹,他感觉整个人像处在地球的极点那般被冻到僵直。

      他似用尽全身力气那般转头,看到自己背后出现了一面竖直的镜子,镜子里,他的生父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梅观云倒吸一口凉气,腿一软,身子僵硬地跌坐在地上。

      镜子里的人用一双阴鸷的倒三角眼死死盯着他,眼神仿佛要在他身上烧穿两个洞,嘴里还不断重复同一句话:

      “唐乔,你妈跑了。”

      镜子里的人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梅观云条件反射地往后退,没想到后背又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梅观云猛地转头,身后居然又出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巨大镜子,他一激灵,站了起来,四周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镜子,他的亲生父亲被束缚在无数面镜子里慢慢向他靠近。

      “唐乔,你为什么不救我!”

      他换了一种口气,开始质问梅观云。

      梅观云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惊惧地喘着粗气,脑中一片混乱。

      “唐乔,你为什么不救我!”

      是幻觉。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梅观云闭了闭眼睛,朝越靠越近的一面镜子冲了过去!

      “观云!”

      梅观云没有撞碎镜子的感觉,他快步往前冲,仿佛冲破了一层薄膜,扑到了一个人怀里。

      梅潜山被梅观云冲得趔趄了一下,勉强才站稳了。

      “哥?”梅观云看清眼前人的脸,终于放下心。

      旁边的路长亭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梅潜山扶了扶梅观云,让他自己站稳,梅观云开口道:“镜子,我看到很多镜子,镜子里有我的……亲生父亲。”

      “看来这次的任务跟你的亲生父亲有关。”梅潜山说。

      路长亭往前走了几步:“我觉得上楼说比较好。”

      三人面前矗立着一栋老式单元楼,俨然是梅观云小时的家。

      “听你们的口气,你们之前已经来过这里了吗?”路长亭边走边问。

      梅观云说:“对。而且屋子里还突然出现了小时候的我的尸体。”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达顶楼,这次,顶楼正对楼梯的天花板洁白如新,完全没有初次来时那样重复烧过很多次的痕迹。

      围着楼层间小平台的那堵小墙上,新鲜嫩绿的芦荟和仙人掌交错摆放,一盆三角梅点缀其间。

      梅观云和梅潜山站在花盆前,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

      路长亭已经跑到五楼的住户门前,问道:“是哪一户?”

      梅观云和梅潜山刚抬头看去,路长亭背对着的那扇门突然打开了。

      路长亭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门内的男人拽着衣领拉了进去。

      “谁啊!放开我……”路长亭拉扯着自己的衣服,试图挣脱男人的桎梏,还在楼梯上的两人连忙冲上楼跟了进去。

      最后进屋的梅观云刚刚踏过门槛,大门“轰”的一声关上了。

      【本局提示:镜像】

      系统语调平平的机械音突然响起,没等三人仔细听就消失了,跟之前完全不同。

      但梅观云也没心思管什么系统了,他的眼神落在了前方的男人身上。

      那是他十六年都未曾再见的父亲,男人还跟梅观云记忆里一样,中年,身强体壮,脸上胡子拉碴,倒三角眼,眉头紧皱。

      他尤其记得父亲的那双手,粗糙的、厚实的,它们一次又一次在年幼的梅观云身上留下伤痕。

      梅观云的指尖抖了抖,他想起养父带来生父死讯的那一天,那天刚好是他十岁的生日,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想的居然是——想了那么久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个想法似乎很恶毒,但梅观云只觉得心中荡漾着快意,人渣就该死,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现在,他再次见到生父了,他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呢?

