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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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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轩走了的几天,宋待有时叫李昱去家里吃饭,有时待在他家一起写卷子。
“除夕怎么过?”宋待拿红笔在卷子上划了道斜杠,圈出了条件,又重新在题旁边算了一遍。
“还能怎么过啊,贴春联,吃饺子”,李昱有点儿疲惫地笑了笑,“你要是有时间,给我送盘饺子也行”。
“除夕来我家吧,我妈现在就开始准备好吃的了”,宋待说。
李昱放下笔揉了揉眉头,酸得不行,“我去合适吗,你们一家人团圆,我去算什么”。
宋待支着头,不时瞟一眼李昱,“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不经常去蹭饭,现在要脸了”。
“嗯…”李昱点点头,“说的也是”。
除夕一大早,李昱从市场买了两大袋子菜,又拎了两箱牛奶,十点左右敲了宋待家门。
宋待打开门,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刚睡醒的样子。
“来了”,宋待从上到下扫了李昱一眼,笑了笑,“还带了东西”。
“大过节的,什么都不带来蹭饭,显得像收保护费的”,李昱说。
“行吧,你把奶放门口柜子上吧”,宋待说着接过李昱手里的菜,“他们俩也去菜场了,今天的饭看来相当丰盛了”。
过来屁颠屁颠地跟着宋待到了厨房,又知趣地坐在门口。
“过来,过来”,李昱叫道。
过来看了宋待一眼,犹豫了一下,跑到李昱跟前,把爪子搭在他的膝盖上。
“过来,今天怎么这么香啊,带你去洗过澡了,过年了,我们过来也洗澡了”,李昱抱着过来来回蹭了蹭。
“晚上吃完饭,你着急回去吗”,宋待坐在李昱旁边,朝过来拍拍手,把整个脸埋到毛里,说话声音囔囔的。
“怎么还有售后服务啊”,李昱问,“有什么节目吗?”
“我爸瞒着我妈买了超多烟花,打算饭后全放了”,宋待说。
“烟花?这儿不是禁止了嘛”,李昱说。
“你刚才也说了这儿”,宋待半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去远郊,打听过了,那里能放”。
“行啊,有热闹不凑王八蛋”,李昱说。
吃过午饭,宋父拿出一沓红纸,长的方的,撒着金粉镶着金色边框的,各式各样。
“自己写春联吗”,李昱问。
“这些年的春联,福字都是我写的”,宋父小骄傲地说,“你不知道吧,你那时候除夕跟小待在外面跑呢”。
李昱乐了两声,“确实那个时候,闻到家里有香味儿才回去”。
“今年我还多准备了些纸,你们可以剪窗花玩儿”,宋父说。
“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儿”,宋待毫不犹豫地揭穿他。
“这不难得除夕下午有人跟我一起玩儿嘛”,宋父说,“待会儿我写两幅,你们把小白那边儿也贴上,我们就一起剪窗花”。
“我那边儿?”李昱问。
“虽然我的毛笔字不值钱,但是讨个彩头还是可以的”,宋父说,“你要是买了,我就自讨没趣了”。
李昱笑笑,“没买”。
宋父清了清嗓子,故作庄重地说道,“好的,我的孩子,定不辱使命”。
李昱和宋待贴完门口的对联,正打算回去,李昱突然瞟见楼上楼梯口转角有个身影飞快地窜到一边。
“怎么了”,宋待看到李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问道。
“没事儿,走吧”,李昱说。
“老爸,你会剪窗花吗”,宋待拿着手里的红纸束手无策。
“不会”,宋父回答道。
“啊?”宋待说,“那我们搞个毛线球啊”。
“这有什么”,宋父不在意地说,“况且不还有手机嘛,什么查不到”。
“有些不详的预感”,宋待说。
李昱点头表示附和。
在老宋同志费劲半天只搞出一对喜字后,宋待毫不犹豫地背叛组织,加入了宋母的包饺子军团。
“几个馅儿啊”,宋待洗完手站在一侧。
“三个,玉米肉,虾仁肉和三鲜”,宋母说。
