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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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惨白如死鱼肚皮。
日光灯管有规律地闪烁，每亮一次，就有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刺入耳膜：
【认知重构进度97%……98%……99%……】
“你终于醒了，时宁先生。”
*
时宁是在一阵尖锐的蜂鸣声中醒来的。
鼻腔里灌满消毒水的气味，让他下意识认为，自己或许是一只需要被消毒后沉入福尔马林的标本。
自那天以后，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
【距离帝国军官学院开学只剩两天了，请正视属于你的使命。】
声音自左耳传来，平直得没有任何起伏。
但时宁依然像条死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不能怪他，任何人遇到这种离谱事，大概率都是同样的反应吧？
时宁失忆了。
醒来后就出现在这里。
脑中有个名为佩佩，聒噪如牡丹鹦鹉的人工智障不断重复：
【你是人类最后的火种，请不要放弃希望。】
很好，它又重复了一遍。
时宁来到一个据说只存在“伪人”的世界。在这里，人类的统治被推翻，伪人自发剥去血肉，植入触手，并将意识上传终端。
时宁作为唯一幸存的人类间谍，他需要混入伪人军部，盗取伪人的「集体意识终端」。
三天前，佩佩就是这样，以一种“全人类都完了只剩你一个了所以你赶快支棱起来吧”的语气，告知时宁这一噩耗。
时宁当场就表示：谢邀，现在加入伪人阵营还来的及吗？
佩佩被他气了个半死，虽然人工智障应该不会死。
它只是足足有半天时间没有搭理时宁，然后半天以后，立刻故态复萌，继续在时宁的耳边长吁短叹：
【哎……人类，哎……希望，哎……使命……】
时宁不堪其扰，终于愿意倾听一下它的作战纲领，当然更大的原因是——
佩佩说，如果搞不到伪人的「集体意识终端」，他们俩都回不「家」。
时宁想回家。
虽然「家」这个概念在他记忆里，朦胧得就像一团随时都会破灭的泡泡。
但那也是泡泡啊。
只是想到「家」，他的身体里就会涌现出一种暖洋洋、想要随时瘫倒的感觉。
他真的……好想好想回家。
时宁挣扎着撑起身子靠在床头：“说吧，你的作战计划是什么？”
佩佩倏而安静下来。
它像是有点难以置信，以至于期期艾艾地问道：
【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不，我只是姑且先听一下，如果任何不妥，我都会随时撤退的……”时宁决定给自己留好后路。
可是没等他说完，佩佩就在他耳边放了个礼炮。
【好耶！】
礼炮声落，时宁的视网膜前方出现了一段投影。
画面中硝烟弥漫，一个男人跪倒在刑场中央。在他后颈处，两条细长的黑色触手缓缓探出，它们仿佛在和男人做最后的道别，用吸盘轻柔地抚过他的面颊。
然而，这样的温情画面只存续了两秒。
时宁再次睁眼，黑色触手已经轰然涨开，它以人类难以匹敌的速度，瞬间吞下男人的半边身体！
嘎吱，嘎吱……
在画面渐渐淡去之前，男人最后一次昂首望天，像是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的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迷茫。
【一切为了全体人类的意志。】
佩佩在时宁耳边轻声说道。
【这是你的前辈，上一位人类间谍，他已经成功进入军部，甚至混到了高层，但是……】
佩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投影顷刻间显现出一座黑色尖塔。
【这就是伪人的军部。我们后来才得知，每一位从外部考入军部的职员，都必须重新植入触手，这是他们确保终端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
【所以，如果想要避开触手的监控，除非……】
“除非什么？”时宁也被勾起一丝好奇。
【除非我们能绕过外部入职的常规渠道，从军部直属的军校顺利毕业，并直升军部指挥官！】
“我靠，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时宁动用他浅薄的记忆也知道，这样的机会必定是万里挑一。
而他，一个手无寸铁、平凡至极的小小人类，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落在他头上？
【别这么说！】
【虽然在伪人面前，你确实是个废柴，但你还有我啊！】
佩佩臭不要脸地大声宣布道。
【而且，我们已经搞到了帝国军官学院的邀请函，你只要能顺利通过入学考试，按时上课，课程全A，毕业论文、毕业实习全部优秀……就有了直升军部指挥官的面试资格！】
时宁：“……”滚啊，都这么难了才只是个面试机会！
时宁重新栽倒回床上：“不成的，我不行的，那可是和一屋子伪人上四年学啊……我，屈屈凡人！何德何能！”
