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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萤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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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钱青的离开,秦鹤洲心中疑虑水涨船高。

      起因仍是钱青焦虑的态度。

      钱青这人,年龄虽小,但做事却并不稚嫩,且对师传的医术相当自信,即便应对自己身上的寒毒沉疴时也显得游刃有余。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因为韦秋即将生产而感到如此焦虑吗?

      秦鹤洲心中虽有疑惑,但得不到合理的怀疑方向。

      据韦秋自己所言,他同钱青自幼便相识,后来他爹去世,钱家也突遭变故,两家因此断了来往,有十数年未曾相见。

      当初韦秋逃出汴梁的天罗地网后,穷途末路之际与钱青重逢。

      钱青若想对韦秋不利,不用等到今日。

      思索良久,秦鹤洲终于说服自己,不要去怀疑钱青。

      秦鹤洲并不是个工于心计的人,或者说,他对弯弯绕绕总是不屑一顾。毕竟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的勾心斗角阴谋阳谋,都显得螳臂当车。

      秦鹤洲入夜后还是觉得心有顾虑,决定往前院去一趟,他并未想好过去之后要同韦秋说些什么,似乎也不应该朝对方提醒钱青的不对劲之处,但秦鹤洲觉得如果不过去一趟,自己心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这里虽只是一座别院,但终究属于权倾朝野的定国侯,比寻常勋贵人家的家宅还要大上许多。

      从西院走到前院,要穿过山石错落的园林。秦鹤洲谢绝了打点西院的丫鬟的陪同,独自一人挑灯过去。

      夜里的园林没有人烟,仅有秦鹤洲持着的一豆灯火,走在小道上时,忽见草丛里飞起点点萤火。

      秦鹤洲偶然想起过去尚在羽春时,带着赵鸣筝出去做任务时的场景。

      好像是十多年前,赵鸣筝十三四岁的年龄,秦鹤洲记不清当时是出去做什么了,总之是去杀某个人,他们露宿在南方山林,赵鸣筝第一次见萤火虫,以为是鬼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便躲在秦鹤洲身后。

      “虫子而已,别害怕。”

      赵鸣筝攥着秦鹤洲的衣袖,往前略探头,看了眼便吓得缩了回去:“师父你骗人,哪有虫子会发绿光的!”

      秦鹤洲无奈,随手在空中一挥,握拳放在赵鸣筝眼前。

      “真是虫,不信你看。”秦鹤洲张开手掌,赵鸣筝惊魂未定地看向掌中,里面果真有一只细长的虫子,尾部还带着闪闪绿光。秦鹤洲一摊手,那虫子便抖了下翅膀,飞去了半空。

      “啊,真是虫!”赵鸣筝惊奇地冲向浮在草丛上的绿光,“师父,我能把它们带回羽春吗?”

      “它们在羽春活不了。”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能在羽春活下去。比如夏夜里闪烁翩飞的萤火虫,比如十几岁无忧无虑的赵鸣筝。

      只有恶鬼才能在羽春楼里存活。

      秦鹤洲忽感腹中不适,向后靠在路边的假山石上,身体蜷缩,伸手想要安抚躁动不安的孩子,却陡然想起钱青的警告,不敢随意触碰胎腹,只手指紧攥腹前布料。

      隆起的腹部似乎突然绷紧,一股熟悉的坠痛传来。秦鹤洲满头汗水,压抑地发出低吟,另一手掌无助地抓住攀附在山石上的藤蔓叶片。

      “赵鸣筝……”秦鹤洲从齿缝中挤出这个名字,似乎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好在疼痛并未持续多久,很快肚腹便恢复柔然,似乎方才的疼痛不过一场幻境。

      秦鹤洲压抑着自己,不再去想关于赵鸣筝的事情,快步穿过月门,来到前院。

      前院灯火通明,与之鲜明对比的,却是一片寂静。

      秦鹤洲心中不安再度升起,深入走了几步后,发觉仆役竟零散倒在院中各处。秦鹤洲弯身就近试探了几人的鼻息,发现都活着,似是因某种药物陷入昏迷。

      很快秦鹤洲便发觉了倒在廊下的周桐。

      即便陷入昏睡,周桐依旧眉心紧蹙,看似非常不安。

      秦鹤洲环顾院内,却没有找到韦秋的身影,随后他的视线落到灯火通明的室内。

      --

      “你不是钱青,你到底是谁?”韦秋手持无名剑,剑锋指向试图靠近自己的钱青,另一只手则托着笨重的胎腹,仔细看去才能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

      他胎水已破,圆隆的肚腹此时已下坠得厉害,被没有间隙的宫丨缩时刻折磨着。

      钱青打量着韦秋惨白的面孔,旋即爽朗笑起:“无所谓,我是谁你不用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杀我?为什么等到现在?”沉重的胎腹在不断下滑,韦秋感觉孩子或许很快就要出来,但现在整个别院都在钱青的掌控之中,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产下孩子,只能强撑着站立,尽可能拖延时间,或许能找到破绽将钱青一击致命。

      提及此处,钱青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一开始也不是要杀你,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听吩咐办事的,做什么全凭上面人的心思,本来是让我来调查,调查到一半任务就变成刺杀了……不能让你生下有周家血脉的孩子。

      “至于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我也不想的呀……但平时我也打不过你们。”

      韦秋忍着疼痛,敏锐捕捉到了钱青话中的重点,问道:“为什么不能让我生下有周家血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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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青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朝着韦秋摇头,不愿意继续透露更多。

      韦秋忽然感到腹中猛地坠痛,低头看去才发觉胎位已经变得更低,耻骨也被彻底撑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双腿已几乎无法并拢,韦秋扶着肚子弯下腰去,疼得神智不清醒,强忍着问道:“真正的钱青去了哪里?”

