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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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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华云楼的喧嚣渐歇,谢宁雪屏退了外间守着的弟子,独自静坐于榻上。
意识沉入识海的刹那,那道熟悉的黑影便在混沌中显形,周身萦绕的戾气比白日里更甚几分。
她甫一站定,便冷声质问。
“白日里在华云楼,你怎敢强行附我身?若不是我拼死压制,当场就要露馅!”
黑影发出一阵低哑的笑,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那丫头,前前后后坏了我们两件事,给点教训怎么了?”
“教训?”谢宁雪的声音陡然拔高,隐有怒意。
“你可知她是天衍宗的人?真伤了她,正派各宗那边如何交代?你这般行事,是根本不打算让我继续替你做事了?”
白日里霍芙那震惊又担忧的眼神,此刻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黑影却慢悠悠地晃了晃,语气轻描淡写:“急什么。”
它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诡谲。
“那弟子不是已经替你圆了说辞?被魔气侵脉、情绪激动导致失控——这不就是现成的洗白原因?”
谢宁雪指尖攥得发白,识海中的气流因她的愠怒微微震颤。
“洗白?你当霍芙是傻子?她与我相识多年,我的气息稍有异动她都能察觉。今日若不是我借着‘旧伤复发’的由头强行压下,你那点伎俩早就被她看穿了!”
黑影嗤笑一声,缓缓凑近,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看穿又如何?她信你。”刻意加重了“信你”二字,带着几分嘲弄。
“你忘了?当年你在她面前演的那出‘舍身护友’,可是让她记到了现在。这点小波折,只会让她更心疼你,怎会怀疑?”
“你!”谢宁雪气得心口发闷,却被这话堵得说不出反驳的话。
霍芙的信任,是她这些年最安稳的慰藉,却也成了黑影拿捏她的软肋。
“况且,”黑影话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要不是她把聚阴鼎毁了,那几个魔人怎么会失控,以至于最后舞到你面前,‘伤了你’。”
说到此处,黑影的声音陡然凌厉:“谢宁雪,别忘了你的目的。回报,可不是靠这点儿女情长就能抵消的。霍芙挡路太久,敲打一番,对我们都好。”
谢宁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压了下去,只剩一片冰冷的平静。
“下不为例。”她一字一顿道,“若再有下次,不管你有什么理由,这交易,我不做了。”
黑影沉默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识海中回荡,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好啊,听你的。”只是那笑声里的敷衍,谢宁雪听得一清二楚。
她没再理会,转身退出识海。窗外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她望着那片光影,指尖的黑气若隐若现。
刚才与黑影对峙时,又动了气,魔气又有些!压不住了。
桌案上放着个小小的瓷瓶,是白日里霍芙趁她静修时偷偷留下的,瓶身上贴着张字条,字迹娟秀。
“雷灵珠磨的粉,兑水喝,能安神。”
谢宁雪拿起瓷瓶,指尖微微发颤。瓶身尚有余温,像极了霍芙每次跟她说话时,眼里跳动的雷光。
她终究是,又骗了她。
天衍宗内,霍芙坐在床沿指尖反复摩挲着星纹玉佩。
这是第一次见赵灵阳的时候她给的。
她终究没有护好那位明媚的公主,若是当时能早点明白就好了,寸步不离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玉佩上的星纹仿佛都黯淡了几分,像极了公主倒下时,那双骤然失去光彩的眼睛。
心口闷得发慌,她抬手按了按,又想起谢宁雪。
白日里水幕中那缕黑气刺得她眼睛疼,宁雪苍白的脸和那句“小事而已”,此刻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她抓起桌上的雷灵鞭,鞭梢的雷光明明灭灭。
若是刚才再坚持一下,硬闯进去……可宁雪那句“我需要静修”,语气里的疏离,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笨蛋……”
霍芙对着空荡的卧房低声嘟囔,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玉佩硌得掌心有些疼。
“护不住别人,难道连你也……”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夜鸟的啼叫,霍芙抬头望着窗外的夜色。
她终是没忍住,抓起玉佩塞进袖袋,明天一定要去看她。
就算不能进去,守在外面也好。总好过像对赵灵阳那样,只能握着块冰冷的玉佩,空自后悔。
第二日天刚亮,霍芙就揣着新磨的雷灵珠粉,脚步轻快地往谢宁雪的住处赶。
路过糖水铺时,还特意绕进去买了份的星光糖——昨日见谢宁雪脸色差,想来清润些的甜食能让她舒服点。
