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秘境（3） ...
-
清风门一行人踏着林间腐叶前行，风刃在队伍四周流转，将缠上来的毒藤斩得七零八落。
李千铭跟在队尾，指尖捻着片随风卷来的枯叶，看似漫不经心。
耳廓却微微动着——他能听见风里藏着的细微声响，比寻常弟子敏锐数倍。
“千铭，发什么呆？跟上。”领队的师兄回头喊了声。
“来了。”李千铭应声，脚步却慢了半拍。
方才那阵风里，除了草木腥气，还裹着一缕极淡的冷香，像是某种生长在阴湿石壁上的寒兰——那是姜无痕惯用的熏香。
他眸光微闪，忽然脚下一崴，捂着脚踝蹲下身。
“师兄，脚好像扭了，得歇歇。”
领队皱眉：“这点小伤……”
“不行啊，”李千铭皱着眉，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虚弱。
“我这脚踝旧伤没好利索，硬撑着怕是会拖后腿。
你们先往前走，我缓过来就跟上，反正方向没错，用风讯联系也方便。”
清风门门风最严，不过李千铭是李永锋的养子，也是未来门主，领队犹豫了下便点头。
“那你尽快，保持风讯通畅。”
队伍渐渐走远，李千铭立刻站起身，哪还有半分扭伤的样子。
他抬手召来一缕清风，指尖在风里轻轻一点，那风便如活物般窜了出去，片刻后带回更清晰的冷香气息。
“藏得还挺深。”
他低笑一声，身形借着风势飘掠而起，足尖几乎不沾地面，循着风指引的方向掠去。
穿过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前方出现一道隐蔽的山壁裂缝，冷香正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李千铭放缓脚步，故意踩断一根枯枝，发出清脆的声响。
裂缝里传来一声极淡的冷哼，姜无痕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疏离。
“清风门的人，都这么喜欢窥探别人行踪？”
李千铭笑着走进去，见姜无痕正靠在石壁上，指尖把玩着匕首。
便摊开手道：“别这么说，我可是特意来找你的。方才在风里闻着你的气息，猜你可能遇到麻烦，过来搭个手。”
姜无痕抬眼，眸色冷淡：“我不需要。”
“别这么绝情嘛，”李千铭毫不在意地在他身边坐下，随手从怀里摸出个玉瓶。
“喏，你惯用的清心丸，我猜你这几天在秘境里肯定没好好调息。就当……借花献佛？”
他笑得坦荡，仿佛真的只是偶遇的同门，可眼底那抹探寻的光，却藏不住。姜无痕瞥了眼玉瓶，没接，也没赶他。
只是淡淡道：“你找我，不止为了这个。”
“果然瞒不过你。”李千铭收起玉瓶，语气正经了些。
“我听说，你在查林子里的星轨异动？巧了，我也发现些不对劲的地方……”
姜无痕指尖的玉佩停了停，抬眸看他。
“星轨异动？清风门的人，也关心这个？”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李千铭耸耸肩，索性直言：“实不相瞒，我前几日观星，发现这林子一带的星象乱得蹊跷，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搅扰了。”
“本来是让我跟着队伍过来查查，没成想刚进秘境，就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场——风里都带着星力紊乱的波动。”
他说着，指尖拢起一缕清风，那风里隐约可见细碎的光点，却杂乱无章地碰撞着。
“你看，连风都被搅得不安生。我猜，这异动怕是和秘境深处的什么东西有关。”
姜无痕沉默片刻，将玉佩收回袖中。
“你倒是比清风门那些只懂舞刀弄剑的家伙敏锐些。”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裂缝外那片被瘴气笼罩的沼泽方向。
“星轨紊乱的源头，不在这边。方才我感应到，西北方有股极强的星力波动，只是……”
“只是什么？”李千铭追问。
“那波动里混着瘴气的浊气，还有一种……很熟悉的雷霆之力。”
姜无痕眉头微蹙：“像是有人在用雷霆法器强行对抗瘴气，却被压制了。”
李千铭心里一动——雷霆法器？难道是霍芙？他面上不动声色。
只顺着话头道：“雷霆克瘴气本是常理，能被压制，说明那瘴气的源头不简单。要不要去看看？多个人，总比单打独斗强。”
姜无痕瞥他一眼，语气依旧冷淡：“你想跟着，便跟着。但别碍事。”
“放心，我这人最识趣。”
李千铭笑着应下，见姜无痕已经迈步向外走，赶紧跟上，嘴上还不忘调侃。
“说起来，你这性子变化好大了，也太冷淡了，从前你可是对我很温……（柔）”
“闭嘴。”姜无痕头也不回地打断他.。
“再啰嗦，我就把你丢在这里喂沼泽里的东西。”
李千铭立刻识趣地闭了嘴，心里却暗笑——这人看着冷冰冰的，倒也不是真的不近人情。
他快步跟上姜无痕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借着风与影的掩护，朝着西北方星力波动最盛的地方掠去。
风里的冷香与清冽的草木气交织在一起，倒也奇异地和谐。
往前没走多久，周遭的风突然变得滞涩起来，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极淡的异香，像是碾碎的白梅混着雪水，清冽中带着勾人的甜。
李千铭鼻尖微动，刚想提醒姜无痕小心，却觉头脑一阵发沉，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
原本幽暗的树林突然亮起暖黄的光晕，脚下的腐叶变成了柔软的锦缎，连空气都变得温热起来。
“这是……”他晃了晃头。
试图驱散那股眩晕感，却见姜无痕站在不远处，平日里冷淡的眉眼似乎柔和了许多，眸光里像是落了层细碎的星光，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太过专注，看得李千铭心头一跳，方才还清明的思绪被搅成了一团乱麻。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似的，盖过了风的声音。
姜无痕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异香钻入鼻息时，他只觉四肢百骸都泛起奇异的酸软，脑海里翻涌出些模糊的片段。
是之前练琴，身后突然传来的轻笑声。
是某次秘境遇险，有个小小身影替他挡下致命一击时飘动的衣袂……
那些模糊的影子，渐渐与眼前李千铭的脸重合。
他看着李千铭朝自己走来，脚步有些踉跄，眼底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灼热。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躲。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对方颤动的睫毛，能闻到彼此呼吸间沾染的异香。
