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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所悲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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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珰坐在窗前，窗外是一潭碧绿的湖水，有一双青鸟压弯了湖边的柳树，枝条轻轻拍打着平静的湖面，波光粼粼，惊吓了湖下的一群锦鲤，它们摇摆着金灿灿的尾巴，一哄而散。月珰会心一笑，耳边的明月珰轻轻摇曳着，泛起了月色般的柔柔光泽，月珰随手拨弄着它，思绪牵引着她，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无忧的沙溪。
有人轻挽她的长发，月珰转头，见公子段正笑着看着她，月珰下意识地颦眉，公子段问：“怎么见到我不高兴？”月珰立刻笑靥如花，嘟嘴道：“二公子吓到我了。”公子段看到她这副娇憨摸样，一扫心中的不悦，道：“我一直只见你戴着这半枚耳坠，不如我让人给你多置办几对，也免得别人说我小气。”月珰的心弦微微一颤，垂目婉拒他：“多谢二公子的美意，可我已经习惯了这枚耳坠，这是儿时仅剩的一些记忆了，我不想连这些也失去了。”
公子段见月珰目露哀伤，粉雕玉琢的好像一只瓷娃娃，浑身立刻有种酥麻的感觉，忍不住拥她入怀。月珰脸上很淡，问：“二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到我这来？”公子段回答：“今日，从新郑派来的四百兵车与一员上将终于到了京城，我想同诸位将领一起好好宴请这位将军，也好试探试探他是否有心归顺于我。我见你整天闷在屋子里也无什么事情好做，不如与我同去，解解闷？”月珰急问：“此番来了哪位将军？”公子段竖眉笑问：“月儿希望是哪位？”调侃的笑里有着浅浅的试探，月儿当即意识到自己显露得有些太过着急了，思绪飞转，颇为认真地道：“我希望是颍将军，所有的将军里我也只认识这么一个，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自然希望有个朋友来看自己。”公子段听了月珰的话，当即笑道：“这下可被你盼到了，正是那个颍考叔，此人如若真的归顺，定将成为我军第一虎将。”月珰在心中隐隐叹息，然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若有所思地道：“我还真想见他呐。”
随公子段到了宴请颍考叔的地方，月珰一眼就认出了身着戎装的颍考叔，他的目光与月珰不期而遇，即使有着一霎的震惊与触痛却依然很快恢复成如沐春风般的温柔与清澈，他不像在场的其他人，总是在有意无意间窥探月珰，他只是直直地盯着月珰，坦然而又执着。月珰冲他淡淡一笑，便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却惊讶地发现公子滑也在场，滑是段的长子，虽然月珰与他只是匆匆地见过一面，却可以从他深邃的眼眸中感觉出一丝凌驾于他父亲之上的机智与谨慎。
月珰与公子段在堂前坐定，月珰挽袖为公子段斟酒，公子段举杯敬颍考叔，欢迎他来到京城，等众人饮下此杯后，还未等公子段说话，公子滑就率先问颍考叔：“这郑国上下都知道颍将军是伯父的心腹爱将，此番居然让颍将军亲自带兵前来守卫京城，难道伯父就当真舍得像将军你这样的俊才？”颍考叔笑道：“大公子过奖了，不论是新郑还是京城，皆是郑国疆土，末将只是凭着一份赤子之心，期望保卫郑国的一方江山而已。再说，京城乃是国之大邑，地广民众，又地处虢、郐之间，实在是国之要塞，国君也是担忧京城的安慰才怕末将前来驻守。”公子滑争锋相对，又问：“难道伯父就不怕新郑有失？”颍考叔回答：“如果少了一个颍考叔，新郑就会有危，那么大公子也实在是太看得起末将了，新郑不乏良将谋臣，长有祭足，少有子都，少一个颍考叔实在是微不足道。”