      十六年,足以让他成长为一个能够与生父抗衡的男人。梅观云慢慢握紧了拳头,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害怕。

      “别害怕。”梅潜山扶住梅观云的肩膀,轻声说。

      梅观云转头看他,对,还有哥在,什么都不要怕。他对梅潜山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转身看去,梅观云感觉屋内的陈设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但说不上来具体奇怪在哪。

      路长亭正坐在客厅里,和梅观云的生父大眼瞪小眼。

      好在那男人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坐在沙发上对着三人来来回回地看。

      “唐乔,你妈妈今天不回来吃饭了,”男人站了起来,“我去买菜,给你们做饭吃。”他脸上带着称得上慈祥的笑容,和梅观云印象中的那个父亲完全不同。

      梅观云愣了愣,没回应。

      男人自顾自地走过来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推门而出。梅观云转头看的时候,只捕捉到门缝里一道残影。

      那宽厚的手掌落到梅观云肩膀上的触感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他唯一幻想过成年后和亲生父亲相遇的场景就是亲手杀了对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父亲温和地告诉他,要去买菜做饭给他吃。

      梅观云不自觉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观云,你上次说了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现在可以详细说说。”梅潜山出声。

      梅观云不再看向门口,转身点了点头。

      梅观云的原名叫唐乔,他的名字是父亲和母亲的姓结合起来组成的。

      其实从名字上都可以看出来,这是千禧年代的夫妻表现恩爱的一种方式,他的父母对他的到来怀揣着美好的期望。

      梅观云的亲生父亲叫唐岩,大专毕业后在自己的初中母校当数学老师,认识了搭班教学的英语老师乔娅,两人的恋爱很顺利,结婚一年之后生下了唐乔。

      美满的婚姻被一袋小小的白粉毁了。

      那时小城里的歌厅还没有倒闭,仍然是年轻人最常光顾的场所。唐岩在这里沾染上那令人上瘾的东西,他开始夜不归宿、脾气阴晴不定,两人的工资被挥霍一空,只为购买那小而致命的白粉。

      唐岩被学校辞退,小小的三口之家少了一份重要的收入。

      后来,追债的人找到了家里,乔娅抱着唐乔躲在狭小黑暗的卧室里,听见客厅里唐岩被殴打发出的惨叫。

      乔娅哭得不停地颤抖,她看着怀里三岁的孩子,在泪如雨下的时候终于决定离婚。

      但是当乔娅第一次提起“离婚”二字开始,唐岩像疯了一样,将在外人处受的气全部发泄在妻子和孩子身上。

      乔娅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哪怕她的心早已被泪水冲刷。她抱着熟睡的孩子趁黑夜逃离了那个可怖的家,可惜还没跑多远,男人就追上了她的脚步。

      她死了。

      唐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他总觉得自己记得,妈妈死了,死之前还对他说“对不起”。

      “岳继峰光找你们这种有原生家庭伤痛的小孩收养是吧。”路长亭听完故事,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梅潜山和梅观云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沉默着看了他一眼,路长亭微觉尴尬,连忙摆了摆双手示意自己不再说了。

      梅潜山说:“你觉得你母亲是被你亲生父亲杀死的?”

      梅观云点点头,顿了一下,说:“但我没有证据,我对自己的记忆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那时候年龄太小了……”

      路长亭说:“这么说你还跟你父亲单独生活了差不多三年啊。”

      梅观云深吸一口气,捂了捂脸:“是啊,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梅潜山正站在梅观云旁边,从他的视角,能看到梅观云的头发和脊背,不知道是不是同病相怜的情绪在作怪,梅潜山忍不住伸手放在梅观云的头顶,轻轻摩挲了两下。

      像在安慰一只呜咽低喃的大型犬。

      梅观云在他的手掌下抬头看他,一双圆圆的眼睛,和小时候别无二致。梅潜山感觉到手心染上人类皮肤的温热,他想缩回手,半途却被梅观云捉住。

      这显然不是什么调情的好时机,但诉说自己伤痛的过去总能得到或多或少的同情,梅观云利用了这一点,他知道这一刻的梅潜山对他有无限的包容。

      梅潜山居高临下地看梅观云,两人沉默地对视着,仿佛周围所有东西都消失了,那种心灵相通的奇妙感觉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梅观云就这样仰着头,眼神落在梅潜山的眼里,嘴唇落在梅潜山的手腕。

      你也喜欢我,对吗?梅观云默然。

      “咔哒!”钥匙插进老式门锁。

      “唐乔,我买了你爱吃的卤菜。”父亲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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