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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意外事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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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琴岛八月的上午热得令人窒息。
李瑛跟着任天宇沿着河水趟了一小段,清凛的流水冲刷着两个人,浑浊的衣裤开始勾勒出身体本来的模样,任天宇停在有树荫的溪流里,如释重负般靠上光滑的青石。
靠着的位置正好是个稍深的水坑,水流没过任天宇小腹,却快要淹到李瑛胸口。
当任天宇说出“帮我洗澡”之后,李瑛总觉得自己有种难以反驳的无力感。
他佯做淡定地踩了块不高不矮的石头踮脚,眼见着任天宇缓缓解开扣子,李瑛终于忍不住问:“你就不能自己洗?脱衣服不是没问题吗?”
话毕,这小子就把右半边肩膀凑到李瑛身前。
他没办法,只能抓了一把扒掉了任天宇的衬衫。
“又不是没见过……”任天宇接过衣服搭在石头上,低笑着说。
是啊,李瑛差点儿忘了,他是直男来着。
是直到下一秒转身让他搓个背也不需要惊讶的程度。
说不清原因,他只是有点儿恼火。
李瑛拨弄着河水一股脑地往任天宇身上泼,任天宇垂头凑近了,脸上的泥点子被冲出了花儿,发丝也挂上了亮闪闪的光。盯着这好看的脸蛋儿看得出神,李瑛不自觉地就伸手摸上去。
一点点抹干净,从鬓角到下巴,从耳朵到脖颈。
却见任天宇眼底凝滞了片刻,随即,这小子放肆地笑起来。
李瑛撩起一捧清水,按着他的头狠狠揉搓。
直到上手以后,李瑛才发觉是自己多虑了。不久前脑海里酝酿的暧昧不安,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
他洗任天宇,和洗条狗子也没什么区别。
对李瑛来说,任天宇实在太长一条,就算他站得高些,李瑛也得按着这小子的头。
手感有些奇妙,不止毛茸茸的脑袋,李瑛还忍不住在任天宇的胸口多摸了几把。抬眼瞥过去,任天宇嘴角微微勾起,却并没有笑,李瑛看得心虚,不由得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他不再看任天宇,却清晰地听见耳边响起一声无法控制的轻哼。
忍耐里带着些莫名的恼火。
转头,身边的男人眼眶泛红。
“你弄疼我了……”
到底能有多疼?李瑛起初没放在心上,毕竟这小子碰一下就仿佛能哭出来。
可当李瑛转到任天宇身后,看见他肩膀的血痕,心尖忽然就不听使唤地绷紧了。
血痕不长,甚至已经凝固结痂,可周围大片的肿胀淤血快要蔓延到腰部,他很难想象平日里怕疼怕得要死的任天宇如今是怎么好好站在他面前的。
右边,正是任天宇手抬不起的那边。
“你后背有伤口。”李瑛小心翼翼地说。
“只要你不碰,就不会痛。”
可任天宇此刻扭曲的表情很难让李瑛信服,他只能撩了水花冲掉泥水,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粘上去让伤口恶化。
他脑子有点儿乱。
昨夜摔下山的记忆渐渐翻涌而出,任天宇几乎是第一时间抓住他、抱住他、最后又紧紧把他裹进怀里。
此刻,李瑛身上连个有模有样的划痕都找不出来。
可他有些痛,难以抑制。
“没关系,你还是快点儿……”
任天宇望着李瑛,视线忽然凝滞在他面颊,亮闪闪的水光刺得李瑛眼前发白,尽管对视,可这一瞬他完全看不清任天宇的脸。
“李瑛,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么?”
他不知道。
可任天宇低沉的声浪拉着他坠入河水里,好似漫无边际的溪流蒙了他的眼,堵了他的耳,让他只觉得眼前的人温暖又模糊。
为什么呢?
这个男人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悲伤又柔软?
晃过神,任天宇已然靠近,鼻尖离他面颊不过一寸,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在任天宇眼中是什么样儿,李瑛只觉得一切都开始不对劲,他不受控制地屏住呼吸,仿佛再吸一口气,慌乱的心跳就要被任天宇听了去。
“你说……我……”他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更不清楚刚才自己做过什么。
任天宇整个人将他笼在阴影里,太近了,李瑛不由得后退一步,他早忘了自己还站在石头上。
但他没有摔倒。
有人按着他后背,使得李瑛身子猛然前倾。
下一秒,任天宇炽热的呼吸便碾压在他唇边。李瑛只觉得胸口热乎乎的,嘴唇也……热乎乎的。
潮湿的触感激得他脑子发懵,但他没办法闭上眼睛。他太想看清这男人的心思了,尽管任天宇的脸已经近到失焦。
直到他被轻轻放开的一刻,李瑛才如梦初醒。
他好好地站着,两只手都还搭在任天宇胸口,见任天宇唇瓣翕动,李瑛才恍然开口:“对不起啊,刚才。”
“差不多了,你,你自己洗吧……”
他不敢看任天宇的脸,落荒而逃。
任天宇并没有拉住他。
树影倾斜,微光炽烈,不多时,李瑛已经在河边晾干了自己,任天宇那小子却还泡在水里。
是吻吗?
