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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小楼一夜听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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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寒依虽仓皇出京,但还是在宫中留了人。出城不远就有白鸽送信,说宣王扶持昭烈帝遗子登基,以帝后身份辅政。
喻寒依原本有些犯困,听高桓读了那信,终于豁然开朗,似乎心里某些执拗终于放下一般,甚至笑了几声:“难怪他非要娶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倌,原来还有这种用处。”至少齐时雨跟对方成亲,不是因为真的喜欢他。
季明归问:“是真货吗?”宣王哪能这么巧,想谋反,就有个流落民间的皇子凑巧撞过来给他当傀儡?
喻寒依:“他向来心细,做事便要让人挑不出毛病,在这上面造假的可能并不大。”不出意外自己应当是真有个素未谋面的小叔。
季明归嘲热讽问那些投敌的朝臣们,知不知道现在跪的皇帝,风月出身,曾经是个什么货色。
喻寒依倒很从容冷静,朝季明归问:“朕更想知道,这蛊毒到底什么时候解得开?”万一耽搁久了,宣王真跟自己那个白捡的小叔日久生情了,那该怎么才好?
“急不得嘛。”季明归打了个哈欠,往喻寒依身边靠了靠,说,“不如陛下跟我回南疆,咱们也好慢慢治。”
出乎季明归的意料,喻寒依相当草率地答应了他的提议。
想暂时摆脱权利纷争,朱明教是最好的去处。但前往南疆前,他还有些事情要吩咐下去。
喻寒依拿了随身佩戴的吊坠,给了高桓,让他去左江郡给身为安疆将军的表哥带个话,让他假意投诚齐时雨,千万稳住,不要轻举妄动,等自己痊愈回去再从长计议。
表哥是个急脾气,知道自己在京都被人欺负,说不好就要带兵打过去。齐时雨毕竟是自己的人,在表哥那里受了委屈也不好。
季明归问:“陛下这么从容,真就不怕离京时间长了回不去?”季明归第一次见到有人明明丢了东西,却半点儿不着急,还答应把东西抢回来前先跟无关紧要的人一起去别处散散心。
喻寒依说:“朕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当年夺嫡,朕的至亲手足,各个算计着想要弄死朕,哪一个下手不比他狠?他一个小小的异姓王,带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给朕找来的小叔,能翻出多大风浪来?”
齐时雨手上只有一个漠北军,能得到京都靠得是出其不意。各郡驻军个个不是好惹的,到时候各家生起事来,有齐时雨忙的。
喻寒依什么都不怕,甚至希望齐时雨能把原本的朝堂好好清理一番,等自己回朝时好有施展拳脚的余地。
想到这里,喻寒依脑海中忽然抓住了什么,朝高桓说道:“派你的人去查查,卫卿泽到底为什么会投靠宣王。”虎威将军卫卿泽,是开国将军之后,出身高门,卫氏家风严谨,向来忠君爱国,不至于跟宣王勾结,当中或许还有隐情。
喻寒依交代完了后还不放心,让月谣跟着一起去漠北,务必查清卫卿泽参与叛乱的理由。
月谣接了命令,当即带人与喻寒依分别,向北前往漠北郡。
高桓护送喻寒依到了大吕和南疆交界的崇岭,才跟他们分别。
高桓从宫中带出来的心腹不多,喻寒依只留下了一个武艺最好的在身边,其他人都分给了高桓和月谣。
跟着喻寒依的侍卫叫顾堰,年龄并不大,人很内向,不跟他说话就闷在那里,跟月谣是同一类人。
路上翻山越岭,季明归无聊又不敢随意招惹喻寒依,就逗顾堰玩,说了几句话没忍住想起沈停云。宣王如今摄政,不知道小侍卫现在如何。
朱明教的总教在南疆秋瑟谷里,谷中住着教内高层和一部分资历较老的教徒。
抵达秋瑟谷时已经入夜,入口处守卫的教徒提着盏灯拦住了他们的路。
守卫走近了以后,喻寒依才看出来对方拎的不是油灯。灯罩内飞舞着闪烁淡蓝光芒的虫子,这个季节早就没有了萤火虫,灯内的应当是某种南疆特有的蛊虫。
教徒看清了来人是季明归,喜色立刻攀上了眉眼,朝他笑道:“少谷主,您可算回来了,郑阁主整日念叨着,不放心你。”
喻寒依敏锐地注意到,对方对季明归的称呼,是“少谷主”而非“教主”,不过是几个字的差别,却似乎有意无意揭开了些许教内不足为外人所道的事情。
比如季明归似乎空有个教主的位置,却并没有应得的权力与地位。
