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异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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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晨光透过宿舍纱窗洒进来，在水泥地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岑今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白色药瓶。瓶身上"忆药"两个字工整得近乎刻板，没有任何生产厂家或成分说明，像是从某个实验室直接拿来的样品。
"岑哥，发什么呆呢？再不收拾要迟到了！"周翔的声音从对面床铺传来，伴随着行李箱拉链粗暴的闭合声。
岑今回过神来，将药瓶塞进书包夹层。昨晚从网吧回来时头疼欲裂，看到桌上这瓶药时以为是奶奶偷偷放在他行李里的——老人总是担心他的身体。现在想来却有些蹊跷，奶奶连自己的药钱都拮据，哪有余钱买这种包装精致的药品？
"你脸色不太好。"周翔已经穿戴整齐，凑过来打量他，"生病了？"
岑今摇摇头，站起身时一阵眩晕袭来，他扶住铁架床的栏杆才稳住身体。药效似乎还没完全消退，脑海中有些画面碎片般闪过——江以南在雨中撑伞的背影，医院走廊刺眼的灯光，还有自己蜷缩在某个狭小空间里无声的哭泣。这些分明不是他的记忆，却真实得令人心悸。
"真没事？"周翔皱起眉，"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用。"岑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可能是没睡好。"
宿舍楼外，晨风带着青草和露水的气息。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向操场，校服在晨光中连成一片蓝白色的海洋。岑今走在人群中，刻意放慢脚步与前方的周翔保持距离——他需要独处的空间理清思绪。
操场上的喇叭突然响起教导主任沙哑的声音："各班按指定位置集合，升旗仪式即将开始。"
岑今站到自己班级的队伍末尾，手指掐着掌心试图驱散持续的头疼。主席台上，学生会干部已经列队站好，清一色的白衬衫和深蓝色西装裤，在朝阳下耀眼得几乎刺目。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中间那个高挑的身影上——江以南，学生会副主席，南秋一中的风云人物。
前世这个时候，岑今已经暗恋江以南半年有余。那个总是冷着脸做题的学霸，那双在阳光下呈现琥珀色的眼睛，还有偶尔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温柔，都曾让他辗转反侧。但此刻，看着台上挺拔如青松的少年，岑今心中竟升起一种陌生的平静。
"下面有请学生会副主席江以南同学和文艺部部长宋钰汐同学主持今天的升旗仪式。"教导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
宋钰汐从队列中轻盈地走出，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高马尾，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她站到江以南身边时，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岑今听见前排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他们真的好配啊..."
"听说两家是世交，从小就认识..."
岑今注视着台上的两人。江以南今天格外精神，白衬衫的袖口整齐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穿过他略显蓬松的黑发，在额前投下细碎的阴影。宋钰汐正小声对他说着什么，他微微低头倾听，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这一幕在前世曾让岑今心如刀割，但现在，他竟真的觉得他们很般配——就像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天生就该并肩而立。这种客观的认知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仿佛某种执念随着那粒"忆药"溶解消散了。
国歌响起时，所有人都肃立行礼。岑今的视线却无法从江以南身上移开。少年敬礼的姿势标准而有力，下颌线条绷紧，眼神专注地望着冉冉升起的国旗。有那么一瞬间，江以南的目光似乎扫过全场，在岑今所在的位置微微停顿了一下。
岑今迅速低下头，心跳突然加速。一定是错觉，江以南怎么可能在人群中注意到默默无闻的他？前世三年同窗，他们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回到教室后，头疼稍有缓解，但脑海中那些陌生记忆的碎片却更加清晰了。岑今翻开课本，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听课，但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药瓶和江以南反常的眼神。
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周翔的大嗓门就从后门传来："岑哥！物理作业借我抄抄！"
没等岑今回应，周翔已经一屁股坐在他前座的空位上，自来熟地翻起他的作业本。岑今无奈地摇摇头，目光却不经意间越过周翔的肩膀，落在教室另一侧的江以南身上。
奇怪的是，向来课间也埋头做题的江以南今天竟然抬着头，视线直直地看向这边。当发现岑今注意到自己时，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冷漠地移开目光，而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才重新低下头去写字。
岑今愣住了。这个微小的互动与前世截然不同。在他的记忆中，高二时的江以南几乎是个学习机器，除了必要的公事从不与同学交流，更不会对任何人点头示意。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周翔用笔帽戳了戳他的手背。
"什么？"岑今回过神来。
"我说，你和江以南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刚才一直在看这边。"周翔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岑今的心跳漏了一拍："你看错了。他可能是在看你。"
"得了吧，我和他又不熟。"周翔撇撇嘴，突然凑近，"不过说真的，你这两天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岑今正想否认，上课铃响了。周翔不情愿地站起身，临走前还不忘顺走他的物理作业本："放学还你！"
整个上午，岑今都能感觉到一种若有若无的视线。每当他假装不经意地转头，总能捕捉到江以南迅速低头的动作。这种反常的行为让他既困惑又隐隐期待，就像走在迷雾中的人突然看见远处一盏微弱的灯。
中午放学铃一响，教室立刻沸腾起来，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冲向食堂。岑今慢吞吞地收拾书本，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才从书包里摸出那个冷馒头——这是昨天从家里带的，已经有些发硬了。
他小口啃着馒头，额头抵在冰凉的课桌面上。头疼虽然减轻了，但持续的隐痛和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仍让他精神萎靡。窗外，初夏的阳光将梧桐树的影子投在走廊上，随风轻轻摇曳。
"吃饭去。"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岑今猛地抬头，江以南不知何时站在了他桌前，逆光中他的轮廓镀着一层金边，表情看不分明。
"什么？"岑今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吃饭去。"江以南重复道，声音比平时柔和，"我请你。"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岑今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前世三年，江以南从未主动和他说过话，更别说邀请他一起吃饭。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江以南补充道："学生会有事找你商量。"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官方，但他闪烁的眼神却暴露了什么。