【不！你有德有能！】
佩佩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抱怨。
它见时宁兴致缺缺，又一次威逼利诱道：
【你不想回家了吗？而且……我们已经给你报上了名，你的报名材料也已经审核通过了！】
【任何一位无故旷学的学生，即使这个学生还没有完成入学，都必须接受军部的审查。你觉得……以我们俩现在的状态，真的能顺利通过审查吗？】
时宁沉默了，他希望一切只是幻觉，希望下一秒睁眼，他就能回到那个温暖安宁的——
「家」。
然而，五秒过去、十秒过去、半分钟过去……
他依然坚/挺地，坚/挺到如躺尸一般，躺在冰冷的铁床上！
“……你真的，要害死我啊！！”
*
时宁攥着地图，惴惴不安地站在荒僻的地铁月台上。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冷冽的风从隧道中呼啸而过。
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这是他昨天上网搜索到的，据说能对付旧历人类纪年的吸血鬼、恶魔、狼人等非人生物。
……但是伪人这种非人生物，好像也不是吸血鬼，恶魔，或者狼人啊！
时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艰难扶住月台墙壁，甩了甩自己昏沉的脑袋——虽然这一步不过是在把大脑中的浆糊和水，以更好的比例混合。
他又从皮夹克的内口袋里，摸出一本小册子。
佩佩是个人工智障，但它委实是个负责的人工智障。
一天之内，它就替时宁安排好了入学所需要的一切材料，从车票、地图到入学指南，当然还附赠一本没有封皮的小册子，内页上写着：
《如何混入伪人之中》。
关于「伪人」和「人类」都有哪些不同，佩佩一共例举出八个大点：
1.伪人的心脏不会跳动，他们依靠触手驱动身体。
2.伪人的体温不会超过36℃，而人类体温在36.0°C到37.3°C之间波动。
2.伪人的瞳仁无光，且无法自如转动。
3.伪人没有痛觉，他们靠气味感知生命体。
4.伪人喜欢在暗处窥视人类。
5.伪人喜欢模仿人类。
6.伪人无需进食，但他们会模仿人类进食。
7.伪人没有情感。
8.伪人不会死。
9. ……
时宁在心里默念伪人的八项守则，然后“唰”地合上手册。
他继续站在月台上发呆。
一对伪人母子经过，妈妈递给孩子一瓶水，孩子面无表情地接过，机械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时宁也拧开水瓶，就着水，仰头吞下一颗红色药丸。
这是佩佩专门为他准备的“心脏阻隔药”。
时宁第一次服用时，也吓了一大跳。他在想，如果心脏都不跳动了，那他还是人吗？
佩佩白了他一眼，说只是让心脏从外表上看不出在跳动。
它又给时宁拿来一副大直径美瞳，目的是让他眼珠变得黯淡，并且不要老是乱转。
时宁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美瞳塞进眼眶里，然后后知后觉地惨叫：
“那触手呢？我可拒绝人体实验啊！”
【不好意思，我们也没有多余的经费在你身上进行人体实验。】
佩佩冷冷地回敬道。它在时宁的视网膜上打出一段文字。
“伪人20岁视为成年。在成人礼上，他们将收到属于自己的第一条触手，这是「集体」赠予他们的成年礼物。”
【当然，也不乏一些高评级的伪人，他们会提前得到触手。】
佩佩补充道。
它告诉时宁，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一定切记先跑为敬。因为伪人一旦拥有触手，五感就会变得更加敏锐，他们还会自发搜捕人类。
【不过，安啦，这种情况非常罕见的啦……所以18岁大一入学时，帝国军官学院根本不会查这个。】
时宁松了口气，不用躺冰冷的手术台总归是好的。
这时，有只手从背后拍了拍他肩膀：“你好，请问你也是去帝国军官学院报到的新生吗？”
时宁扭过头，只见一个穿背带裤的男孩站在他身后。他看上去像是欧洲人，耳垂缀着枚银色六芒星吊坠，拥有极深的轮廓和冰蓝色的眼睛，给人一种……
从北欧神话跳出来的小精灵之感。
不过，现在还流行“北欧”这个概念吗？
时宁愣了一会儿，愣到那个男孩已经面露疑窦，他才结结巴巴说道：
“……是，是的！”
他一想到搭话对象的可能是伪人，吓得腿都软了，不得不用一种军训回复教官的坚毅语气答道。
或许下次再加一句“忠诚”会比较好。
那人看了他一眼，咧嘴笑道：“我也是新生喔，我叫叶柯凡，武器制造专业一年级生。”
说完，他便径自抓住时宁的手，手指微微用力，似在不经意间，轻柔地捏了一下。
时宁顿时僵在原地。
不是因为这个自来熟的小鬼笑起来，嘴边会有一个小梨涡，而是因为——
说好的伪人“瞳仁无光、表情僵硬”呢？
他看这位伪人的表情，分明比自己还自然啊！
【可公开情报】
1.星历2147年9月12日，最高政府宣布：全体人类需接受「认知格式化」，剔除感性冗余，进化为完美的人类。
2.根据某人的亲身经历表明，伪人的瞳仁有光，并且能自如转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