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身死魂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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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竹声声吃痛，一抹脖颈，红血里混着黑。
她没料到，魔气会在此时卷土重来，更没料到，在她诛灭魔气、拔除魔籽、渡化珠珠后，崔寂竟还能一夕之间堕了魔。
“云暄！云暄……！”她托住直直倒下的他，见他整个眼瞳都被黑色填满，似枯井般，没有半分生气。
伏羲结界毁去时，崔寂灵脉中的四兀锁也失效了，没了神物保命，也没了禁咒压制，只能任由魔气把他变成个丧神失智的魔物。
魔气贪婪、暴虐、嗜杀，堕魔之人会本能地寻找内心最渴求之物。
崔寂咬上竹声声脖颈，咽下一口神血，于魔物而言，神血宛如烈性毒药，他的唇齿瞬间被灼出异红，渐而皴裂、淌血、腐烂。
竹声声让他靠着自己膝盖，匆匆忙忙地想要渡入灵力，却又极快收回了手。
从前崔寂虽也沾染魔气，却并未堕魔，她的灵力仍是他最好的伤药。
如今他不仅堕魔，还耗去全部灵力网缚了紫霄庭，她若此时渡入神力，也不知是在救他，还是成了他的催命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竹声声抱着他失声痛哭，内心涌起一阵难言的绝望。
为了不让魔族降世、屠戮人间之事重演，她自回寰日宗后，一直尽己所能，研制镇压结界、诛灭魔气之法。
现下他们成功了，紫霄庭的伏羲神力已源源不断地注入四兀山，寰日宗再也不需寻找下一个“明烛”，被四兀锁终身囚禁了。
可崔寂为何还是堕了魔？！魔气到底潜伏在哪里，又是如何趁虚而入的？！
“师姐……别哭了。”似被她哭声所扰，崔寂竟然醒了过来，他虚弱抬手，抚上竹声声的脸。
“云暄！”竹声声喜出望外，“你、你……记得我？”
崔寂似在寻一个靠起来更舒服的角度，他动了动后颈，扯出一个笑：“我怎会忘了你。我永远记得你。”
“你既没有堕魔，那我是不是可以渡些灵力给你……”
“别，我、承受不住……你的神力……”
“那我先带你出去！你先去休息，好不好？”
他们自作主张，启动上古大阵网缚紫霄庭，逼迫帝君让出伏羲神力，实乃大逆不道之举。
眼下问罪之人还未赶到，她必须先找机会让崔寂恢复元气，再去应付其他。
“我、走不动……师姐，声声、声声……”崔寂着了魔一样，明明不剩什么力气，却仍要一遍遍地唤她。
“没事、没事的，你走不动，我们就哪儿也不去，”竹声声握着他的手，“我去找风弈他们，先拿些吃的和药……”
“别走……”崔寂胸膛起伏，喃喃道，“答应……师姐的，我……要兑现……”
竹声声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幽府洞邸的另一侧，几欲垮塌的山体被交织的藤蔓用力撑起，枝条垂落处，竟摆着数十个惹眼的红木箱。
她一眼便瞧出来了，那是云暄答应过的，要补给她的婚仪。
上回托曲三禄去置办的，被墨瑛给搅合了，崔寂也觉得很遗憾，所以，他亲自补给了她一份更好的。
“云暄，我不在乎这些虚礼，我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好好的……！”感知到他的生命力已极其微弱，竹声声边安慰他边想办法，可惜什么也想不到，脑海中只剩一片慌乱刺目的白。
为了暗中筹谋此计，七年来，崔寂韬光养晦、处处隐忍，每一天都过得分外不容易。
如今终于轻松下来，尽管他疲惫不堪，却也只想窝在她怀里，被她的气息笼罩着，与她好好说说话。
“师姐，你记不记得……百草芳园里，有很多草木之灵……它们都喜欢你，想跟在你身边……它们、有的漂亮，有的聪明……”
竹声声大约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便收束怀抱，将他揽得更紧。
她对别的草木之灵就像对六六一般，的确有宠爱回护之情，但云暄不一样，云暄在他心里，早就与旁人不同了。
“我只是……一截槁木，从没奢望过……你能爱我，愿意嫁我……你不知道，你答应我的那天……我有多高兴……”
“可……天机预言所示，神农遗脉注定应劫……我不后悔，以身代君……你回寰日宗的这一年，很短……但我……”
崔寂缓缓拥住她，仿佛要用掉最后一份力气：“……很满足，很快乐。”
“云暄……！”竹声声的泪似断线珍珠，落在崔寂的脸上，渗入他的伤口中，“你别怕，你不会死！不会死的！我送你去轮回，好不好？若你转世忘了我，就换我来找你，我会照顾你、我会养你……呜呜……！”
“别哭了，傻师姐……”崔寂笑着，替她拭去眼泪，“弟子们要回来了，他们该笑话你了……”
幽府洞邸外响起了密密匝匝的脚步声，得知紫霄庭被网缚，不止寰日宗弟子，李玄烛、墨秋吟与正道仙门修士尽皆到了。