岑今的馒头还捏在手里，已经有些变形。他应该拒绝的，应该像前世一样保持距离，专注于自己的逃离计划。但此刻，看着江以南微微抿起的嘴唇和垂在身侧不自觉蜷起的手指，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好。"
这个简单的音节似乎耗尽了岑今全部的勇气。他迅速将剩下的馒头塞回书包，站起身时差点碰倒椅子。江以南伸手扶了一下，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触感温热而干燥。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室，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带，岑今的影子与江以南的偶尔重叠，又很快分开。
"你想吃什么？"江以南放慢脚步与他并肩，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随便。"岑今低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捏着书包带子。他其实对食堂的菜品一无所知——前世为了省钱，他几乎从不在学校吃饭。
江以南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他们就这样沉默地穿过阳光斑驳的走廊，下楼，走向位于校园东侧的食堂。路上偶尔有学生经过，好奇地打量着这对奇怪的组合——高冷的学生会副主席和沉默的贫困生。
食堂里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岑今站在门口，被这喧闹的场景震住了。前世他只在开学典礼时来过一次食堂，之后便再未踏入。
"找个位置坐下吧。"江以南说，"我去打饭。"
没等岑今回应，他已经走向打饭窗口。岑今选了角落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江以南的身影。少年在人群中依然醒目，挺拔的背影与周围嬉闹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十分钟后，江以南端着两个餐盘回来，动作小心地避开拥挤的人群。他将其中一个放在岑今面前：红烧排骨、清炒西兰花、西红柿鸡蛋和一碗紫菜汤，米饭堆得冒尖。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打了点。"江以南说，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岑今盯着餐盘，喉咙发紧。这顿饭至少值十五块钱，相当于他在网吧工作三小时的收入。前世他常常一天的生活费都不超过五元。
"谢谢。"他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江以南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递给他一双筷子："快吃吧，要凉了。"
第一口排骨入口时，岑今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肉香在口腔中爆开，酱汁浓郁，肉质酥烂。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吃这样的家常菜是什么时候了——家里永远是简单的素菜和偶尔的鸡蛋，肉是奢侈品。
"好吃吗？"江以南问，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岑今点点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他能感觉到江以南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这种关注让他既紧张又莫名安心。
"你..."江以南犹豫了一下，"最近还好吗？"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岑今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他想起破败的家，酗酒的父亲，病弱的奶奶，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母亲电话。但最终他只是又点了点头："还行。"
江以南皱起眉，似乎想追问什么，但最终只是夹了一块排骨放到他碗里："多吃点，你太瘦了。"
这个自然而亲密的动作让岑今的心脏漏跳一拍。前世那个冷漠疏离的江以南绝不会对任何人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偷偷抬眼，发现江以南的耳尖微微发红，正低头专注地挑着碗里的葱花，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吃着饭，周围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岑今小口喝着紫菜汤，热气氤氲中，他看见江以南抬头望向窗外，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碎的阴影。
"学生会...找我什么事？"岑今突然问道，打破了沉默。
江以南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闪烁："其实...没什么具体的事。"他放下筷子，直视岑今的眼睛，"我就是想和你聊聊。"
这个坦诚的回答让岑今措手不及。前世江以南从不说废话，每一句都有明确目的。而现在，他居然只是为了"聊聊"就请自己吃饭？
"聊什么？"岑今谨慎地问。
江以南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不稳："你...周末都做什么？"
岑今的背脊瞬间绷紧。网吧代练是他的秘密，连周翔都不知道。"在家...看书。"他撒了谎，随即感到一丝愧疚。
"是吗？"江以南的眼神变得探究，"我上周六在镇上好像看到你了，在'星河'网吧附近。"
岑今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他强自镇定："你看错了。"
"也许吧。"江以南没再追问，但眼神明显不信。他换了个话题："听说你物理很好，下周的竞赛准备得怎么样？"
这个话题安全多了。岑今松了口气："还行，做了些往年的试题。"
"需要笔记吗？我有去年一等奖的复习资料。"
这个提议太慷慨了，完全不像前世那个对学习资料严防死守的江以南。岑今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帮我？"
江以南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他垂下眼睛，长睫毛遮住了情绪："就当是...朋友之间的互助。"
朋友。这个词在他们之间显得如此陌生又熟悉。前世岑今曾多么渴望能成为江以南的朋友，哪怕只是表面上的。而现在，对方居然主动提出了这个词。
"谢谢。"岑今最终说道，声音比刚才稳了一些。
他们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主要是学习和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江以南吃得很快，但并没有催促岑今，而是耐心地等他吃完最后一粒米饭。
回教室的路上，阳光更加炽烈了。他们并肩走着，中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碰到彼此，又不至于显得疏远。
"那个..."在教学楼前，江以南突然停停下脚步，"如果你需要帮助，任何帮助，都可以找我。"
岑今转头看他，阳光刺得他眯起眼。江以南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承载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重量。
"好。"岑今轻声答应，虽然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主动求助。
江以南似乎想说什么，但午休结束的铃声打断了他。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向教室里的不同的位置。分别前，江以南突然回头："放学等我一下，有东西给你。"
岑今点点头，看着江以南修长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他摸了摸书包夹层里的药瓶，心中充满疑问。这一切的变化，是否与那粒"忆药"有关？江以南的反常行为，又意味着什么？
带着这些无解的问题，他走进教室，迎接下午的课程。窗外的梧桐树依然在风中摇曳，阳光依然明媚，但岑今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