“那我来擀皮吧”,宋待从面盆里拿出一块儿面团,熟练地揉来揉去。
“小白的妈妈…”宋母面色担心地说。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既然他来我们家了,估计还没有联系吧”,宋待说。
“小白的事情我也不好多打听,但是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还是希望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宋母说。
宋待把面团搓成一个长条,切出一个个差不多大小的小剂子,撒上一层干粉,擀面杖就骨碌碌地响了起来。
“他有自己想走的路,所以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承受的”,宋待说。
宋母点点头,依然心疼地说:“再怎么说他还是个孩子”。
李昱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叔,我们找找教程吧,大过年的剪一堆喜字,不太好吧”。
“过年不能贴喜字嘛”,宋父停下手里的剪刀,思忱了一下,“我也不会剪福字啊”。
“我搜一下教程吧”,李昱无奈地说。
李昱来回划拉了两下,惊奇地说:“看起来不是很难啊,福字,春字还有动物”。
宋父也忍不住凑上前看,点点头嘟囔道:“这个鱼好看,刻刀,还需要刻刀,我去找两把”。
李昱翻到一张图,是一对狗,决定剪一样的,细心地在纸上描摹。
一个多小时,宋待包完饺子凑到李昱身边,李昱正用刻刀抠出小狗身上的纹样。
宋父那边的鲤鱼也基本成型,看了教程果然不一样,宋待默默地把那几张喜字,压到了最下面。
“不错不错,还以为一下午白干呢”,宋待说。
李昱啧了一声,“说话真难听”。
宋父附和地点点头,“确实,初中我就说不过他了”。
“谢谢诸位赏识,你们再努力一下,等老妈炒完菜,我就去煮饺子”,宋待说完低下头小声嘀咕道,“你烟花搁哪儿了,踩点儿没”。
“放心,你爸干事儿绝对靠谱”,宋父得意地说。
“希望不要从惊喜变成悲剧”,宋待说。
宋待刚打算煮饺子,感觉到一个人影窜进厨房。
“老婆,看!”
宋父举着刚刻好的对称展开的鲤鱼,在宋母眼前晃来晃去。
“哇,好看哎”,宋母接过剪纸,雀跃地张开双臂,“奖励你一个抱抱!”
宋父抱完炫耀地看了一眼宋待,嘲讽地说,“有些人连个抱抱都没有”。
宋待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眼李昱,还趴在桌子面前。
“你也只能跟小白抱一抱了”,宋父说。
“这我不得不插一句了,怎么还有我的事了”,李昱笑着回过头,抖落了两下手里的剪纸,“我的也剪好了”。
李昱也挤进厨房,厨房一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过来也在门口蹲守,准备突出重围。
“你把你的贴在进门的地方吧,每天都能看见”,宋母用胳膊碰了碰宋父,示意他先出去。
宋父得令,蹦蹦跳跳地从厨房出去了,李昱得到点儿喘息的机会,站到宋待身后,像是等待夸夸的小朋友。
宋待清了清嗓子,学着老妈的声音说道:“哇,真好看啊,把它贴到我门口吧,这样每天都能看到”。
宋母哈哈大笑,把做好的菜端去餐桌,“宋待,学的什么啊”。
两人也跟着笑,宋待笑着又往锅里添了些凉水。
“你也出去吧,马上要捞出来了,别弄你身上”,宋母道。
李昱刚欲走出去,又折返回来,从后面轻轻抱住宋待,用很小但带着笑的声音说道:“差点儿忘了”。
他走了出去,宋待懵了一刹那。
说起来,高轩走了的这些天,他想过很多事情,高轩表没表白,李昱答没答应,李昱要是答应了,是不是应该跟他说一声,要是没有答应,是不是也应该跟自己说一声。
宋待想象不到那种场景,虽然有女孩子跟他表白过,但是两个男生之间,这种事情多少还是不一样。
他当然不可能没想过李昱会喜欢自己。
但是他之前会把他当做,青春期的小孩,总有莫名其妙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错觉一样。
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他知道,李昱对他是不一样的,但是他对高轩也是不一样的。