      “死了吧或许。”钱青满不在乎地说,“钱家救了不该救的人,被羽春灭门,少主钱青不出意外应该死在钱家灭门那天了。”

      “若是出了意外呢?”

      “也说不定跟什么话本里编的那样,逃出生天,被什么偏僻山谷里的隐居前辈救了,改名换姓,有了不一样的人生……不过,羽春下手,怎么可能逃出活口?”

      “可如果钱青早都死了,你如何知道他的样貌?我同他上次见面时,他六岁。人的样貌虽会随着年龄变化,但不会变得面目全非,长大后的模样还是会有过去的影子……”这也是韦秋对其如此信任的原因。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钱青。

      钱青低笑了几声,说:“我们自有自己的办法……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但实在没什么好拖的。我下的药,这满院的人十二个时辰内是醒不过来的。不说十二个时辰,你这肚子,连六个时辰也拖不下去了,死在我手上,尚且痛快些。”

      豆大的汗珠从韦秋额角滑落,他手持的长剑终于跌落在地面,发出金属触地的声响。

      不能倒下……可韦秋也再没力气继续站立,托着肚腹缓慢跪坐在地上。

      “你是不是忘了,西院还有个人?”

      万念俱灰之际,韦秋忽听到人声传来,猛地抬头,发现秦鹤洲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钱青身后,一把短刀悬在对方脖颈之上。

      钱青几乎是与韦秋同时发现的秦鹤洲。他呼吸一滞,眼角余光扫向抵在自己脖颈间的刀刃,缓缓举起了双手,无奈笑道:“这又是在演哪一出?怎么神出鬼没的?不是跟你说了,要少走动吗?”

      钱青没动秦鹤洲,原因有二。

      一是秦鹤洲身体虚弱,几乎不出院子,很难凑巧扰乱到自己的行动。二是秦鹤洲虽满身伤病,却实际武功颇高,平日看起来风吹便倒,可若被逼到不得不动手的时候,整个别院恐怕无一人是其对手。既然自己没有在对方面前暴露身份,就没必要主动招惹。

      没有想到偏偏今日秦鹤洲过来前院。

      此时的钱青与纪维一样,尚过于年轻,行动时还带着些许畏首畏尾,思虑不周,若是再过上十年,今日或是另一番场面。

      秦鹤洲没有理会钱青,只停顿思索了须臾,便手腕用力,想要一刀划破钱青的喉咙。

      “先别杀他!”韦秋慌张喊道,“留他一条命,好好审审。”

      秦鹤洲停下刀锋,应声收回短刀,与此同时钱青从袖中抽出之前用于针灸的银针,朝韦秋射去。秦鹤洲迅速闪身挡在韦秋面前,用刀身将银针悉数格挡。

      钱青见再无动手机会,转身朝门外跑去,秦鹤洲刚想去追,下腹忽然传来剧痛,堪堪停住了脚步。

      钱青畅通无阻来到廊下,方想要飞身离开,却与一道身影撞了满怀,随后毒粉弥散,钱青当即软了筋骨,跪倒在地上。

      赵鸣筝将钱青五花大绑,扔回了房内。

      “你回来了。”秦鹤洲说。

      “回来了。”赵鸣筝目光停留在秦鹤洲隆起的腰腹上,瞬间透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觉出的柔软神色,“回来就不走了。”

      “周桐他……”韦秋抱着坚硬的胎腹,忍着剧痛问道。

      “被迷晕了而已,方才喂了解药,很快就能醒。”赵鸣筝边回应边将倒在地上的韦秋抱回床榻。

      韦秋胎位已经很靠下,胎水也流了大半,若不尽快将孩子娩出,很可能出现危险。

      秦鹤洲走到床榻边,朝赵鸣筝问道:“周秦,你会接生吗?”

      “不会,只能靠他自己。”

      秦鹤洲细想也是。周秦一个照顾少爷的下人,根本没有学会接生的必要。

      赵鸣筝拽起地上的钱青,朝门外走去,“我去审审这小子,看看能不能让他来。”

      赵鸣筝离开不久,周桐就醒了过来,但因药力未过,无法站立,几乎是爬着进来,扑向床榻,神色慌张的模样,完全不像秦鹤洲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见周桐过来,秦鹤洲也不好继续在房内久留,便去了廊下,靠着栏杆坐下,替两人守着院内。

      方才替韦秋挡暗器时动了胎气,这会儿孩子动得实在厉害,眼下唯一的大夫反水,秦鹤洲只能靠自己硬挨。

      夜晚的时光好像变得无比漫长,室内开始传来韦秋痛苦的呻丨吟声。

      秦鹤洲未能忍住,碰了碰胎腹蠕动得最闹腾处,胎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竟慢慢安静下来,秦鹤洲也靠在廊下,沉沉睡了过去。

      赵鸣筝将钱青带进柴房,将人扔在柴堆上。

      钱青浑身麻痹,双手被反绑,倒在柴堆上默不作声地看着赵鸣筝。

      “说吧,你到底是谁?”赵鸣筝蹲身盯着钱青。

      钱青沉默不语。

      赵鸣筝不耐烦起来,想下些别的药让钱青开口,忽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周桐身边下人,不该会这些三教九流的东西,于是只是倒了些药水在手上,触碰上钱青的脸。

      人造的脸皮遇上药水,立刻裂开痕迹,赵鸣筝轻轻一扯,便随即掉落。

      “不是,你,你……有意思。”看着易容下的面孔,赵鸣筝惊讶一瞬,随即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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