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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让妈妈痛苦的源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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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在下雨,难等晴天
陈卿玉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满目的白落入眼里,她叹息着,想要望穿那片白。
她抬起手遮住这晃眼的光亮,回想着昨天躺在救护担架的疼。
真的下定决定了吗?她问自己,可是到了最后一步,还是求生的欲望腾升,自己还是不愿这样离开,在听到李俞英一遍又一遍叫道自己的名字,她还是舍不得她。
陈卿玉昨晚在意识模糊的那一刻还是用尽全力抓住了李认的手,眼里的泪代替她说了很多话,她早已不能言语,外面的风景早已被糊住,痉挛的身躯和颤动的嘴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说:“拜托...你,我还...想活着”
李认眼中的褐色瞳孔颤动一瞬,郑重点头:“不怕,明天是晴天,睡一觉就可以见到好天气了”
陈卿玉失去意识,头沉重向着一边倒去,再次醒来,外边的天光大亮,她直勾勾盯着苍老的梧桐树发呆,枝叶微微枯黄卷边,时不时有叶片掉下来,阴天的阳光,是没有放弃的期待
“俞英,你不进来吗?”陈卿玉还是保持着偏着头的姿势开口说
门外的李俞英愣住,捂住心口的手紧了松,最后还是释然,握住门把手推开了门,也推开自己的隔阂着心房
她缓步走向躺着的陈卿玉,将手里提着的果篮搁在床边的桌上,私立的独立病房,很安静,适合养病也适合坦率说出一切冲动的心疼话
陈卿玉转过头来,先是笑笑,又开起玩笑:“要你别惹我生气吧,差一点就见不到我了,你悔死了吧”
李俞英压抑的心此刻震荡,强忍的恐惧像深幽的海浪翻卷袭来,无助的窒息感达到临界值,一向好脾气的她几乎是吼道:“陈卿玉!这是好玩的事吗?还是你觉得这好玩?你知不知道我...我没有倚靠的后怕!”
李俞英颤动着肩膀,她不想哭,捂着一大半脸,闪着泪光的眼倔强看陈卿玉
卿玉,我怎么不害怕,我是福利院里走出来的大学生,走到现在,走到你的身边,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能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挚友
每个黑夜里,雨夜惊雷时,身边从此没有你为我将故事。哪怕是站在高台的聚光灯下,举起手里的荣誉也从此没有人站在身边真心为我喝彩
李俞英这样想着,不敢再说一句重话
陈卿玉的眸子暗下去,微微半眯着看她:“俞英,就是怕你这样才说些玩笑话的”
她慢慢坐起身来,身上的病号服揉出了褶皱,她没有管,握住了李俞英的搭在病床上的手,拉在怀里,比划着什么字
冰凉的触觉点在李俞英的手心肉里,她觉得手心有些痒,凑过去看的认真,一个字是,安
她任凭陈卿玉拉着她的手,握住合拢,然后被她的手包裹,完全的放松下来,卸下重担,是安心
“俞英,我是胆小鬼,我希望你做马大哈,至少快乐”
陈卿玉苍白的笑脸看着李俞英
李俞英胡乱摸了一把脸,破涕为笑,平复好心情说“卿玉,我推你去晒太阳吧”
陈卿玉摇了摇头:“俞英,我有点累了,下次好不好?”她似乎是又想到什么,指了指桌上的果篮子说:“俞英,我喜欢花,你却带来果篮,再让我任性一次拒绝你的好意,好吗?”
她带着惯用的装乖耍宝那一套,她知道李俞英总是会愿意买她的账,果然,李俞英迟疑后还是妥协点点头
陈卿玉借驴下坡,瞧见她的失落,无力的声音带了些声调,微微朝上说:“如果你带来我喜欢的蓝星花,我答应你,一定多去外面走走,好吗?”
她晃动着李俞英的手熟练撒娇,李俞英还想再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门□□脆推开,是陈盛生和罗韵,也依旧是熟悉的争吵声
李俞英站起身来,礼貌打着招呼:“叔叔阿姨”
两位冤家点了点头,外人面前收敛些
陈卿玉握着李俞英的手松开,垂落下来,像是无声的叹气,她揉了揉眉心说:“俞英,今天要落日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早点来好吗?”
李俞英点了点头,拿着包关了门
“卿玉,我的宝贝女儿,让妈妈看看,你怎么要做这种傻事啊!我的心头肉!”罗韵风风火火的性格率先开炮,轻轻拉着陈卿玉缠着纱布的手腕念叨,泪还是落下来,转而又冲着陈盛生大吼:“你就是这么照顾女儿的?这可是你自己的孩子,你亲生闺女!你难不成还真的把外头的那个野种当宝了?”
陈盛生抓住罗韵扯着自己衣领的手,说:“你这个疯女人,这么多年你还是没长进!把人说得这么低俗,动不动就是乡野粗话!卿玉还在这呢!孩子现在是病人不是你对我发泄情绪的出口!你别忘了,我们已经体面离婚了!”