季明归跟守卫聊了几句,告诉他暂时不要把自己回来的事情告知几位阁主,明日一早自己自会去拜会。
守卫欲言又止:“可是,这两个人……少谷主这么怕是不合规矩。”
季明归:“他们都是我的朋友,郑叔明日问话也有我担着,跟你没有关系。”
守卫这才放行。
走得稍远了些,喻寒依开口:“你这教主当得快赶上我憋屈了。”进了秋瑟谷,不能随意暴露自己身份,喻寒依改了自称,也提前交代过顾堰和季明归换个称呼。
他生来就是先帝嫡子,身份尊贵,几乎从未用过“我”这个词来称呼自己,觉得新奇,同时这个字说出口的瞬间,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生来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忽然解开,他不再是东宫储君、龙椅上的帝王,可以随意拥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
季明归见也喻寒依这会儿忽然很开心,琢磨不出缘由,但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
“拿不到圣物,就没办法通过阁主设下的考验,我就始终没办法真正成为教内认可的教主,连带人进谷都要被多番盘问。”这样面上无光的事情,季明归倒也说得轻松。
喻寒依忽然觉得季明归跟自己有些像,都是被人捧到了无上的位置,却根本没办法施展任何拳脚。
季明归口是心非道:“也没你想的那么惨。拿到了实权,就得留在教内,不能随便出去,那多无聊。”但实际上没人不喜欢权力,越年轻野心越大。年纪大些、做事开始畏首畏尾的人,管这叫年轻气盛。
季明归自己住一个独立的小楼,他平日不在谷内,但小楼里的每一间房都整洁干净,应当每天都有人清扫。
季明归给顾堰指了间房,随后不怀好意地把喻寒依带去了自己卧房。
喻寒依打量了一下这里,倒不拘束。
封住喻寒依身上穴位的银针已经插了十多天,现在不用再奔波,季明归终于可以帮他拔出。
“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喜欢他?”触碰着银针的时候,季明归朝喻寒依问。
季明归回来得突然,房中没有谷外守卫手里的那种会发光的虫子,只是用了普通烛火照明,季明归坐在烛边,喻寒依侧过脸去,能清晰看见他脸上被烛火照亮的绒毛。
与宣王明艳的容貌不同,季明归是个长得温润的人,像块玉,没有棱角也没有锋芒,喻寒依觉得自己应当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可他心跳却如此剧烈,浑身上下升起异样的温度来。
喻寒依恼火道:“喜不喜欢他,要你来管我?”
随后他意识到自己又没能控制住脾气,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才说:“怎么不喜欢?有些人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你喜欢过那么多人,根本不懂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是什么滋味。”
季明归拔出了银针,将其妥善收好,说:“寒依,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不是爱他。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格外想要。”寒依这两个字比季明归预想中得容易叫出口。
喻寒依回头问:“如果我不爱他,那我爱的是谁?难道是你吗?”话落,喻寒依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隐秘角落中涌出的欲丨望几乎在瞬间将他吞噬。
“银针在你体内停留了太长时间,如今刚一取出,牵丝引的毒性就发作了。”
喻寒依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方才的失态只是蛊毒影响,不是因为对季明归动了情。
他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去爱一个江湖大夫?
季明归五指捂住了喻寒依的眼睛,轻柔地亲吻起他的唇。
今夜又会是一个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