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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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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飞舟还在里面守着呢？”陆阿姨轻声问道，我从门上的小窗口看进去，点了点头。
“对。”我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嫂子，宽慰道：“您也先回去歇歇吧，这有我呢。”陆阿姨笑笑，捶着腰说道：“行，那我先回去收拾收拾。你别太累了，也替我看着点飞舟。”
我点点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出神。
什么时候的事情呢，陆阿姨都有了白发。
嫂子往我手里塞了个保温桶，柔声安慰：“好了，这不是没事吗，别想太多。”她扭头看了一眼坐在病床前的陆飞舟，“现在他心里正不好受，你也安慰安慰他，之后照顾陆叔叔还得靠他呢。”
我张嘴小声说句好，抵着头看她有些显怀的肚子问：“我哥呢，怎么让你来了？”嫂子长着一张娃娃脸，明明和我哥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却比我还要小上几岁。
她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来，摸摸肚子又拍拍我肩膀：“你以为是谁送陆叔叔来的医院？你哥好不容易请下来的假，让他多休息休息，我也正好来孕检。”“你自己一个人吗？”我反问，她摇摇头，指着我身后：“妈妈陪着呢，放心吧，我现在可是宋家的宝贝。”
我看着她手指的方向，心里一颤，攥着保温桶的手紧了又紧还是没敢转身。上次回家也不是说闹的多难看，或者生了多大的气。但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最折磨人。
我看着嫂子冲后面招手，却半天都没人走到身边。她脸上浮现出些微尴尬的神色，我低着头有些苦涩地扯扯嘴角。嫂子临走之前拍拍我肩膀，我听见她低声说道：“照顾好自己，妈那边有我和你哥呢。”
“好。”我除了点点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怔愣半天只能苦笑一声。
（三十八）
转身关上门，隔绝开屋外的纷纷扰扰，我伸手进包把小猪熊拿出来，低声交代:“你不要大喊也不要太激动，现在他很不好。”
小猪熊点点头，也小声问我：“哪吒真的没有死吗？你没有骗我对吗？”我移开视线，岔开话题：“没有骗你，陆飞舟好好的呢。”
我没有说那是哪吒，我只是说陆飞舟好好的，这根本不叫骗小孩，是的！
“吃点东西吗？”我打开保温桶轻声问他。陆飞舟低头看看还没醒的陆叔叔，摇摇头，嗓音沙哑：“吃不下。”我放好东西，走到他身后依旧柔声劝慰：“守了这么长时间，好歹休息一下，不然阿姨多担心。”
陆飞舟抬起头盯着我，双眼湿漉漉的。他嘴唇张合，好半天才说出句好。我摸摸他头发，想扶他起来，就见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身体像个炮弹一样冲向陆飞舟怀里。
“哪吒！”他大吼着，我捂着耳朵不得不再感叹一句，这小小身体真是蕴含了巨大的能量啊。
陆飞舟被撞的一趔趄，晃了晃才稳住身形。他一把捂住小猪熊大张的嘴，恶狠狠地盯着他：“闭嘴！这什么东西？”后半句他看着我问。我干笑两声，提着小猪熊后脖颈让他和陆飞舟打招呼。
“现在这个状态确实是不对，但是我不得不带着他。”我把一直挣扎着的小猪熊塞到陆飞舟怀里，“这是《哪吒传奇》的小猪熊，他现在认为你是哪吒。”
陆飞舟额角抽搐，抱着还在小声哭泣的小猪熊满满不可思议：“我是谁？哪吒？”我闭着眼点点头，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这一切，就听陆飞舟又问道：“那你呢？哮天犬？”
哎？我一脸疑问，随即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笑道：“不是，这次我什么都不是。”“你是宋乐。”他十分确定地说道。我心里一颤，推着他让他先去吃点什么，代替他坐到病床边：“对，我是宋乐。”
“只是宋乐。”
（三十九）
不知道陆飞舟和小猪熊说了什么，他一改和我在一起时那种哭天抢地的悲伤，变得乖巧听话起来。原来满嘴的哪吒，现在也变成了陆飞舟，真真是怪事儿！
“来，小乐过来陪陪我。”陆叔叔靠坐在病床上，冲着我招手满脸慈祥。我把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果篮放到桌子上，坐到病床旁边轻声问：“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陆叔叔笑呵呵地摇摇头。他扫视一圈屋子，确定没看到陆飞舟的身影后才继续说道：“我现在好多了。这把老骨头缓过了劲儿，少说还能再撑个几年。”
我替他掖一掖被子，佯装生气：“呸呸呸，什么还能再撑几年？咱们这肯定是长命百岁的身子，一两次的生病那都是不可避免的。”
陆叔叔拉着我手笑了好一阵才沉下面孔，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小孩子的事情啊，我们父母现在就是想管也没有那个精力了。”我隐约能察觉到他要说什么，坐直身子不自觉地扯出乖巧笑容等着他接下来说什么。
“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那电视上不也说了，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要走的路，我们这些长辈就算是再不理解，也没办法插手。”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摸着我头发柔声说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自从老宋走了之后，我是真心把你当自己孩子看的。”
“看着你和飞舟关系那么好，我和他妈是又愁又喜。”陆叔叔咳了两声，就着我端杯子的手喝了两口水继续：“我和你陆姨想了很久，也思考了很多，但最后还是决定放手。让孩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让他去爱自己真正爱的人。至于今后的事情啊，那就是那小子的事儿了。我们父母除了给你们做好后盾，其他的还能做什么？你说是不是？”
我垂着头，看着大颗大颗的眼泪被医院被子那稍显粗糙的布料吸收，只留下一块块不明显的痕迹。陆叔叔揉揉我头发，伸手替我擦掉眼泪笑了：“你哭什么呢？陆叔说的不对啦？”
“没有，”我吸吸鼻子，“我只是有点担心。”他有些好奇：“担心什么？”
“其他人要是知道了，陆飞舟怎么办呢？您和阿姨怎么办呢，我妈妈又怎么办呢？”想到母亲，我更觉口中苦涩，整颗心七上八下的。
妈妈还等着我带个女朋友回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我现在呢，不仅过不上她认为的正常人生活，甚至还要在这样的“歧途”里深陷进去。
陆叔叔哈哈一笑，向后靠在枕头上说道：“其他人怎么看那是那些人的事儿，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他双手一摊，有些吊儿郎当：“我在这鬼门关走了一趟啊，有些事是真想明白了。”
“人活着一辈子要的是什么？名啊，利啊，权啊，这些都没什么意义。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最后不过都是小土包一个。”陆叔叔想到了什么，憋不住笑一般：“小品说的好，房子多大多小，睡觉也就一张床；挣的钱再多，人生不过穿衣吃饭。那个小盒才是永远的家呐！”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他用手比出来的“小盒”摇摇头，站起身：“我去看看飞舟，他这一早上还没吃东西呢。”
陆叔叔摆摆手，闭上眼让我放心去。我应声好，在开门之前又转头看向闭着眼休息的陆叔。医院中的消毒水味道愈发浓郁，陆叔的身影渐渐和我记忆深处父亲的身影重合。恍惚间我看见父亲对我露出个笑脸，嘴唇张张合合对我说着什么。
二十年前我没看懂，二十年后我终于看明白了父亲对我说的话。
他说，去吧，去走你自己的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