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9、第四年春 你值得 ...
-
两人转了两趟公交,又坐了一段三蹦子,终于风尘仆仆地在县城的旅店住下了,只需要上海一半的价格就能住上3倍大的房间,普罗还试了一下,从房间的这头翻两个跟头才到那头。
耿可连见徒书贯在开行李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emmmm,晚上你们或许需要一些独处空间,我去周围逛一逛。”
徒书贯摇摇头,“没关系的,如果你感觉很孤独就留在这里,今天已经很疲惫了,我们会直接闭上眼睛睡觉。”
普罗说:“她已经走了。”
“啊?”虽然徒书贯什么都看不到,还是下意识四下张望了一下,“只剩你和我了?”
普罗点点头,“是的。”
“她可真体贴啊……”徒书贯苦笑了一下,倚在床头上,对普罗张开双臂,“来吧——”
普罗痛苦地哼哼了一声扑进了徒书贯的怀里,他真是太喜欢抱着徒书贯了,徒书贯的衣料总是像婴儿一样柔滑,气味总是令人熟悉而安心,情绪总是平和而稳定。
徒书贯用下巴摩擦着他的顶发,“今天是不是又逞强了?”
普罗点点头,“我的头好痛啊,翻跟头的时候差点吐出来!”
“稍等,”徒书贯的手短暂地离开了普罗一下,“来,平躺下来。”
“啊?”普罗头痛得迷迷糊糊的。
徒书贯搓了搓手心,用手掌罩住他的脸颊和口鼻,“呼吸——”
普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草木汁液的味道!”
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清新,青涩,一点儿都不甜,充满了勃勃的生命力。
他脱力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从徒书贯的手掌里汲取清新的空气,仿佛置身在图书馆空间的那片小灌木丛里。
他突然忍不住一抽一抽地笑起来,“哈!你像是要麻倒我的人贩子。”
“好哇,待会儿我就要吃人肉包子。”徒书贯咬住他的肩头,呼吸喷在他的颈窝里。
普罗缩着肩膀把他推开,“痒痒!痒痒!”
“怎么样?好点儿没?”
“啊……精神嘛是放松多了。但要是说头痛的话,嘶……还是非甾体抗炎药来的快一点呢。”
徒书贯笑着跪起身,下床去给他冲速释布洛芬。
普罗撑起上半身,看着徒书贯穿着一次性拖鞋在房间里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房间内安静下来,“对不起,徒老师。”
“嗯?——”徒书贯用指尖弹着包装袋的一角,把里面的粉末全倒出来,“怎么了?”
普罗沉默了一小会儿,“耿可连出事之后,我一直在反省自己,到底有没有保质保量地对待我重要的人。”
徒书贯搅拌着速释粉末,自己尝了一口,吐出一口冷气,“呀——这个薄荷矫味剂好上头。所以呢?你觉得你也亏欠我?”
普罗点点头,“对,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支持我,我想不起来我为你做过什么。当然,对所有人都是这样,施严试也实心实意地对我,郝老师可以说是我的精神导师,但我好像并没有成为让他们骄傲的学生,额还有,我好久都没给我爸妈打电话了,还是你帮我安置了他们……我感觉自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这太糟糕了……”
徒书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一边搅拌药液一边坐在床沿上。
普罗捂住眼睛,“你看你看,我说什么你都这么认真地听,我怀疑我有没有同等认真地听你说话。”
徒书贯把纸杯递给他,“天呐,你也太风声鹤唳了!是因为心理治疗还没结束吗?”
“不不不,我不是一直给耿可连强调‘你值得’嘛,同时我也在质疑我值不值得这一切。”
徒书贯严肃地抱起胳膊,“好的,让我来回答你。首先我们先抛开你父母,因为他们跟你有血缘关系,你再离谱他们都会爱你。但是呢,我、莱博还有郝奇,我们跟你毫无关系,如果我们讨厌你,会马上自己走开的。既然我们依然紧紧地团结在你身边,那说明你做的很好,你出色地担任了自己的角色。”
“我不觉得我做了什么贡献。”
“这说明你是个善良的人,你对别人的好全都忘记了,别人对你的好都妥善保存了。但是,让我们客观地分析一下,遇到你之后,我家庭和睦了、拯救了世界、拥抱了新生活,这样的贡献还不够大吗?我还想要什么?”
“你拥抱了新生活?”
“对,我拥有关于生活的所有知识,但我在过去却从未真正地生活。”
“真正地生活?”
“就好比此刻,我待在尘土和蚊虫中间,坐在嘎吱作响的床上,我的鞋子有干裂的风险,我的头发更卷曲了,还有我的……”
普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徒书贯停止了他的长篇大论,进行总结陈述:“不论别人怎样看待你,我打心底里钦佩你,钦佩你的人格、你的无私、你的洞察力、你的适应力、你的坚忍不拔……”
普罗难为情地用喝完的纸杯扣住他的嘴,“别说了,太让人害羞了!我有浪漫恐惧症!”