“你......”公子滑还想说下去，却被公子段打断，他责备儿子：“滑儿，今个儿是为颍将军接风洗尘，这些事情容后再说不迟，你不该操之过急。”公子滑默然，举杯喝着闷酒，月珰心中暗暗钦佩起这个十三四的岁少年，虽然有着年轻人固有的冲动，却句句问在刀口，如果他的对手不是更为心如明镜的颍考叔，或许这个少年当真能够在第一次的交锋中就赢得满盘胜利。
公子滑的一番质问让席间的气氛有些紧张，公子段让月珰献歌一曲，月珰低头想了一会儿，点头应允，她娉婷地站了起来，向其他人微微一欠身后，双手各执一只木筷，开始击打起了桌前的各种酒器杯盏。她的歌声清冷而又曼妙，伴着泠泠的击打声，仿佛把人带进一个层峦叠翠溪水缠绵的幽幽山谷之中，颍考叔的心中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月珰今日所歌正是他当日在沙溪山野中随性编出的曲目，想不到整整十二年了，她依然牢牢地记在心中。
颍考叔久久凝望着月珰，希望她依旧如露水梨花般澄净美好，亦如十二年前那个无忧的女孩，永远不会丢失心中的快乐。可是月珰的身侧却是公子段，颍考叔的心中感到难以释怀的压力，他灌下几杯苦酒，便觉得浑身灼热无力，他起身请求公子段：“末将不甚酒力，请公子允许末将离席片刻，到外面走走。”公子段此时正沉浸在月珰美妙的歌声之中，点头应允。
看到颍考叔一人离席，月珰的神色微变，一曲罢，她对公子段道：“可能是因为喝了些酒的缘故，头一直晕晕的，我也想到外面走走。”公子段见月珰双颊绯红，眉头紧蹙，的确是有些醉酒的样子，颇为担忧地道：“我派人跟着你吧。”月珰连忙拒绝：“我本来就是出去散心，让人跟着多有不自在，再说，我只是在这附近逛逛，很快就回来。”公子段觉得月珰说的有理，于是便同意月珰的要求，让她离席。
一离开公子段的视线，月珰便焦急地寻找起了颍考叔，只见他坐在湖边的一座假山上，吹着竹笛，凝视着平静地湖面。月珰努力避开所有的人，来到了那座假山下，唤道：“颍大哥。”凄然的笛声戛然而止，颍考叔跃下假山，惊讶地问月珰：“你怎么也出来了？”月珰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把颍考叔拉进假山洞，小声道：“我来找你。”黑暗中看不出颍考叔此时的脸上是什么神情，只是良久的沉默后，他有些无奈地问：“月儿找我有什么事？”月珰道：“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逗留，我只想问你，大公子什么时候发兵攻打京城？”
又是一阵沉默，颍考叔叹了口气，感慨：“月儿真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聪慧的一个，也是最坚强的一个。你放心，主公已经向外宣称前往周氏辅政，何时攻打京城要看公子段究竟何时发兵新郑，我估计就在这一两个月，等公子段一离开京城，子都的兵马就立刻会攻入京城，将京城夺回来。”月珰轻声自语：“还有两个月......公孙将军就会来吗？”颍考叔突然问：“月儿，公子段对你好吗？”月珰一愣，苦涩地道：“颍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月儿会保护好自己的。”
月珰说完转身就要离开，颍考叔情急之下追出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月珰惊讶地盯着颍考叔，颍考叔自知失礼，连忙放开月珰的手，道：“对不起，我只是......想替旭颖向你道歉，如果当日她没有误会你，或许你就不会身处险境了。”月珰不以为然地笑笑，道：“我不怪她，我知道颖姐姐和颍大哥都是真心对我好......”