“体面离婚?!”罗韵指着陈盛生颤巍,加大声量:“你不就是嫌我粗俗才要离婚的?你是当上老总了,你要体面,你就抛弃糟糠之妻,甚至这么糟践我的女儿!你安的什么心?我告诉你,你那年坏了身子,除了卿玉你永远别想有自己的亲子,外面的野种也别想当你们老陈家的大少爷!”
陈盛生气急,指着罗韵说:“你!你胡搅蛮缠!”他稍微顺了顺气息,转头对着病床上的陈卿玉说:“卿玉,别想多了,爸爸明天再来看你。有什么缺的打电话给爸爸,爸爸让王叔给你送过来。别听你妈妈乱说,她是乡下人,就喜欢想些俗的。乖乖的,别做傻事”
陈卿玉还是叹息点头应允,扯了扯罗韵的衣角,说:“妈妈,手腕疼”
罗韵转过头,眼里换上心疼看她,摸了摸她的脸:“乖乖,你这是做什么?你爸现在的地位,你想什么没有,你不争取外头的那个野小子就要争你的了!”
陈卿玉感受到母亲略带粗粝的手心,像是大地脉络的纹路,一样的温厚,总是让人踏实,她的手不知觉握住母亲的手,手腕处还是有些疼,还好母亲能抚平躁动升起的不适
罗韵看着陈卿玉在她的手里闭上了眼,难的安静些,沿着床边坐下将女儿的头往自己身边靠了靠,陈卿玉躺在母亲的颈窝里,一如儿时,熟悉又久远的香味,让人好梦
“烛火晃斑驳儿时廊旁谁家白墙”
“照湿谁家闺女脸庞”
“摇啊摇十五摇过春分就是外婆桥”
“盼啊盼 阿嬷阿嬷甜甜地叫”
“吵啊吵米花糖挂嘴角总是吃不饱”
“美啊美小脚桥上翘啊翘”
“......”
一首摇篮曲《外婆桥》飘荡在整个房间,悠长的,又飘出去
陈卿玉躺在床上睡着了,罗韵撩了撩她的鬓间发,轻轻掖上被子,走到另一边抬头望窗户外
乖乖,你要知道,外头的日子可不好过。妈妈想为你好也没错,妈妈是个俗人,你爸爸要体面,我们是自然分开,我们都没有错,站在我们的角度。那时候你是小小的,你更没有错,你的出生时,妈妈爸爸很相爱,你来到这个世界是很多人的期许
罗韵看着满天的繁星挂在墨黑的天,清明的想着,有愧疚没有后悔,生下陈卿玉,怀胎十月的辛苦,都不苦。即便和陈盛生闹坏名声,也不后悔。
做了母亲,不算是苦痛的事,苦痛源头都在于冷漠的枕边人
陈卿玉睁开一只眼,埋在被子里,现在有了母亲的香味,暖和的香味,是每个冬日里起不来,后背靠坐在妈妈怀里穿好衣服,没有一点风冷到身上,那种温暖的日子渐渐远去,然后长到了二十七岁,要用极端的手段才能见到母亲,才能感受到母亲的存在
好可惜,如果记忆里没有好闻的味道让人留恋就好了,会不会干脆些,母亲也就不会被困住
陈卿玉想着,眼里蓄起的泪珠晶莹剔透,沾湿白色的被子,打湿了她的心
“妈妈”陈卿玉哑声开口,细声的呢喃
罗韵移动脚步,半转身看过去
“好想再听一次妈妈唱的摇篮曲”陈卿玉蜷缩在一起撒娇
“你呀,小孩子似的了现在”罗韵弯着眉眼,笑着过来,刚握住她的手,就被烫到,“乖乖!乖乖你怎么了?别怕,妈妈就去找医生”罗韵抵住陈卿玉的额头,急忙跑出病房
一片混沌里,陈卿玉眼皮越来越来重,脸在发烫,她的呼吸也加重了,是感冒吗?是感冒吧。
她伸出半空的手想要去捉住罗韵,没力气,还是垂落,看着母亲急匆匆离自己远去。那晚也是这样,母亲一身红裙,父亲摔碎了堂前的摆设的陶瓷瓶,砸在地下的碎瓷片割伤了母亲的手,母亲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自己也见她很少很少
但是那晚,她穿的很漂亮,一套橙黄色的小洋装,那时的她一定是个洋娃娃,也只是那天晚上,后来她也没有再像那天那么漂亮了
洋娃娃也会不幸福吗?不会吧,它的脸上总是挂着笑的,所以自己当不成洋娃娃
那妈妈呢?让妈妈不幸福的源头会是我吗
屋外又落下来急阵雨,明明白天还是晴天的,老天爷也会把戏弄人当玩笑吗?被淋湿的人会觉得好笑吗?
雨还是细密落进积水的低洼处,荡起的水花,映衬着另一个昏黄温暖的世界,那一个世界的孤儿不是流浪者,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是蜜糖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