可刚走到院门外,就被守在那里的华云楼弟子拦了下来。
“霍师姐,”那弟子面露难色,拱手道,“谢师姐吩咐了,今日需专心闭关调息,任何人都不见,还请您回吧。”
霍芙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往前凑了凑,隔着院门往里望。
“我就看一眼,不打扰她,行不行?我带了能安神的灵珠粉,给她放门口就走。”
“这……”弟子面露犹豫,却还是摇头。
“谢师姐说了,谁来都不能破例,还请霍师姐莫要为难我们。”
霍芙攥着手里的油纸包,指尖微微收紧。
昨日水幕里谢宁雪苍白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没再强求。
只是把灵珠粉和星光糖递给那弟子:“那麻烦你转交一下吧,告诉她……别硬撑着,有事随时叫我。”
弟子接过东西应了声“是”,霍芙却没立刻走,只是站在院门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空落落的。
明明昨日还笑着跟她说星光糖,怎么转脸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仿佛这样就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那个让她放心不下的人。
霍芙正怅然转身,身后那扇紧闭的院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她猛地回头,就见谢宁雪立在门内,素色的衣襟被晨风吹得微动,脸色虽依旧苍白,眼底的黑气却已淡得几乎看不见。
“宁雪!”霍芙又惊又喜,刚要迈步进去,却被谢宁雪抬手拦住。
“东西我让弟子收了,”谢宁雪的声音比昨日平稳些,却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疏离,“谢谢你。”
霍芙的脚步顿在原地,望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心里那点欢喜瞬间被担忧压了下去。
“你昨晚没休息好?魔气是不是还没稳住?”
谢宁雪避开她的目光,看向院外的石阶:“嗯,还有些反复。”
她顿了顿,抬眼时,语气异常认真。
“霍芙,我打算再闭关一阵。”
“闭关?”霍芙愣了愣,“要多久?”
“说不准,”谢宁雪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
“必须彻底把魔气从经脉里逼出去才行,否则迟早是隐患。”
她抬眼看向霍芙,目光里带着少见的坚定。
“这段时间,你别再来了,也别担心,等我彻底好了,第一时间就去找你。”
霍芙张了张嘴,想问她独自闭关会不会太冒险,想提议让华云楼的长老来帮忙看看,可看到谢宁雪眼底不容置疑的决绝,那些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她知道谢宁雪的性子,决定的事很难更改。
“那……”霍芙攥紧了手里的空油纸袋,声音低了些。
“你自己当心,要是觉得撑不住,一定要让人传信给我。”
谢宁雪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是后退半步,轻轻合上了院门。
门闩落下的轻响,像一颗小石子投进霍芙心里,漾开一圈圈涩涩的涟漪。
她站在原地望了半晌,直到晨露打湿了衣摆,才转身慢慢离开。
身后的院落重归寂静,谢宁雪抵着门板滑坐下来,胸口的闷痛又隐隐发作。
识海里,黑影低低地笑:“做得很好,断得干净些,才好专心做事。”
她闭上眼,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指尖的黑气在衣袖遮掩下,悄然闪过一丝幽光。
告别谢宁雪后的几日,霍芙像是被抽走了大半精气神,整日蔫蔫的。
崔向弋起初还耐着性子逗她,故意提着桂花糕在她眼前晃,说“那家铺子新出了枣泥馅,再不吃就要被抢光了”。
见她没反应,又换了法子惹她,嘲讽她雷灵根修炼进度慢,说“再这么消沉,下次宗门小比怕是要垫底”。
可无论他说什么,霍芙都只是淡淡瞥一眼,要么嗯一声,要么干脆不理,连往日里最容易炸毛的脾气都没了。
崔向弋被她这副样子弄得没辙,心里也跟着添了几分烦躁,却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每日变着法带些她爱吃的玩意儿,见她没胃口,又默默收起来。
这般沉闷的日子没过几天,一则消息突然像惊雷般在各宗门间传开。
天南学院有弟子在外出历练时,被魔人残忍杀害,尸体被发现时已面目全非,周身还残留着浓重的魔气。
消息传来时,霍芙正坐在石阶上发呆,听到身旁弟子议论,猛地抬起头,眼里那几日的沉寂瞬间被惊怒取代。
她霍然站起身,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周身的雷光隐隐躁动起来:“魔人?又是他们?”
崔向弋恰好在这时走来,听到消息脸色也沉了下去,见霍芙这副模样,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天南学院离这里不远,”
霍芙声音发紧,目光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那些魔人敢如此猖獗,难道就放任不管?”
这一次,她眼底再没有了往日的蔫蔫不振,只剩下被怒火点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