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江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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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温绵川怎么藏，怎么埋，心底深处不想被看见的东西，都被俞皓睡前这句话，实实在在地挖了出来。
那晚他做了个不算恐怖的噩梦。梦回到学生时期的自己，被嘲笑，被勒索，被扔作业和书包，却被身穿城山中学校服的俞皓救出来，拉着他奔跑，就像他看过无数次的爱情港片桥段一样。
醒来时，睫毛还带着湿润的凉意。
俞皓比他早十分钟醒，起身时都猫手猫脚的，生怕吵醒身旁熟睡的温绵川。
等洗漱完出来，却被对方大声质问为什么不穿衣服。
“昨晚太热脱了。”俞皓有些茫然，觉得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穿上衣服吧。”温绵川将目光偏向一侧，“空调凉，别感冒了……”
估计是城里人不习惯看人打赤膊，俞皓把昨晚的衣服穿回在身上，问：“吃早餐吗？”
温绵川应了声，起身洗漱。
出门时，温绵川先打开一条缝，确认走廊没人后迅速拉扯俞皓衣服下楼。
弄得他们好像偷情似的。
“怎么了？”俞皓跟在后头问。
“原则上我们是不允许带别人过夜的……”温绵川解释道，时不时往后看有没有人。
“那谢谢你收留我。”俞皓笑了笑，“吃个早餐，然后我送你回学校？”
“我还是……”
“走吧。”俞皓懒得听他拒绝，招呼他进早餐店。
时间还很早，太阳刚刚挂起，还算比较凉爽。
回俞寨村的路，开满了悬铃花，俞皓停下来摘了朵叼在嘴里吸花蜜，也摘了朵给温绵川，含糊不清地说：“当早餐甜点。”
温绵川接过，用舌尖一点一点舔食，欣赏着俞皓利落的侧颜，对方每滚动一次喉结，都戳中他的心尖。
“你觉得我娘吗？”温绵川突然发问。
俞皓惊得嘴里的花掉落在大腿上，随后联想到昨晚龙哥的嘲讽，便说：“不娘，说你娘都是妒忌你长得漂亮。”
“我长得……漂亮吗？”
“嗯。”俞皓继续说，“你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男生。”
这是真话，只不过俞皓的语气平淡得像说一件寻常小事，不像是在夸奖。
听不见回应，他从后视镜里瞄到温绵川垂着眼看手里的花。
“做你自己就好。”俞皓补充一句。
温绵川没抬头，似有似无地对着红花笑。
学校这会儿还没人，连值班的保安也才刚到，看两人来那么早，还以为今天要搞什么活动。
把人安全送回学校后，俞皓先去宋洋家还电瓶车，顺带冲进宋洋房间撂下一句话：“是男人就自己解决。”
此时的宋洋还没怎么睡醒，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
俞皓回家换了身衣服，又马不停蹄地往学校赶。
今天温绵川没给他安排批改作业的任务，而是让俞皓随自己去上课，当一天助教。
一开始俞皓还很紧张，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代课的场景还心有余悸。
温绵川教他带入角色，作为老师也要作为朋友，多用小孩子的方式去思考，才能把控好基本的课堂纪律。
整堂课下来很顺利，没有一个学生哭闹，都在为拿分数积极举手回答问题。小组讨论的时候，还有学生主动跟俞皓交流，问自己搭的画的图形对不对。
俞皓耐心帮他们解答，一声声“谢谢俞老师”让他渐渐产生了成就感。
温绵川问他：“其实不难吧？”
确实不难，只是之前没找到方法，毕竟自己学东西很快，何况带他的人还是温绵川。
俞皓笑着回答：“是师哥教得好。”
笑得过分帅气了，温绵川只顾着看他，下楼梯时不小心踩空了一格。
俞皓赶紧扶稳他，开起玩笑：“师哥，你怎么还是那么毛手毛脚的？”
温绵川受不住他师哥长，师哥短。小声道了声谢，快步走回办公室。
几位支教的老师又在谈论明天的茶山活动，俞皓顺着话题把昨天宋洋告诉他的转达给大家。
“俞小弟你明天去吗？”池晓雯问。
“不去。”俞皓头没抬起来，把温绵川的教案放回桌上。
“为什么？”池晓雯好奇地追问。
他爸妈就是在茶山那边跌落的，自出事后俞皓便没再去过。
“反正你也没事干，帮师哥一起采茶叶呗？”王念在旁边搭腔，“还是说跟支教无关的活动，你不太想参加？”
俞皓瞥了眼王念。这人总是话里有话，要不是看在以后是校友的份上，俞皓恨不得怼他千百回。
“师弟，明天的采风的事情你跟沛沛师姐沟通好没？”温绵川转移话题。
“都弄好了。”王念说。
“那明天辛苦你啦。”温绵川和气地说，“阿皓，来帮我整理下节课要用的卡片。”
俞皓带着闷气走过去，把图形卡片重新分类叠好。
“王念他年纪小，你别介意。”温绵川趁着其他人继续讨论，小声对俞皓说，“他没有恶意的。”
俞皓没搭话。
“晚上跟你去逛北江？”温绵川又说。
俞皓猛地抬头看他，只见温绵川做了个“嘘”的手势。
吃完晚饭，俞皓匆匆去找宋洋借电瓶车。宋洋看他一脸兴奋模样，不禁问：“约女孩子出去玩？”
