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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 ...

  •   满山烈火被大雨浇得只剩浓烟,偶有隐火将木材烧出噼啪声。

      张献拄剑撑地跪起。

      这是崖间的一处巨大石台,幸而有这一块石头挡了挡,才免他坠崖之难。雨滴砸在身上,像利锥刺扎,丹田那团惨烈的痛意让他狼狈不堪,几乎无力做任何事。

      不能停在此处。

      他站起身,袖袍打湿黏在身上,握剑的那只袖子结起霜冻,沉重无比,想翻身上崖,却在尝试后狠狠摔回原地。
      痛得眼睛都无法睁开。

      “喂!醒醒!”
      有东西砸在他手背,上空不断传来呼喊,一声比一声焦急,
      “你不会死了吧!喂!抓绳子呀!”

      他在大雨中勉力睁开眼,隔着水雾,模模糊糊看见一张脸趴在崖上,黑色湿发贴在脸上,嘴巴一开一合。

      “绳子!”她两手拢在嘴边,喊,“我拉你上来!”

      看向手边,有一根末端系了树枝的绳子,刚刚砸下来的就是这个。

      他挣扎着坐起身,动作间咳出一口血。

      大雨中,桑蕴看不清,她只看见崖下那个人要死不死的,浑身都是血迹,胸口那团红色最深,都快变为黑色。
      “你抓紧了吗?”她抖抖绳子,发现还是空的,“快点呀!”

      张献喘着气,手摸上那根绳子,桑蕴一喜,正要往上拉,绳子上的力气忽然又松了。

      “你拉不动我,走吧。”他抬起头,声音低弱,他也不知自己的话能不能传上去。
      “这里危险,你走吧。”

      滂沱大雨,雾气遮蔽天光,雨声像石子落地,桑蕴根本看不清他也听不清他。

      “你怎么了嘛,要死了吗?”

      又问他是不是要死了。
      张献一时间也不知道作何感想,露出个笑,对她点头。

      桑蕴有点傻了。
      好一会才喊:“你是仙君呀!”
      只有修为最高、战力最强的修仙者会被封为仙君,这样的人全世界也没几个,怎么可能说死就死呢?
      她不相信。

      张献摸向自己剧痛到灼热的胸口,一按就是一丛血淌下来。
      他今日,活不了了。

      头顶的女孩还在叫他,声音却越来越远了,他感觉到身体越来越重,渐渐坐不住,他躺下了。

      这个视角刚好可以不怎么费力地看见桑蕴。

      看见她一直叫他起来,要他抓住绳子——仿佛只要抓住就万事大吉。
      见他不听话,两只手用力拍在崖边黑色的石头上,溅起许多水珠,和天上的雨一起砸在她眼睛里,只能狼狈地一下一下闭眼又睁开。
      也不知道在置什么气。

      她难道,不希望他死么?

      桑蕴都快气死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不听话,比她那青春期的弟弟还要叛逆。

      张献静静地微睁着眼,以为一切就会这样归于虚无,他会死在这一刻,死在其他人不愿他离去的呼喊之下。
      这样的死法,他不觉得哪里不好。
      甚至很满足。

      阴沉的天空下,大雨冲刷着一切,黑色的岩壁被冲得发亮,树叶不断摇晃,偶尔有一两声鸟雀叫声,仿佛在说倒霉。
      世界越来越黑。
      他的眼睛快要闭上。

      视线中的人忽然消失。

      张献反应已经很慢,过了会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他的眼睛睁大些,终于确认——
      桑蕴不见了!

      她走了!

      他又用力将崖上看了几遍,一次次确认,她走了。

      “……回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得不像个人的嗓音,近乎野兽受伤后的悲鸣,“别走。”

      刚刚说无论如何要救他,现在连看着他死都不肯,为什么要这样变来变去的?
      就像,之前也是她口口声声要成亲,一眨眼便冷若冰霜。桑蕴,桑蕴!
      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他就是这样可以随意取乐的人,命也不是自己的,心也不是自己的,尊严更不是。
      向他承诺的任何事,自然也随时可以不作数。

      轰隆的雷声,一声声炸响,天色更加昏暗,眼看天快黑了。

      张献很想站起来,用剑将桑蕴狠狠吓住,要她惧怕,要她流泪,要她听话……
      可他已经快要死了!

