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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指连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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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奶奶的声音响起，“小束，小束，小束……”她一遍遍喊我，我却看不见她在哪里。我想找她，我想快点见到奶奶。
“奶奶？奶奶？”我喊了，也没人应，漆黑包裹着我。
忽又来到园子里，我看见奶奶的身影了，她还是低头忙碌的样子。
“奶奶？”我叫她，她没听见我似的，我摸摸她，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和奶奶再一次分开？
只有我自己听得到对奶奶一遍遍的呼喊，我抱着她哭，她却从我的怀里站起来，走向了另一块地。我根本没抱住她。她是空的？还是我是空的？
栀子花的香气，明明我闻见了，那么清晰，就在我的眼前。
为什么我都做出选择了，还是不能和奶奶在一起？奶奶也不想要我了吗？
呜咽声脱口而出，眼角都是泪水。我好疼，我太疼了。死了也还会痛苦。
“我好疼！”
我喊出声，一双温热的手附在我眼角，沿着我留下的泪痕蜿蜒下去。我猛地惊醒，吸着冷气。留白的房间映入我的眼帘。
我……还没死吗？
“醒了？”安医生温柔的话语，我一下就听出来了。
“哪里疼？”他关切地问我。
我喉咙疼得厉害，心里也湿漉漉的，被水浸过一般，扯过被子就盖住自己的头。我不要他看我，我会哭的。
“别乱动了，不然手会更疼的。”他隔着被子摸我的头，温柔的声音就在我头顶上，从我脑子里传过来。
“听话，萧束，手伸出来，还打着吊水呢。”
过了一会儿，我才慢吞吞把手伸出去，头还蒙在被子里。
“都回血了。”我听他说，“真不听话。”
他调整着我的针头，我一下忍不住就哭出来。
“我弄疼你了吗？”他立马问。
打针能有多疼呢，只不过是被扎一下。只是我心里的痛经不住拉扯，随便一根稻草就会压垮不堪重负的骆驼，随便一件小事就可以引爆我心里的炸弹。
热泪翻涌，我一直哭，我向现实妥协了，我承认有病，我不正常，我……
安医生掀开我的被子，说：“别哭了，要闷坏了。”
没了被子，我又想拿手去挡，他一把按住我，不让我动。
“别乱动，不想被我拷起来就老实一点。”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我无法反抗，被铐起来让我感觉我像个罪人。
看我没再动作，他渐渐松了力气，抽了一张餐巾纸认真给我擦眼泪。我忍着哭劲，一抖一抖的，自我保护式的闭起眼睛。
餐巾纸很软，他的手也是。
“饿吗？你睡了快一天了。”他将那张擦了一半的纸随手揣在了口袋里，盯着我问。
我惊得忘记了哭泣，他不嫌弃吗？
他看着我，我更不好意思哭了。想坐起来，睡了是挺久了。他过来扶我，贴心将枕头垫在我背后。我想说句谢谢，但始终都没有说出口。
说实话，对于他救我的行为，我还挺不满的。怎么不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他一边削苹果，一边说：“早上你婶婶和堂弟也过来了。”
我以为他还要说点什么，然而没有下文了，空气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谁稀罕！”我说，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水汽。
他一笑：“哦？那你，稀罕谁？”他看我，手上的动作不停。
这一问，问到了我的伤心事，我没有亲人了，谁都不会来看我，没有人会真心实意在乎我了，从今以后。
“我吗？”安医生凑近我，似笑非笑。
我才不稀罕你呢！
我还想骂你救我！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热，轻佻的语气活像个渣男，上次他见我也开了类似的玩笑。
我一张口，一块苹果就塞进了我嘴里。他借着我的咬劲，轻轻抽出刀，随便擦了擦放进口袋里。
他怎么什么都往口袋里放？
应该是怕我再有什么自残的行为吧……
那纸呢？
我总不能用纸自杀吧。
“不喜欢？”他见我嘴没动，问我。
我要是说“不喜欢”，生怕他下一秒直接拿漏斗往我嗓子眼里灌之类的话威胁我，于是慢慢吃起来，我还想体面一点。
他将剩下的苹果递到我嘴边，这吃法太尴尬，我又不是废人。
“我自己来。”我说。
“手不疼了？”
我举起另一只手去拿苹果：“我还有右手。”
他笑着，像是开玩笑：“十指连心，手是相连的，连着心脏。”
医生也瞎说吗？
真拿我当三岁小孩啊，我不好骗的。
“先垫垫肚子，我去买饭。”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问。
“职业操守。”他离去之前回答了我的疑问。
那封信阻挡了我迈向死亡的步伐，然而我只是想和世间的一点美好道个别。看了看手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房间里有一束新的花菱草，我拿在手里仔细看着，只觉得它没有我放在胸前的那朵好看，我好像喜欢上了嗜血。鲜红的冲击感会刺激着我的神经，从生到死的间隔区让我兴奋。
我对这世界失望透顶。
安医生回来得很快，将饭菜摆在我床前的桌子上。两素一荤，一饭一汤，外加一瓶牛奶。