不过,按高轩的意思,他肯定是表过白了,李昱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锅!”宋母的声音成功的唤醒了走神地宋待,“溢出来了”。
宋待赶忙手脚麻利地关掉火,用勺子往盘子里盛。
“想什么呢?”宋母有点儿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困”,宋待作势打了个哈欠。
宋母从宋待手里接过勺子,“你出去待会儿吧,吃完饭就睡”。
宋待木讷地点点头,坐到沙发上,联欢晚会还没有开播,主持人聊着有的没的。
李昱听话地正在宋待房门前鼓捣着那张剪纸,过来蹲在屁股后面看热闹。
宋待看着房间的方向,他说他还会走,为了谁,说到底,他已经有自己的生活好久了,我真的还认识他吗,我又在奢求什么。
“宋待!”李昱喊了一声。
宋待长出一口气,笑了笑。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人现在还呆在你家里,杞人忧天个屁。
“怎么了”,宋待说着站起身,走到李昱身边。
那个剪纸正贴在房门上,红色的两只狗,有点儿像拉布拉多,又跟过来很像。
“每天你都能瞻仰到本大师的作品,还不拜谢”,李昱说道,多少带点儿小人得志的样。
宋待赶紧作揖赔礼:“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不曾认出□□,惭愧惭愧”。
李昱干笑两声,缕了缕并不存在的胡须:“免礼免礼”。
宋待没忍住笑出声,“傻逼”。
李昱咳了一声,憋住笑,“兄台仪表堂堂,竟出此秽语,莫怪小生,看不上你啊”。
“大师莫怪,请上座”,宋待说。
“好,既如此,便原谅你一次”,李昱拍了拍过来的头,“你随吾来”。
宋父端出两盘饺子,笑问:“你们又在说什么,不是吃饭我都不敢叫你们”。
“大概是少年和大师相遇并妄图拜师的戏码”,李昱解释说。
“那确实不应该打扰”,宋父说。
“好丰盛,我以为中午那顿已经是极限了,现在看来小巫见大巫啊”,李昱感慨道。
宋母从厨房里走出来,宋父赶忙上前接过盘子。
“我上次看宋待做的糖醋排骨你很喜欢,这次做得多,看看是他做的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
“那肯定是您啊,他的手艺不跟您学的吗”,李昱说。
“马戏团有牛吗”,宋待突然问。
“马戏团?没有牛吧”,宋母说。
“那他这拍马屁的功夫,可是没法大放异彩了”,宋待说。
所有人都笑出声,李昱比了个大拇指:“拐着弯骂人,还是你厉害”。
吃过晚饭,宋父神秘兮兮地推着宋母回了房间,剩下的两个人,收拾碗筷,到厨房洗碗。
“叔叔还准备什么惊喜了”,李昱问。
“买了条裙子,还有项链”,宋待啧啧两声,“奖金都花了,一点儿没想着我这个儿子”。
李昱笑笑,“人家两口子浪漫,本来也不该带你”。
“是啊,两口子,整天腻歪也不嫌腻”,宋待说。
“以后你跟女朋友也这么洗着碗,说他们两个多浪漫”,李昱说。
宋待手顿了顿,转头看向李昱,说道:“我不会有女朋友”。
语气中带着无法反驳的坚定。
李昱也转过头,宋待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亮亮的,亦如第一次在队列里看过去的那一眼,很想移开眼却怎么也移不开。
只那一眼,他就想跟这个男孩成为朋友,后来书里读到的一眼万年,大概可以形容的尽。
“当当当当~”
宋父从房间里窜出来,像在展示一件艺术品一样,两只手在宋母身边晃来晃去。
两个人的安静氛围被打破,从厨房里走出来。
宋母身上穿着一件酒红色的连衣裙,外层的毛翻着光泽,剪裁材质,看得出花了大价钱,脖子上带着一条项链,砖石反的光让人根本无法直视,只是脚上的棉拖,让人出戏。
“闪到我了,老宋同志确实有品位”,宋待看着那双棉拖吐槽道,“不过,妈,你好歹换双皮鞋吧”。
宋父小心地把宋母的大波浪卷发披散到身前,反驳道,“这不是迫不及待给你们展示吗”。
“那现在去换双皮鞋吧,穿出去更好看”,宋待说。
“现在换什么啊,明天早上才出去”,宋母满意地来回的看着身上的裙子,时不时地扯一下。
“马上就出去”,宋父笑得嘴角马上扯到太阳穴,“还有惊喜!”