      桑蕴,你最好祈祷我真的死了,不然我一定让你付出——

      “死了吗死了吗?!”
      急促的气喘声,还有不客气的拍打声,仿佛有什么在打他的脸。
      触觉和视觉已消失得差不多,只剩下声音能听到。

      张献忽然连雷声都听不见了,身上的寒意没了感觉,他莫名想要埋怨,用力睁着眼,沙哑地问:“你去哪了,我在找你。”

      “吹什么牛,你躺着怎么找,用眼睛吗?”
      “下雨天,好难爬,我差点滑下去。”桑蕴的声音很抖,好像吓得不轻,她的手也在抖,好像碰到了他的伤口,“你别睡,我带你上去!”

      桑蕴急得很,她找了处可以攀爬,不太抖的地方,用绳子绑着腰,绕了好久才找过来,一来就看见人不行了,眼看就要死了的模样。
      她想扶他,又看见胸口那狰狞的伤口,手足无措,试着一碰,浸了满掌的血,不知道怎么弄才好。

      正发愁的时候,张献又犯病似的说:“你走吧,不要管我。”

      她都快气笑了:“行,那我走了。”
      然后静悄悄在旁边等了会。

      果然又听他喊:“桑蕴。”

      桑蕴也不管他什么死不死的,直接将人捆上,然后毫不客气地和自己绑在一起。

      “别乱动。”想到他也动不了了,她又改口,“别乱叫,我要带你上去了。”

      张献却仿佛永远也闭不上他那张嘴,明明平时高冷得不像话的一个人,关键时刻烦人得要命。
      “你不要管我,四周或许还潜伏着魔……”

      “有完没完,你受伤本来也是因为我,我当然会负责。”

      根本不会有人能想到,沉寂数十年的魔军会选择在这样一天猝不及防发动袭击。

      这是宗门大比的第一天,正是万人空巷,所有选手看客齐聚主峰赛台准备比试。

      她和山淞也一早买了票,去看东区参比的赛事,这回东区选手可不少,对着名单粗粗扫一眼,只怕有百人。
      去年落选的,今年新进的,一个个年轻气盛,摩拳擦掌,力求抓住这为数不多往上爬的机遇。

      头一场,是东区的一名非常青春的小师妹对战南区弟子——桑蕴特地选的这场,她想看看女修打架是什么模样。

      没想到,就在这所有人聚精会神的一刻,天色变了。

      突然只听远方山脉传来猛烈的爆裂轰塌声,天地一刹那被黄土硝烟笼罩,无数道诡异魔气从塌陷处飞流而出!

      数万弟子原本密集地挤挨在平地广场,猝不及防间,被五行异术山石火球翻倒的建筑物从头顶轰隆而下!
      情状如同大锅泼油灌进蚁穴,霎时满地皮肉残肢碎裂,群蚁逃窜,尖叫哀嚎冲天。

      桑蕴被慌不择路的人群冲远,一开始还能听见山淞的喊叫,逐渐她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甚至连想镇定都镇定不下来,四周无穷的哭喊比爆炸声还要摄人。

      “走水!走水了!快跑!”
      “天上有魔军!找掩体!”
      “不——咳咳,楼倒了!师妹、师弟,你们出来了吗?”
      “是,是锁恶渊!锁恶渊里的魔出来了!”
      “是魔!魔来了!别杀我!”
      “爹!!”

      只一刹那,无数人的性命都没了。安稳生活、健康快乐、天伦之乐,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词。
      这里只有恐惧、尖叫、愤怒、哭泣。
      这里是地狱。

      可是玄清门分明有护山大阵,甚至主峰还有单独的防护大阵,那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怎么会……

      “咳咳。”张献的咳嗽打断她的苦思,她赶紧握紧手中凸出石块,生怕不小心滚下去。这里虽是条可以通行的陡坡,可身上背着人,她比平时费劲数倍,很可能随时会力竭。

      耳朵边流下的雨有点热,她还未来得及想那是什么,就见鲜红的液体顺着自己下巴一路流淌到胸口,在湿衣上晕开好大一块。
      她怔了一下,然后发现血还在流。
      无穷无尽的温热液体从她的耳边,流向脸颊轮廓,再滑入脖子。
      她全身都是他的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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