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课桌战争 ...
-
吊扇在教室天花板上嘎吱作响，祁司珩的钢笔尖悬在木质课桌上，离新刷的蓝漆只差半毫米。
"同学，要刻就刻深点。"后排突然传来懒洋洋的声音。祁司珩回头时，看见穿oversize卫衣的男生正用医用酒精棉片擦拭指节，消毒水味混着柑橘香扑面而来。
这是2015年9月的第一个清晨，重庆八中高一三班的教室里，梧桐叶在窗外沙沙作响。祁司珩认得这个插班生——陌沈言，昨天教务处通报说他中考全市第三，却因为心脏病休学半年。
"30cm。"祁司珩在课桌上刻下两道平行深痕，钢笔尖与木纹摩擦出刺啦声。他向来讨厌与人肢体接触，尤其是这种带着消毒水味的靠近。
陌沈言垂眸看着新同桌的杰作，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瓶碘伏："需要消毒吗？刚才刻的时候划破了表皮。"
祁司珩这才发现自己虎口渗出细细血丝，对方递棉签的手指修长，指节却泛着病态的青白。
"不用。"祁司珩皱眉推开他的手，动作太大碰倒了墨水瓶。深蓝液体在课桌上蜿蜒，像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陌沈言却不躲不闪，任墨水滴在自己校服袖口，从口袋里摸出片创可贴："我帮你包扎。"
"班长大人，新同桌要殉情啊！"体育委员叶衍祺的起哄声在教室炸开。
祁司珩这才注意到孟智妍正站在讲台上登记教材，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推了推眼镜："叶衍祺，把你嘴里的棒棒糖交出来。"
陌沈言低头整理书包，露出后颈处淡褐色的痣。祁司珩鬼使神差地盯着那颗痣，直到上课铃响才惊觉自己竟数了十七秒。
化学课讲阿伏伽德罗常数时，投影仪突然故障。周必喻教导主任拍着黑板擦喊："谁会修？"祁司珩和陌沈言同时起身，课桌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声响。
"我来。"两人异口同声，指尖在讲台边缘相撞。
祁司珩闻到对方袖口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的味道——消毒水混着茉莉香。
投影仪重新亮起时，周必喻指着黑板："那道竞赛题，祁司珩和陌沈言上来写。"粉笔灰簌簌落下，祁司珩用高斯定理推导时，余光瞥见陌沈言的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优美的微积分曲线。
"同时解出两种方法，好！"周必喻的夸赞被下课铃切断。
祁司珩转身时，钢笔尖不小心划破陌沈言的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手术疤痕。
"对不起。"祁司珩递纸巾的手悬在半空。
陌沈言却扯了扯衣领："没事，拆线时医生说像钢琴键。"他说话时喉结滚动，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午休时，祁司珩在图书馆撞见陌沈言。少年正踮脚取书架顶层的《费曼物理学讲义》，医用手环在腕间晃出冷光。祁司珩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指尖刚碰到书脊，就被对方冰凉的手指按住。
"谢谢。"陌沈言接过书时，祁司珩注意到他虎口处贴着创可贴——和早上给自己的同款。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叶衍祺非要拉着祁司珩打篮球。三分线外起跳时，他眼角余光瞥见陌沈言独自坐在树荫下，医用雾化器在膝头震动。
"传球！"叶衍祺的喊声惊飞树上的麻雀。
祁司珩起跳时踩空，整个人向坡坎下栽去。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拽住了他的书包带。
消毒水味混着汗水味扑面而来，陌沈言的呼吸声近在耳畔："小心。"
两人坐在坡坎边喘气时，祁司珩发现陌沈言的运动鞋后跟磨得发白，脚踝处还贴着止痛贴。
"你心脏..."他想问又不敢问。
"有时候会疼。"陌沈言突然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左胸，"但刚才救你的时候，跳得特别有力。"
温热的触感透过校服布料传来，祁司珩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却听见对方轻笑："骗你的，我装了心脏起搏器。"
放学时暴雨突至，祁司珩在器材室避雨。门缝里瞥见陌沈言正往校服里塞药盒，白大褂下摆露出半截镇痛泵的管子。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身上插满管子。
"要一起走吗？"陌沈言的声音惊得祁司珩差点摔了篮球。少年举着透明雨伞，雨滴在伞面绽开涟漪："我家在长江索道附近。"
嘉陵江的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两人共伞时，祁司珩的手臂不可避免地擦过陌沈言的。对方的体温低得出奇，像块永远捂不热的玉。
"你闻起来像医院。"祁司珩脱口而出。
陌沈言愣了下，从口袋里掏出颗青柠糖："要吗？我妈说含着会好点。"糖纸是酸涩的翠绿，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回到家，祁司珩在琴房练琴时总想起那颗糖。他烦躁地按下最后一个琴键，却听见窗外雨声里混着隐约的钢琴声——是《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他趴在窗台上寻找声源，看见对面楼的灯光里，陌沈言正用医用镊子敲击玻璃，水珠随着节奏跳跃。月光漫过少年苍白的侧脸，祁司珩突然觉得，那道手术疤痕像极了钢琴谱上的休止符。
祁司珩将青柠糖放进琴谱夹，糖纸内侧突然洇出淡绿汁液。他盯着水渍慢慢晕染成心脏形状，直到雨声渐歇，才惊觉自己竟对着颗糖发了半小时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