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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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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降梯缓缓从高处降落,前些时候的天空还亮着,现已有滚滚黑云想着基地压来。
安塞看着谭承从电梯内跨出,风衣随着动作划出凌厉的线条,他双手插兜,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机甲,经过安塞时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安塞在手心里捏了捏,顿时了然,三两步跟上前去。两人临近机甲时,从接入舱处伸下一道长梯,谭承脚步不顿,长靴踩上楼梯发出“咚咚”响声。
安塞登入系统对接,完成链接的那一刻,整个机舱的灯光亮起,将内里照的通明。谭承走到桌前先倒了杯酒,一口闷了下去,紧接着他淡淡道:“这世界上怎么那么多姓黎的。”
手臂微微感到震动,安塞早已整理好黎柏的档案发了过去,谭承不语,将个人邮箱一关,也不管黎柏到底是什么人,走入驾驶舱就开始休息。他一手托腮,架着二郎腿坐在二驾上,主架的座位是给安塞留的,他努努嘴,自觉坐上主架。而阴影里,柏临一动不动盯着机甲远去,抬手又压了压帽檐,从远处看,只能看见一双亮着暗紫的眸子。
机甲已然远去,渐渐变成个小黑点融入天际。飞上云层,穿过乌云,蓝紫色的天空再次暴露在眼前。其实谭承并不喜欢天空,因为那实在太广阔,太空虚,太孤独。在宇宙航母的那几千个日夜,没有人敢和谭承交流,刻在骨子里的锋芒消不掉,身居高位的顾虑也无人倾诉,从外人看来,谭承好像一个卫星,不停围着天河转动,不曾停歇,现在暂居废城,倒也是如愿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谭承侧头看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远,没来由的升起一阵烦躁,辗转几个姿势还是不称心。用脚抵在操作台上用力一蹬,划座顺着轨道向后退,他站起来,大跨步走向安眠舱,回头嘱咐道:“到了古德还没醒,就别叫我。”
他止步于安眠舱前,脱下外套扔在地上,谭承这一“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这东西说是安眠,实际上是将人体冷冻使人暂时死亡,但有专门的仪器保证脑细胞存活以及神经活动,安眠舱的冷冻时长是根据对象的需求、身体状况决定的,也就是说,在这期间冷冻对象的身体状况好不起来就会一直运行,直至对方完全恢复。当然,安眠舱能调理的不仅是身体上的问题,还有精神问题。
谭承迟疑了一会,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情绪波动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在小时候,因为……
他想不起来,对于儿时的记忆总是片段性的在脑中闪过,却总是不能连成一部完整的回忆,忽得他瞳孔猛缩,血红占据了全部视线,脑里的画面投射在了眼前,是惨白的灯光、大片的血迹,还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嗡嗡叫,好像是蝉鸣,又好像是凄厉的惨叫,或是两者都有,交杂分不清。
冷汗浸湿衣衫,谭承撑着桌沿,头疼的要炸了一般,安塞见身后许久都没动静,一回头看见的就是面色惨白、哆嗦着唇的谭承,他试着叫了几声,对方没有一点反应,安塞从椅子上翻了出来,冲到谭承身边搀扶着他坐到地上,随之又奔去冷冻室取出净化剂,路上一边打开注射器,一边连接监控观察着谭承的状况,还没等他仔细看,监控蓦地黑了下去,安塞猛的捂住眼睛,好半晌都没缓过来,鲜血顺着脸颊淌下,他胡乱摸了把,加快步子向着谭承走去。
安塞单膝跪地,将注射器针头猛地刺入男人颈侧,冰冷的试剂顺着血管扩散到全身,地上人肉眼可见的缓下呼吸,眼神逐渐聚焦,谭承垂下头,额前碎发因汗湿变的分明,黏腻着。
再次抬头,首先看见的就是安塞被血糊满的半边脸,他抬手摸了摸脖颈,细小的伤口微微发麻:“去洗脸。”
安塞用袖子蹭了蹭脸颊,血迹斑驳印在袖口,见越蹭越脏,他干脆将袖子一卷,露出一截手臂。
地上人爬起来,没有丝毫犹豫的躺进了安眠舱。舱门缓缓合上,机械触手在舱内游走,最后全全没入他的身体。
果然,多余的情绪只会让他再度失控。谭承是这样想的。
“谭指挥,”安塞站在舱外,透过玻璃看着谭承,后者操作安眠舱的动作停下,静静等着他说话,“晚安。”
谭承不语,没想到安塞憋了那么久只憋出来这一句,他摁下屏幕上最后一个按键,安眠剂顺着机械臂注射进身体。安眠舱内淡蓝色灯光打在身上,谭承轻瞌着眼,呼吸渐渐平缓。安塞一只手贴上玻璃,那玻璃上温度低的吓人,体温很快在上面哄出一片白雾。眼睛闪烁起荧蓝,很快又恢复寂静,安塞低下头,看着手上干涸的血迹,长呼出一口气。
要说精神力失控这东西,安塞处理起来是专业的。当年谭承在天河,精神力受到重创引发失控,导致航母的供电供氧系统瘫痪,这是天河卫军第一次面临这种“危机”,也是安塞第一次遭受劲敌。安塞的控制权遭受另一种异常强大的精神力攻击,在不断的博弈中竟还有些败下阵来。谭承的精神力让超级计算机也支撑不住,只能勉强维持着宇宙航母的“大气”,安塞给地面中央指挥塔发送讯息,得到的答复是:“根据失控的不同程度,取对应量的净化剂。”
最终天河卫军取来了六只净化剂,给他全全注射了进去才终止这一章闹剧。
从此之后,安塞便将这一方法记录在了数据库,但却从未用到过,至今还是许多年来第一次。
一切都是因为来了洛尔?
安塞不解,精神力这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么会因为来了一趟洛尔就精神力失控?
他偏头看着闪烁的星星,好像透过宇宙之墙再次看见了那个失控的谭承,安塞脸上的血已经干透,头发黏成一撮撮,在玻璃的倒影里格外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