“颍将军，你好惬意啊，原来你不远千里赶到京城来，就是为了同我父亲的新宠幽会，我当真是高看了你啊！”公子滑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两人抬头，只见公子滑冷笑着看着两人，月珰咬唇，心中不免慌乱，她不知公子滑到底偷听了多少她与颍考叔之间的谈话，她一时无语应对。颍考叔倒是十分冷静，他对公子滑道：“我与月珰是多年的朋友，久别见面自然会有一些话要讲，我与月珰私下会面虽有不妥，但也不至于让大公子有如此的误会。”公子滑跳下假山，冷冷扫了月珰一眼，又转而对颍考叔道：“我向来很敬佩将军的为人，或许还会相信将军刚才所说的话，只是这孤男寡女隐身在这漆黑的洞中说话，传了出去，对于不了解将军为人的人来说可不一定会这样想了，我奉劝将军一句，可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毁了一世的英明！”
公子滑说话时的语气满是嘲讽，当他扬着轻蔑的笑离开，颍考叔转头安慰脸色苍白的月珰：“你放心，我相信公子滑没有听到多少，不然他也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我们。他为人一向高傲自大，是不屑将这种事情告诉公子段的，你可以安心。”月珰点点头，立刻静下神，对颍考叔道了句：“谢谢。”便回到了公子段的身边，公子段见月珰的脸色比出去前更差，便立刻派人将月珰送回了屋子。
近几日，公子段在月珰屋子里呆的时间越发长久，即使到了月明星稀的时辰，他依旧不愿离去，每次都是月珰想尽办法让他离开。今日，公子段依旧赖在月珰这里不愿离开，月珰
停下手中的瑶琴，看了看窗外，已经是皓月当空，宫人开始点烛掌灯，屋子里笼罩着淡淡的红色光晕。
月珰走到公子段的面前，道：“夜深了，二公子该回去就寝了。”公子段的眼睛朦胧涣散，直直地盯着月珰，月珰感觉到他的眼神似火，灼烧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她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二公子今日不是答应了夫人去她那里，已经这么晚了，如若二公子再不去，夫人可要生气了。”公子段不说话，一点一点走近月珰，月珰被他逼到墙边，后颈触到冰凉的墙面，感到浑身上下一阵战栗，眼见着公子段一点一点靠近自己，细碎地吻上自己的脖子，她只能默默忍受，看着宫人们含羞退出屋子，月珰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四周的冰冷与漆黑让她失去了反抗的本能，她毫不挣扎地任由公子段解开她的衣襟，在她的胸前细细摩挲探寻。
此时，公子段的正妻鹞瑛突然闯了进来，她见月珰与公子段缠绵在一起，不禁勃然大怒，她睁目如铜铃，甩袖将桌上的瑶琴摔到地上，瑶琴四碎，发出最后的铮铮弦鸣。月珰立刻惊恐地握紧自己的衣襟跪下，给鹞瑛行礼，公子段的怒火似烛，好似稍不抑制就会从心口窜出来，他冷冷地看着鹞瑛，问：“你怎么来了？”鹞瑛喘着粗气，双颊涨红，指着月珰大声道：“今日乃是妾身的生辰，夫君答应与我一同庆生，可我等了夫君两个时辰都未见夫君的踪影，后来我向宦臣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夫君一直在这个妖精这里，享尽鱼水之乐，想必是留恋往返了吧！”
“住口！说话不知礼义廉耻，妄为一城之母。”公子段怒道。鹞瑛冷哼几声，讽刺：“我不配做你正妻，你让这个妖精做就是了，大不了我回我的卫国，继续做我的卫国公主去。”公子段气结，丢下一句：“你别以为我不会休了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便摔门而去，留下气得浑身打颤的鹞瑛，她拽起月珰的头发，一边用脚狠狠地踢她的小腹，一边咒骂道：“你个小妖精，就会用媚功迷惑男人，别以为有他护着我就不敢动你了，你等着，别让我抓住你什么把柄。”鹞瑛对月珰一番打骂后终于愤然离开，月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感到小腹一股又酸又热的胀痛，她将门掩上，身子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按捏着身上的每一处淤青，又哭又笑。
一夜无眠，月珰始终觉得心中忐忑不安，昨晚之事迟早会重蹈覆辙，她思前想后，决定走一步险棋，她看着铜镜中那摇曳的明月珰，眼光灼灼，轻叹：“颍大哥，对不起了。”月珰找来服侍她的一个宫人，宫人年纪尚小，不过刚过十二，名叫璜儿，家中甚贫，所以才被父母送进郑国王宫，随后又跟着众人被武姜赐给公子段，只身到了京城。月珰知道她思家心切，性格又颇为懦弱，经常遭人欺负，找她做这件事最为合适。
月珰问璜儿：“想家吗？”璜儿酸着鼻子点点头，月珰又说：“如果我答应你放你回家，并给你一笔钱让你和你的爹娘过上好日子，条件是你帮我去做两件事情，你可愿意？”璜儿不说话，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月珰知道她是害怕惹上事端，于是又道：“你放心，我叫你做的两件事情很简单，只需要帮我带几句话就好了，等事情一完成我立刻就可以安排你回家。”