我怀疑他是想养猪。
“怎么不吃啊？还要我喂你啊？”他摆好饭菜，看着我轻笑。
我捏着手指，迟迟不愿意动筷。他并不知道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我根本不想活下去了。他把我救活一场，依然没有改变我的想法。
他真的拿起筷子，夹起菜喂我。菜到嘴边，我说：“我不想吃。”
“不合胃口？”
我摇摇头。
“那是什么？”他问。
“你别管我了，可以吗？”我冷静地说出来，不带一丝情感。
我能感觉到他明显生气了，放回菜，将筷子磕出一声响。蹙眉道：“你不想吃饭，那我们就来好好谈一谈。”
餐桌被转到一旁，此时带着严肃口吻的他与刚才那个安医生迥然不同，半眯着的眼睛透着寒气，冷得像个拿着冰凉器械走上手术台的医生。
“你到底想怎么样，萧束？”他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我没想怎么样。”无数的话哽在我心口，我说不出来。“我只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行吗？”我很委屈，想死也死不了。
“奶奶把你养大，只是为了让你一心求死的吗？”
“是，我早该死了，她就不该养我。”
“萧束！”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要是奶奶知道了，得多伤心！”
“奶奶走了！奶奶已经走了！”我大声重复着，坚持我所谓的对错。
“你是大孩子了，萧束。你可以伤心，可以消沉，但你唯独不该作贱你的命！生命是自己的，你不是为别人而活，你明白吗？”他在气愤，声音比我还大，仿佛我作贱的是他的命。
“理性一点，好吗？”他稍微软下一点语气。
理性？
从前我是很理性的，心气平和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我一直强迫自己理性看待所有的事，不盼不奢，不怨不恨。可是那种感觉就像是我明明打着伞，身上却湿透了，我心里也在被雨水浇淋着。”
“现在我不想打伞了，心还是会痛。我把心剜了不就不会痛了吗？怎么不可以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给你发信息的，不该麻烦安医生的。”
要是我不贪恋那份美好，死的远远的，就好了。眼不见，心不烦，干净利落。
“萧束！”安医生单膝跪在床边，抓住我的肩膀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哭着道歉，像个泪人。
“你要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人这一辈抓不住的东西太多了，失去一件难道就要寻死觅活吗？你有多少条命？没什么比珍惜当下更珍贵的了。”
安医生知道我被他说动了，接着道：“医院里每天有那么多人死亡，可是在他们的心底，在他们亲人的心底，无不乞求生的希望。手术室外真诚的祈祷，在医生一句抱歉面前什么都不是。”
我不禁想起来我也是这样，当初在奶奶的手术室外真诚祈祷，但奶奶终究离我而去了，我的希望落了空。那时候我希望奶奶活着，奶奶却走了。没人祈祷我，我却活着。命运弄人。
“人生不止有痛苦，还有甜的。”安医生轻轻拍着我的肩，诚恳地说：“萧束，活下去，好吗？”
他毫无厌恶的眼神不像是装出来的，我问他：“你想我活下去吗？”
“是，所以答应我好吗？”他没有否认，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他是我亲哥。我知道，是他的职业操守让他这样说的。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骗。他眼神里的坦荡，又让我不得不相信，他是真心希望我活着的。
“好。”我小声应着，声音里都是哭腔。
他一下子抱住我，哄小孩儿一样拍拍我的背。我心里好酸，已经好久没有人对我这样了。我平静不下来，脸全埋在他怀里，泪水沁湿他一大片衣衫。
他任由着我哭闹，还哄我：“你已经很棒了，往前看，生活还在继续。”
他越说我越想哭，原来这就是有人宠的感觉，真好。我终于知道不听话的小孩为什么那么多了，任性的孩子也会有糖吃。
安医生给我擦眼泪，“再不吃饭，就凉了。”餐盘被他转回来，我拿筷子的手在抖，左手也更是使不上力，眼泪还在稀里哗啦地流，哪里顾得上吃饭。
他端起饭碗，吹了吹，送到我嘴边，“吃一口，小祖宗。”
一直在挨训的我根本不去张嘴。
他又说：“刚刚是我太凶了，我给你道歉好不好？不吃饭会饿的，别和自己过不去。听话，吃完饭我给你个奖励。”
我怔怔看着他，好奇彩头：“什么奖励？”
“吃完我就告诉你。”他没打算提前告诉我。
安医生一口一口喂着我，喂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食，但是我也没吃完，实在太多了。
“奖励呢？”我问他。
“这就不吃了？”他嫌我吃的太少，“吃起饭来跟我家猫一样。”
他收拾好饭盒，说：“奖励等你出院了，再给你。”
“你骗我！”我很气愤，他就是诓我。
“那是什么，你总得告诉我吧。”我为自己刚吃下去的一碗米饭理直气壮。
“告诉你不就没意思了，保密。”他笑着起身，“晚上我加个班，明天再来看你，听话，别让我担心。有事按铃，护士姐姐那边我打过招呼了。”
今天是周五，我想起来是他坐诊的日子，顿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