“男人只能约女人出去玩吗？”俞皓白了他一眼，把车开出院子。
南方夏季日落很晚，接上温绵川时晚霞正烧得旺，迎着金灿灿的落日，他们重回昨晚那条路。
幸运的是今天没有交警，不用再拐入险恶“烂仔”地盘。
天还没黑，看不到江桥的夜景。俞皓找了个地方停车，带温绵川在江边小道散步。
他们遇到个卖棉花糖的摊位，那人手艺精湛，捏了好几个不同形状的摆在摊位前。
俞皓注意到温绵川亮起眼睛，二话不说走上前买了两个。
“你不是不爱吃糖吗？”温绵川接过后问。
“看你喜欢。”俞皓说着咬了口棉花糖。
这话像根火柴，在温绵川心脏“咔嚓”划了一下。他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作响，沿着神经火速乱窜。
“你……”温绵川用棉花糖挡着半张脸。
对方的棉花糖跟此刻的天空同款颜色，所以俞皓没看出温绵川的脸红，只投过来疑问的眼神。
“你为什么不去茶山？”温绵川还是克制住了，不敢问多余的问题。
俞皓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口腔中的棉花糖跟随夕阳散发的光渐渐化开。
他不太想开口，但对着温绵川他又有种想倾诉的欲望。
温绵川没想到这个问题会让他沉默这么久，感觉换成“你觉得同性恋怎么样？”或者“你怎么看待男人爱上男人”，或许更容易给出答案。
待太阳完全落下，俞皓才说：“我爸妈在那边出事的。”
温绵川愣了愣。
看对方突然不吃棉花糖了，俞皓笑了笑，“没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温绵川舔了舔棉花糖。
“都过去好几年了。”俞皓也咬了口棉花糖，“我没那么敏感。”
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远处的余晖，却又默契地同时开口。
“我骗你的……”
“我小时候……”
两人同时扭头看对方，用眼神示意对方先说。
俞皓先问：“你小时候怎么了？”
温绵川现编了个谎，“我小时候吃的棉花糖才五毛钱一个。”
俞皓无奈笑笑，他知道他在撒谎，是想让自己先说。他不打算拆穿，扭过头看暗下来的江面，缓缓说道：“其实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敏感。那些孤儿，穷困生，父母双亡的标签打在我身上，我完全不在意。可只要提到茶山，我就不太想说话。”
“是害怕吗？”温绵川轻声问。
“不知道。”俞皓眼睛无力地对不上焦。
“那你想知道吗？”
俞皓很佩服温绵川的一点是，他总能瞬间找到问题的中心点。
就比如这个解题思路，是俞皓从来没想过的。
“你要是想知道，明天来茶山。”温绵川说话声音还是那样，温温柔柔地，“我陪着你。”
“几点……”俞皓完全被他带着走，“集合？”
温绵川说着咬了一口棉花糖，“上午十点，你来了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俞皓听了觉得好笑，感觉自己真的像个外村人，但还是点点头，又问：“所以你小时候怎么了？”
“不是说了棉花糖吗？”
“师哥，不公平。”俞皓以为对方会跟自己一换一，他也确实想了解温绵川的过去。
温绵川抿了抿粘在唇边的糖丝，表情显得很犹豫。
俞皓刚要开口追问，温绵川的脸被斑驳的光影打成五颜六色。
是江桥开始亮了。
“哇——”温绵川赞叹起来。
“漂亮吧。”俞皓望着在江桥，“我觉得这镇上最漂亮的，只有这条桥。”
第一次晚自习结束坐公车回家时，江桥的灯火撞进了俞皓眼里。他后来才知道，这是出入他们镇上唯一的道路。
只要过了这座桥，便能去市里，去广州，去外面的世界。
“漂亮。”温绵川扭头看他，说得很真挚，“比北京的都漂亮。”
“怎么可能？”俞皓苦笑道，“北京的桥肯定漂亮几万倍吧。”
温绵川没有回答，静静凝视俞皓眼眸里映出来的彩光。
回去路上，俞皓又问了一遍温绵川小时候怎么了。
对方却说明天去完茶山再告诉他。
俞皓没辙，只能把好奇带回家。
可睡觉前，俞皓还是有些忐忑。
现在的茶山对他来说很陌生，尽管茶山几乎承载了他整个童年。
他记得小时候，经常看着宋洋放学便跟父母去采茶。自己也跟着去，要背个满满的小萝筐回家才满足。
后来被送道镇上读书，就很少过去。
家里人也不让他和宋洋跟着去采茶，只叫他们安心读书。
俞皓是带着不安醒的。
洗漱得很慢，穿衣服也很慢。
等到差不多十点，他还在纠结要不要赴约。
最后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去了茶山，才能听到温绵川小时候的事。
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院子，刚打开院门，直接迎上一张笑盈盈的脸。
温绵川好似算准了他会在这时间出门。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江桥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