璜儿起先还有所犹豫，但经过月珰一番口舌，终于说服了她，月珰问她：“你和鹞瑛夫人身边服侍的人熟悉吗？”璜儿点点头，小声道：“认识几位姐姐。”月珰道：“这几天你就去找她们聊聊吧，我要你毫不动声色地告诉她们一件事情，就说我和颍考叔将军私会，正巧被滑公子看到。”璜儿一听浑身哆嗦着跪倒在地上，连忙道：“奴婢不敢！”月珰厉声：“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刚才的话记住了吗？”璜儿脸色煞白，只能乖乖点头，月珰看到她一副满是委屈的样子，柔下声来，继续说：“第二件事很简单，等你出去后，去颍考叔将军的府邸，代我向他说一声对不起。”璜儿小声说了句：“好。”月珰扬扬手让她出去了，她支颐坐在窗前，虽是凝眸看着窗外的新绿红妍，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方。
等了几天，鹞瑛那边却始终毫无动静，月珰反复询问了璜儿，璜儿一口咬定，她已经把话传给了鹞瑛身边的宫人，而且鹞瑛也肯定知道了这件事情。月珰只是纳闷，如果按照鹞瑛善妒张扬的脾气，她现在一定应该冲到这里，将自已以不守妇德的罪名给管制起来，再用宫规处置自己才对，现在怎么反倒好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一直等到璜儿离开了京城宫室，周遭的一切始终是风平浪静的，月珰知道，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方法，就是在鹞瑛与公子段之间的夹缝中苦苦求存，利用他们的矛盾冲突给于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她只要撑到子都到达京城就能彻底安全了。面对公子段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殷勤示好，月珰忍耐不住了，她听说鹞瑛每日午后会到庭院中散步赏花，当即下定了决心。
一天午后，月珰遣人去请公子段，邀他一同前往庭院赏花，公子段很快就到了院中，却见月珰手拿一把弓箭，缠着他要他教她射箭。公子段欣然应允，他举弓拉箭，朝着天际利落地射出一箭，立刻有大鸟从空中跌落，月珰喜道：“二公子的箭法真是出神入化，月儿也要试试！”公子段哈哈大笑，拉近月珰，将两只大手覆盖在月珰的纤纤小手上，展开了弓箭，他对月珰道：“你看准了什么咱们就射。”月珰露出一丝调皮的笑，一点点将弓箭对准了远处正在赏花的鹞瑛，嗓音清甜地道：“就射那边的那只翠鸟吧！”还未等公子段阻止，月珰就已经放开了弓弦，耳边是弓弦的铮鸣，长箭犹如惊雷穿透云层般呼啸而去，远处的鹞瑛仿佛还毫不知情，直到利箭从她的身侧飞啸而过，她怔愣在原地，花容失色。
公子段震惊地看着月珰，仿佛不相信她刚才所做之事，他质问她：“你为什么这么做？”月珰是真的有些后怕，她浑身绵软无力，在公子段怀中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眼睛也有些无神，她哆嗦着道：“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我不想再让她来欺负我......”看到月珰这副柔枝嫩叶般楚楚可怜的摸样，公子段原本的怒火瞬间转变成怜惜保护，他安慰月珰：“没事，有我在。”
气疯了的鹞瑛冲到了公子段的面前，对着月珰破口大骂，所言之词甚为难听，仿佛完全忘了她自己的身份，俨然犹如一个街头泼妇。听到这些不堪的言语，公子段当真是怒火中烧，但心知是月珰有错在先，只能强压怒火，道：“你可以回去了，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鹞瑛看着软软趴在公子段怀中的月珰，本来气得是双眼冒火，听见公子段这么说，却忽然淌下两行泪来，凄楚道：“你我夫妻十多年，居然比不上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小妖精，我当真是看清了你！”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她的背影是颤抖着的，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挺拔自信，仿佛是因为对自己夫君的绝望让她一下子变得憔悴单薄起来，月珰只能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有着挥之不去的愧疚感。
鹞瑛终于向月珰发难，她趁着公子段出城打猎的机会，带着一群老宫人气势汹汹地来找月珰。她二话不说就把一瓶子酒灌进了月珰的嘴，月珰没想到她会如此心狠，要用毒酒杀死自己，当她迷迷糊糊倒在地上时，她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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