大概不算,在李瑛看来,刚才那不过是两个人嘴唇的意外触碰,不带任何情感、任何欲望的单纯的事故。
他这三十年的人生里还没真正吻过什么人,如果这是吻……李瑛实在有点儿冤枉。
可他没办法解释那一瞥里,任天宇热烈又怜爱的目光,更不知道唇边残存的潮湿到底算什么。
只能是意外吧。
又或者……任天宇开始在某人笔下走剧情。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李瑛整个人都蔫了。
他眼前的这个人,可能不再是自己的角色,可能丧失了自我,做着违背本心的荒唐事儿,更难受的是……他也不过是别人故事里的一环。
理性浇熄了心底刚露头的欲念。
任天宇不知何时已经背对着他,烈日灼人,他完全看不清这小子还在河里磨蹭什么。
李瑛饿了。
他昨天就吃得很少,惊魂一夜又差不多走了一个上午,此刻,人早就瘪了。
林区里的果子他不敢吃,怕死。带毛的小动物更是没遇见,况且这里是自然保护区,真有什么小动物出没,他躲还来不及,不小心吃了什么稀有物种,出去大概率要铁窗泪个好几年。
但河里有鱼。
李瑛瞧着那些鱼和菜市场里的也没什么区别,滑溜溜地在水边晃悠,直看得他肠鸣阵阵。
他对着河里的任天宇喊了几声,催他快点儿上岸。或许是阳光太毒,任天宇晒了太久,回过头时,这小子脸蛋红得不像话。
“你把鱼都吓跑了。”
靠近岸边的几条小鱼在任天宇脚边四散而逃,李瑛不禁抱怨了几句。
“饿了?”
“再不吃我真走不动了。”他没懂任天宇为什么忽然蹙紧了眉。
片刻的欲言又止后,任天宇指着上游的树荫,示意他换个地方。
大概是嫌弃刚才的区域刚洗了澡,脏?李瑛不理解。
只是上游的鱼,少得可怜。
如果刚才李瑛还能自信随手就能摸上来几条,那现在,就算给他个渔网,他也得赌一把运气。
他没有渔网,但任天宇给他鼓捣出来个鱼叉。
那把充当了拐杖的长柄伞,此刻已经被任天宇拆的面目全非,伞骨被折叠拼凑在一起,扭曲出锋利的尖刺。
他怎么做到的?
一个右手抬不起来,自己洗澡都不利索的伤患,还能整出这玩意?
正当他以为自己可以坐享其成,准备拾几个树枝子生火时,任天宇却把“鱼叉”递给了他。
“不是,你让我来?”
“不然呢?我都受伤了,胳膊抬不起来呢。”
“呵。”李瑛不情不愿地接过工具,他真怕这玩意扎自己脚上。
不出所料,李瑛折腾了半天两手空空。
“你还笑,你来!”他差点儿就把“鱼叉”往任天宇身上丢。
可任天宇笑得更厉害了,起身站到李瑛身后,任天宇左手极自然地扶上李瑛的腰,整个人缓缓贴上来,李瑛被汗水晕湿的后背一片温热,却又无处可躲。
“李瑛,你是不是初中物理没学好啊。”任天宇的声音好似搭在他肩膀上,“水里有折射,你现在看到的鱼应该是比实际位置高一些的虚像,照着眼睛看到的地方插,肯定不行。”
“所以……你要往下一点……”
右手抬不起来,任天宇的左手便环过李瑛的腰,从他身前握住了李瑛的右手腕。
“就这样……”
他在任天宇的拉扯中发力,掷下“鱼叉”,金属利刃穿近鱼腹,李瑛不可抑制地叫出声,转头,任天宇正一脸欣慰地看他。
然而李瑛忘了自己还被这男人环在手臂里。
本来紧贴的两个人忽然变成了面对面,他不是有意的,真不是。
嘴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蹭上了任天宇的唇角,李瑛屏住呼吸,还没来得及躲闪,任天宇已然侧过头,在他要失手丢下工具的一瞬间抓住了“鱼叉”。
“小心点儿,你好不容易抓到的。”任天宇好似完全没注意李瑛涨红的耳朵和僵硬的脸,一个人拎着战利品走到岸上。
是他想多了,一定是。
李瑛在脑子里疯狂抽了自己好几巴掌。
眼前一切暧昧、亲昵,都是陈白露的狗血编排,他绝对没有因为和帅哥的亲密接触喘不过气,任天宇这个直男也绝不会对他有任何世俗的欲望。
对,还是意外事故。
看着任天宇一点点堆起树枝,生了火,李瑛才从方才的慌乱中堪堪恢复理智。
他活了三十年,鱼肚子都没剖过一次。可眼前这男人分明是大集团总裁,商界翘楚,却利落地把鱼里里外外都收拾个干净。
“看不出来,任总还挺有生活。”李瑛忍不住打趣说。
“以前钓了鱼回家,我都是自己收拾的。”
“原来你还喜欢钓鱼啊……”
“为数不多的爱好罢了。”
“你,平时都在哪儿钓鱼啊?”不知怎地,李瑛忽然感到脊背发凉。
“很多地方,不过我最喜欢去森林公园那个人工湖,那边空气好,尤其是雨天……”
看着火堆上慢慢烧起来的那条鱼,李瑛心情复杂。
他只觉得,下一秒烧起来的……大概是自己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