徒书贯的嘴巴在纸杯的肚子里说:“你害羞的时候我也很喜欢。”
“徒老师!——”普罗推了他一把,背过身去,“你好奇怪哦,要么闭口不言,要么滔滔不绝。”
徒书贯转到他的正面,冲他眨了一下眼睛,“我们只有短短几十年的相处时间,这一次,我一定一定要把想对你说的话,全部全部都告诉你。”
“好的,徒老师,我会非常非常认真地听,每句每句都回应你。”
徒书贯和普罗四目相对着傻笑了一会儿,沉浸在爱情的滋养中。
“好啦,睡觉吧,明天我们就要长途跋涉了。”
“嗯。”
两个人肩并肩躺下来,手拉着手,闭上了眼睛。
普罗在心里十分用力地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拼尽全力,今天、明天、后天、今后的每一天,都要这样深刻而凶狠地爱你!”
徒书贯忽然轻轻地笑出声来,他捏捏普罗的手指,“我听得见哦。”
“呀!”普罗像触电一样甩掉他的手,“大意了大意了。”
“我知道你很努力爱我了,不要勉强自己。”
“没有,这个方面我绝对没有勉强。”
第二天一早,徒书贯和普罗洗漱好,下楼寻找早餐店,耿可连回到了他们身边,快活地跟他们打招呼:“睡得怎么样?”
普罗神清气爽地回答:“好极了!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环境基础噪声比上海低多了,之前开着窗户就听见外面嗡嗡的,这里安静得让我都有点害怕,晚上你自己一个人害不害怕?”
“我怕什么?怕鬼吗?我自己就是鬼哎!”
普罗和耿可连一起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了当前的状况,渐渐笑不出来了。
徒书贯提起普罗的背包,“什么东西?怎么叮叮当当的。”
“去给耿可连刻盖棺定论啊。”
耿可连惊喜道:“天呐!你当真了啊?”
“对啊,下次,哦不……可能没有下次了,如果有来生,你想让别人做的事情,一定要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耿可连“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还能和你做朋友!”
“亲爱的达瓦里希,那你可得抓紧了,我们只能当忘年交了。”
“好,我们要不要定一个暗号,不然我变模变样之后你怎么认得我?”
“不用,”普罗忧伤地微笑着,“我认识你的灵魂。”
徒书贯把普罗的包跨在胳膊上,“我有个更稳妥的建议,人事流转档案是保存在我这里的。当然,我不能告诉你们这个,也不能偷偷帮你查。”
普罗睁大眼睛,“还有这种东西?!”
“只要是落在笔头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查不到。”徒书贯既自豪又谦虚地冲他一点头。
“哦对了,你的墓碑在哪里?”普罗问耿可连。
“啊……我没跟我爸回来,所以也不知道。”
普罗犯了难,“这可咋整?别人的祖坟地图上又不会标。”
徒书贯露出了游刃有余的神色,“没关系,我有一个养子是搞基层事务的,我听他说了颇多心得。”
“哦?新角色?还没听你说过。”
“没关系,等我们空了,他们都会来会见——”
耿可连尖叫道:“会见他们的小妈?!”
普罗窒息地扼住了自己的脖子,“那不跟一个大年会似的……”
耿可连感叹道:“真遗憾呢,好想看到那样的场景。”
徒普两人坐上了村村通公交,大都市打扮让他们显得格格不入,车上几乎都是中老年人,用好奇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们。
一个左眼有白内障的老头非常自然地就跟他俩攀谈起来,“恁是从哪里来的啊?”
普罗正要说“上海”,徒书贯抢先回答:“城里来的。”
“来干么的啊?”
普罗一时间不知道该咋说,总不能说自己是送魂儿的吧。
姜还是老的辣,人情练达到身体里全是文章的徒书贯流畅地介绍道:“这是学校里来的年轻干部,我是县上派来接待的。”
普罗这才注意到徒书贯甚至还穿了黑色立领拉链老干部夹克!他急刹住自己吃惊的表情,斯文地对大家笑了笑。
白内障大爷用力的“呦”了一声,应该是表达惊奇,上下打量着普罗,“这么年轻就当干部了!”
他又转过来上下打量负责接待的徒书贯,感觉是个朝廷大员。
又转过去打量普罗,这次带上了更为敬畏的神色。
普罗已经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猜想,他猜普罗有个有权有势的爷爷。在对方开口之前,他转移了话题,“大爷,你这个眼睛是怎么回事儿?”
“害,两个都不好,治了一个。”
“怎么不治这一只?”
“有一个能看的就行。”
普罗顿时感觉好心酸,“怕花钱?”
“不光花钱,还怪麻烦,又得坐车,又得起早,小孩儿还得上班,哪有工夫来来回回陪我这个老头子治眼?又活不几年了,有一个能看就行。”
普罗突然意识到对他来说出门就到的医院,放在乡镇居民眼里是得了绝症才会舟车劳顿去的最后堡垒,他难过地抿紧了嘴唇。
白内障大爷问:“恁来干么的来着?说过去我就忘了。”
徒书贯替普罗接过话头:“哦对了,大爷,正好问问你,耿可连家在哪里?”
普罗和耿可连都迷惑极了,不知道他想干嘛,耿可连早不住这儿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