宋母笑笑,点了点头,“好,那我去换双长靴”。
两个人又兴冲冲地跑回卧室,宋待把手套摘下来,放在水槽旁的架子上。
“走吧,我们也收拾收拾”,宋待说。
李昱点点头,跟在宋待身后。
“你是不是没带围巾”,宋待从橱子里拎出一条格子围巾,“要不带这个吧,我刚洗的”。
“好”,李昱回复说。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几人来到一个荒凉的空地,空地上还留有烟花爆竹炸毁后留下的红纸。
“你们两个可以吗”,宋父看着跃跃欲试地两个人问道。
“放心”,宋待说。
“行吧,那我和你妈可要去找个最佳观景位了”,宋父说。
“去吧,记得拍照啊”,宋待嘱咐说。
宋父拉着宋母来到空地旁的缓坡下,坐在准备好的布上。
“谁来?”宋待问。
李昱抢过他手里的打火机,兴奋地喊道:“我来”。
宋待捂住耳朵,站远一些,看着李昱拿着打火机靠近,啪嗒一声之后,引线发出嘶的声音,赶忙凑到宋待身边。
一条小火龙咻地窜上天,半秒钟的停顿后,在天上炸开。
绚丽的火光冲破黑暗,惊出藏起来的云,华丽丽地落幕,接着一条条钻进云里,抓着谢幕兄弟的尾巴闪亮登场。
宋待看着天上的烟花,眼睛闪着光,他小的时候很喜欢烟花,烟花很漂亮,但是每年只有一个特定时间才能看到,他开始担心,开始害怕,这次看完,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时候。
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妈妈,妈妈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蝉会在土里蛰伏几年甚至十几年,但是破土而出飞上枝头,放声鸣叫的时间只有几天。
那蝉会在地下想什么,想我出土之后就要死了,想为什么我要在土里呆这么久,要是她是蝉的话,她就会想,等我出土,我要好好看看其他朋友说的外面的世界,我要叫得最大声,要让之前看不到她的人,都好好看看她是谁,这么想着每过去一天,她就离那个愿望更近了一步,变得更加快乐。
宋待转过头看了一眼李昱,与其杞人忧天,不如满怀憧憬和期待。
他朝李昱方向凑了凑,紧紧挨在一起。
“你害怕吗”,李昱问,“你要是害怕,我接着去点下一个”。
宋待从围巾里抬起脸,笑着说:“不怕,你帮我捂着耳朵,我去点”。
两个人呼出的气体在寒冷中交缠着,宋待从李昱手里接过打火机,走上前。
李昱紧跟在他身后,用从兜儿里拿出来的那只手,不停地搓着另一只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扣在宋待耳朵上。
“我点了啊”,宋待说。
李昱点点头,但是想到宋待低着头也看不见,又嗯了一下。
又是熟悉的啪嗒声,停顿两秒后,嘶得声音响起,两个人紧急后退,慌乱之间,随着烟花在空中炸开,两个人跌进旁边的雪堆里。
李昱一直站在宋待身后,被狠狠地压进雪里,发出一声闷哼。
宋待也有点儿懵,但是立马反应过来,打算站起身,但是刚才一直放在自己耳边的两只手,刚才危急时刻被他的主人移到了肚子上,死死的环着。
宋待没办法,只能朝旁边侧着滚了一下,问道:“你有事儿没”。
随着宋待的动作,被压在身下的李昱,脑袋也漏了出来,大口喘着气:“没事儿没事儿,就是有点儿闷”。
“闷你还不赶紧撒开”,宋待拍了拍自己肚子上的手。
“哦哦”,李昱才如梦初醒,放开自己的手。
宋待朝旁边滚了一下,刚打算站起身,听见李昱嘀咕道:“这么看烟花好像更好看”。
宋待也就不挣扎了,干脆躺在原地。
这么躺着好像真的变好看了,视野变得不一样了,除了溜进衣服里的雪有点儿凉。
两个人一个接一个的放着烟花,依然躺在雪堆上,这次的烟花格外缠绵,能清晰的看到每朵的绽开和陨落。
周围好像接收到信号一样,从开始远处隐约传来的声响,到漫天光亮。
两个人点完所有,依然躺在那里,耳边声音不断。
“李昱”,宋待叫了声旁边人的名字。
李昱回过头,对上对方莹莹的眼睛。
“拍张照吧”。
宋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举到两人脸前,李昱歪了歪头,比出剪刀手。
“真土”,宋待说。
没等李昱反击,宋待低声说:“新年快乐!”
李昱弯起嘴角:“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