李千铭的手先动了，轻轻扣住姜无痕的手腕，那触感微凉，却像烙铁般烫进心里。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思考的余地。在迷香的蛊惑下，残存的理智被汹涌的情绪吞没。
李千铭盯着他的嘴唇，姜无痕没有避开。
唇瓣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僵了一下，随即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无法分开。
幻境里的暖光变得迷离，异香愈发浓烈。
直到一阵冷风突然从林间窜过，带着刺骨的寒意，两人猛地一颤，像是从混沌中惊醒。
唇瓣分开时，还带着一丝微麻的触感。李千铭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
姜无痕也愣住了，耳根悄悄泛红，却又很快被一层冰霜覆盖，他猛地抬手，一道凌厉的掌风劈向旁边的灌木丛。
“砰”的一声，灌木被劈得粉碎，藏在里面的一株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露了出来，花瓣上还在散发着淡淡的异香。
“是迷魂花。”
姜无痕的声音冷得像冰，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李千铭，你最好忘了刚才的事。”
李千铭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刚才那失控的悸动还残留在心底，让他不敢抬头看姜无痕的眼睛。
最终，他只是生硬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姜无痕看着他的背影，指尖微微颤抖，握紧的拳头上青筋隐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混乱，也转身跟上，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老远。
李千铭快步走在前面，耳后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幻境里的眩晕感褪去，心头却翻涌着更复杂的情绪。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眼底那抹温和笑意早已敛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晦暗。
——忘了？怎么可能。
他太清楚自己刚才那瞬间的失控，不全是迷魂花的错。
那股潜藏在心底多年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觊觎，借着迷香的幌子，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姜无痕那瞬间的纵容，哪怕只是幻境催化的假象，也足以让他心底的藤蔓疯长。
但他面上很快又恢复如常，甚至还能在姜无痕追上来时，转头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
“刚才真是……抱歉，被那花迷了心窍。”
语气坦荡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仿佛刚才那个眼神灼热、动作失控的人不是他。
姜无痕没接话，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故作坦然的脸，最终落在前方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山缝上。
那里隐约有红光闪烁，还夹杂着微弱的星力波动。
“那边有动静。”姜无痕停下脚步，声音依旧冷硬，却主动打破了沉默。
李千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他抬手召来一缕风，风穿过山缝又折回，带回了更清晰的气息——除了那诡异藤蔓的腥甜，还有……星轨术特有的清冽星辉，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雷霆余韵。
“是霍芙他们？”
他故作惊讶，早就料到他们能找到通往核心的路，倒也不意外。
姜无痕没应声，只是走上前，挥袖打出一道气劲，将遮掩山缝的藤蔓震开。
里面果然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岩壁上布满了细密的红光纹路，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微搏动，像是藤蔓的血管。
“进去看看。”姜无痕率先迈步，身影很快隐入窄道的阴影里。
李千铭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晦暗又深了几分。
他知道姜无痕在刻意回避刚才的事，这种刻意本身，就足够让他玩味。
他慢悠悠地跟上，脚步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狼，既警惕着前方的危险，也没放松对身侧之人的注视。
窄道里光线昏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和脚步声。
李千铭忽然轻笑一声，打破寂静：“说起来，刚才在幻境里，你好像……也没推开我。”
姜无痕的脚步猛地一顿，转身时眼神冷得能结冰：“李千铭，你找死？”
“别这么凶嘛。”李千铭摊摊手，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藏着一丝挑衅。
“我只是觉得，那迷魂花或许……也没那么讨厌，不是吗？”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霍芙的惊呼和崔向弋的怒喝。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身影一闪，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无论刚才有过怎样的纠葛，眼下，藤蔓核心处的异动，才是最要紧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