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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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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老大夫也是拿他们没什么办法,推测道:“小娘子,你夫君不像是身体有不适的样子。”
桑蕴以为他又要诋毁张献脑子不好。
“像失心症啊。”大夫号脉的手指从张献腕上拿开,“脉象不稳,时强时弱,似虚似实。但身强体健,眼神清和,你又说他之前心脏受损……”
“失心症也叫失魂症,怕是之前三魂七魄趁他虚弱受伤之时,悄然离体了。”
老医生好歹见多识广,桑蕴觉得他这个诊断有点道理。
她没有说自己用一团火塞进张献心口的事,怕吓到人,如果别人把他们当作妖魔喊打喊杀,那就麻烦大了。
“失魂症要怎么治疗?”
老大夫摸摸胡子,回忆道:“寻仙镇许多年没有失魂症的病人了,不过我前阵子听说隔壁清河村,倒是有人懂这个。”
桑蕴点点头,隔壁村,应该不远。
“沿着门口这条大路,往西三十里,能看见一条横跨南北的河,过了河再沿河道往北七八里路,就到了。”
“……”三十七八里。
桑蕴面无表情计算自己脚力。
“你们也可以雇辆车,镇上有车马行。”
说着,大夫开始整理衣服和工具,意思问诊结束,提醒道,“我呢,也不胡乱给你开药,就收您三钱坐诊金。”
“多少?”桑蕴以为自己听错了,抬手对着桌面就是一掌,“你这黑——”
她那——么大一颗宝石只够看一次病,还没开药?
“三钱。”老头子竖起三根手指,一脸童叟无欺,“门外就是咱们镇巡安部,劝您谨言慎行。”
桑蕴含泪付款。
奸商!
庸医!
刁民!
出了门,她往医生所指车马行看了眼,果断掉头——事不过三,傻子才上第三次当。
他们年轻,能走!
桑蕴看了地图,从这里到清河村,几十里路的距离,中间是一点点人烟都没有。
按她的常识,这样的地方能快速过去就赶紧过,不好多待。
所以最好今晚还是在镇上过夜,养精蓄锐,明天一口气冲过去。
镇上有巡安部,有武装巡逻小队,夜里大街上是不允许露宿的。
桑蕴观察了下,小镇来往行人很多,看起来也不像住得起店的样子,于是在天将黑的时候尾随了两位潦倒少年,跟着他们走到深处一个破败的小院外。
附近全是杂草和黄土,只是由人踩出了一条小路过来。
那俩少年一个踩着一个,爬到院墙上,然后又将另一人拉上去,二人熟练地翻进了墙。
桑蕴绕着院墙走了一会,很快来到正门外。
黑色的木门,陈旧到烂了好几个洞,偏偏还用铁锁给锁住了,锁倒是还算新。
抬头一看,上面有个大大的棕木头牌匾——义庄。
她从门上破败的小洞里看进去,院子中人还不少,男女老少都有,甚至还生了火,在煮什么东西,咕噜噜冒着热气。
他们后面是敞开的门洞,可以看到里面一排排古旧的木头棺材隐在黑暗中。
这群人心态挺好,胃口也不错。
桑蕴看看他们,又回头看看张献。
餐风露宿这么多天,还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垂着眼睫跟在她身后,不发一言,也不乱走。
她想到今天大夫说的话。
“才不会是脑子坏了呢。”她嘟囔一声,视线从门里那群人移开,拉着张献手腕往回走,谨慎道,“我们不能给别人说闲话的机会。”
她决定快点去清河村,把失魂症治好。
三四十里,也不算很远,现在启程的话明天下午怎么着也该到了。
之前说好了休息一晚,张献不知道她为什么改主意,站在原地不肯动。
桑蕴本来心情就不大好,连日惊吓赶路,精力透支,今天又被人坑了个底朝天,正满腔烦躁无处发泄,以为他故意和自己闹别扭,顿时气炸了。
“那你就留在这个死人堆!我自己走。”她一甩胳膊,将手中的袖子狠狠摔回他身上。
意料之内的没人拦她。
桑蕴埋头直走,很快出了这不大的寻仙镇,昏黄的天色已经慢慢收起,荒原和树林沉淀着黑暗。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要去哪?
——去清河村,可她去清河村干什么?
她终于想起来回头看去,身后无声地站着个高高的人,那张总是温和空白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低落。
他垂着眉眼,离得不远不近,整个人有种向下的低沉气氛。
桑蕴心里堵了一下。
太过分了。
明明做错事的又不是他。
只是一个失了魂的病人,又要他听话,又要他有本事,还要求他哄自己高兴。
她觉得自己像那种无能狂怒乱发脾气的家长。
桑蕴有心道歉,可是这里没有厨房也没有餐桌,没办法端碗饭出来往桌上一墩,冷冷说一声“吃饭”。
终于还是变成讨厌的大人了啊桑蕴!
她僵硬扯扯嘴角,想自嘲两句给自己个台阶下。
张献看过来,模仿她的样子,也露出个笑容,只是学得不像,那是个太柔和的神情。
他好配合,台阶还没铺开,他自己就跳下来了。
桑蕴又开心起来,瞬间忘了之前的不快,对他说:“我们快点去清河村,早点治好病,去救你师父。”
她本意是哄张献高兴,没想对方听到“救师父”却没什么反应。
天已经很冷了,之前从玄清山一路冲下来还没什么感觉,当走在人间荒芜的郊岭,冷风一阵阵扑来,胸口都快要被吹了个对穿。
坐在石坡上休息的时候,桑蕴有些想念义庄那堆棺材,前面的那口小锅。
“下次流浪要记得带锅。”她转过去叮嘱张献,张献点点头。
就坐一会,她懒得生火,在黑暗中背着风发呆,过了会风忽然停了,张献倾过来挡在她后边。
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他得睡一会了。
旷寂的黑夜弥漫着寒雾,光线不够看清一个人的神情,只能看见锋利冷峻的线条隐在濛濛雾气后,边缘都柔和下来,退回到一种要熟不熟的青涩温暖。
桑蕴心跳都慢了下去。
一直这样,也不错。她想。
风声越来越大,逐渐变为呜呜的泣叫,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像嚎哭。
桑蕴觉得瘆得慌,转头朝无人的山丘上看去。
这一眼让她毛骨悚然。
黑暗中亮起无数飞腾的碧色鬼火,飞速摄来的路径几乎连成数条流星般的直线。
眨眼间最前面的已经快要突至身前。
桑蕴这才看清,是一群巨大的黑狼!
那些阴森的鬼火是它们的碧眼,贴地飞驰的身躯如同成年人爬行,群爪在地面摩擦碰撞的声音这时才传过来。
在听到野兽喘息的瞬间,桑蕴就已经拔出了剑,仿佛一种呼应,利器出鞘的声音却响成一片。
她的心霎时间凉下去。
近十个高大男人从黑色的山坡后边站起,手中白亮的长刀在夜中发出锐鸣。
狼群已经突至,匪徒从旁夹击,四面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