“你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吗？”竹声声冷眼扫过那帮修士，霆法虽然不在，但他们仍是帝君最忠诚的拥护者。
众人皆沉默不语，唯有曲三禄上前一步：“宗主他……怎么样了？”
竹声声垂下眼睑，并不想答话，崔寂以肉体凡胎抗衡天界，但凡实力稍逊一些，伏羲神力注入之时，他就已身死魂消。
李玄烛见她伤心欲绝，便急道：“当日，宗主自己留下了一枚魔籽，那魔籽不在曲三禄身上，而是……”
竹声声脸色一变，崔寂留下了魔籽，难道，魔籽在他身上？
她扬手落下一帘藤蔓，遮住众人视线，而后扯开崔寂衣襟，在其肩胛骨处发现了一颗黑雾氤氲的熟化魔籽。
“你这又是为何……？！”
“是我太笨了……注入大阵的灵力，始终……差一点……”
“不是还有我吗？！既然差一点，为何不……”
崔寂寡白着脸，笑得惨然，他才不要师姐帮忙呢，一个人魂飞魄散总比两个人都交待在这要好。
他只是将神农封印划开一道口子，漏出的少许魔气加上他“壤”的体质，就足够催熟魔籽，让那魔气为他所用了。
待大功告成，帝君必会让他这个魔物承担所有罪责，师姐不必再与之交恶，也不必与霭蓼仙上分道扬镳。
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崔寂想，他这番谋划虽有变数波折，但最终也算求仁得仁，达成所愿。
“师姐……春生仙君说，常者，恒在……无常者，不可知……”崔寂捧起竹声声的手，亲昵地蹭着，“既然上神陨落是常者恒在，那便把我留在恒常不变里……师姐且往将来走吧……你还会遇见许多的，不可知……”
“将来再好，没有你陪着我，又有什么意趣……！”
“得你这句话……我，没有……遗憾了……”
崔寂说完，手臂骤然垂落，他歪过头颅，一枚金针“当啷”一声坠落于地。
人群中的风纯悄悄捂住了嘴巴，原来尊上用了醒窍针，才在堕魔后维持了片刻清醒。
可是他死了，那个帮她救她，让她达成心愿的尊上，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云暄！！！啊啊啊啊——！”
竹声声哭得撕心裂肺，释放出全部灵力探知，却无论如何也察觉不出，崔寂的生魂在何处了。
堕魔之人，供奉魂魄为魔气所噬，是以堕魔后身死，生魂不存，便不可再入轮回。
“寰日宗弟子，恭送宗主！”在场弟子皆明白发生了什么，齐齐跪下叩拜，呜咽啜泣，那是最后的感激、最后的景仰，也是最后的告别。
自从神农封印网缚了紫霄庭，伏羲神力用多用少归寰日宗说了算，人间万千修士终于有了与天界谈判的权力，而非全凭天界驱使，耗尽一生仍不得善终。
“谷墨门，”墨秋吟带领众修，也跟着跪了下来，“恭送无邪尊上！”
有他示范，在场修士均一同跪拜，心悦诚服地送别这位他们曾轻视过、诋毁过、侮辱过，却又凭一己之力，扭转天地格局之人。
众人遥颂完毕，幽府洞邸内安静下来，唯余深秋寒浸的风，吹动离人心上的波痕。
竹声声的指腹滑过崔寂侧脸，生前再俊朗美貌之人，死后也会失掉所有生气，变得苍白枯槁。
她不愿让旁人看见他身死魂寂、血竭体枯的模样，于是唤来鸦灵，载上他二人，欲寻一处安宁之所葬了他。
得了指令，数百黑羽振翅环绕，如一团黑雾般穿过破碎山洞，飞向遥远北方。
竹北镇寒风料峭一如往日，松林中万籁俱寂，连一只啼鸣的鸟雀也无。
因终年积雪，冻土结冰坚硬，竹声声耗了些灵力，才在一处高坡上挖了个两人大小的坑。
从前她母亲过世时，父亲也是这么做的，还对她与师弟师妹们说，待他百年之后，要在此处与她母亲同葬。
竹声声眼睛肿着，手也有些发麻，她将崔寂端端正正放入坑中，却拖了几个时辰，也不舍得封土。
“云暄，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你告诉我，你还留有后手，对不对？”
她的话，崔寂向来言听计从，可唯有这一次，他静默着，对她的倾诉置若罔闻。
天色擦黑之时，泥泞的雪地上响起了脚步声。
“紫霄庭正忙得焦头烂额，你倒好，独自在此伤心悼亡。”来人红衣白裳，至竹声声跟前站定。
“师父，我不明白。就算天机预言为真，难道就必须按照预言所示，牺牲他一个，来保全天下人吗？崔寂已经拼尽全力了，为何还是逃不过这结局？”竹声声拭去眼泪，神情中尽是失望与悲哀。
霭蓼没有回答，只顺手拔下了她戴着的凤簪，瞬息工夫，凤簪已化作几缕灵息缭绕而去，融入了崔寂的尸身。
那具枯瘦的躯体渐消渐隐、渐作尘灰，恍眼再看，竟凝作了一段伶仃修长的木头疙瘩。
竹声声摸了摸发际，讶道：“天妃的凤簪，为何会在我这？”
“天妃赠我，我不要，她便转赠给你了。”
“那这凤簪与崔寂有何关联？不……它与神农遗脉有何关联？”
“亦是神农遗物，天妃赠簪于你，实则讨好于我。”
“师父，天妃既然出手，云暄定然有救……！求您，告诉我如何才能救他！”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