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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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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踩在墙壁的边沿,纵身一跃翻身跳进煤球号内部。
煤球号在空中轻微晃动了两下,很快恢复了平衡。
“我们现在去哪里,唐朝?”煤球号的屏幕一闪一闪的。
唐朝拖着下巴沉默着。
半晌后,他眨了下眼。
“先找间旅馆,我需要补个觉。”
“好的,唐朝。”
旅馆很多,但首先要有钱。
煤球号问:“您有钱吗?”
唐朝撑着头,侧首盯着窗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筹码,回头扫了眼摄像头:“这些应该能当现金用吧?”
煤球号:“…………”
大概吧。
唐朝缓缓偏过头,窗外是不断在空中疾速穿梭的飞梭。
雨早就停了,雨后的空气很快就重新弥漫上来铅灰的尘埃。全息的广告重新开启,紧凑且拥挤地漂浮在空中。
煤球号载着唐朝穿过色彩粒子组成的巨大霓虹人像,粒子分开又聚拢,斑斓的光电在唐朝黑沉沉的瞳孔上闪了过去。
煤球号忽地说:“在蒙特洛的时候捕捉到了宋慈的行踪。”
唐朝保持着某个姿势,脚在地上微微跺了两下。
煤球号继续说:“您遇到宋慈了吗,唐朝?”
“嗯。”唐朝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不是宋慈。”
“是宋慈的仿生人。”他补充道:“宋慈没有骗我,他是真的不能离开法兰多福,但我遇到的一直都是宋慈的替代品。”
包括被接走的也是,一个粗糙的仿生人,真正的宋慈应该就在那间小房子里。
蒙特洛里的宋朝,所有的对话都是完全复制了唐朝的话、宋慈的话、以及他们两人的对话方式组成的。
唐朝捏了下手指,骨结发出叭叭的脆响。
最低级的模仿。
他们正好穿过一处高大的全息人影。
唐朝沉黑的眼珠和窗外的灯光相交辉映,发出冷厉的光泽,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绷的很紧,冷白的皮肤像是画布,映出后面迷幻的色彩。
煤球号很快收集到了所有不需要登记身份就能入住的旅馆。
信息在屏幕上跳了出来。
唐朝盯着屏幕上的图片,高耸的大楼背面的居民房,甚至都不能称作是旅馆……只能勉强算是招待所。
“就这儿吧。”唐朝随手在屏幕一角点了一个叫‘李大娘旅店’的地方。
“好的,唐朝。”煤球号启动了自动驾驶,低空驶去。
诺亚号地势高低不平,穿过林立大厦的下层,就是连成片的居住区。
高低不平的烂尾楼缀在居住区周围,煤球号减速落在地上。
这里的外界气温显然要比刚才低了很多,只有13度。
唐朝翻出一件已经开线的外衣穿上,打开舱门跨了出去。
刚下过雨,柏油地面的缝隙中渗透着潮湿的水汽。地面出现了坑坑洼洼的凹陷,水洼的平面倒影出上空朦胧的霓虹光。
天阴沉沉的,像是腾了一层浓烟。
灰色高楼鳞次节比地伫立在肮脏道路的两旁,把天空缩成一个口字。嘈杂混乱的重金属音乐从四面八方的喇叭里传来,跟打群架一样。
雾蓝的电子灯光糜烂投射在污秽不堪的地面,空气中充斥着铁锈、汗臭和不知哪里飘来的低劣浓香。
唐朝皱起了眉。
身后就是一栋正在施工的大楼,灰尘扑扑簌簌往下缀着,钢筋水泥冰冷地插在地面。
“嘭!”
旁边一声清脆的响声。
唐朝半眯着眼望过去。
一个带着透明头盔的男人染着头大红的鸡冠头撞到了电线杆上。头盔上环绕着红色的、跳动的数字。
男人低骂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高竖在头顶的鸡冠头晃了两下。
下城区失去了光照,在雾霭的遮盖下根本看不出时间。
鸡冠头的头盔上划过的正好是一串时间——
09:00:13
此时下城区的人还没有很多,路上仅有几个行人。
路灯在街角不断变换着颜色,在某一时刻正好亮起一个广告。
“‘染得快’染发剂,让您拥有各式色彩,随心搭配,活出自我!”
巨大的人影甩了下粉色的长发,手里捧着一瓶染发剂。
唐朝垂眸从地面上雨水凝聚成的水洼里看着自己的倒影。
·
叮——
柜台后坐着的姑娘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走进来的男人。发型很个性,剃了个寸头,还染成了亮蓝色,好在人帅,不然指不定多辣眼睛。
她张了张嘴,打了个哈欠。
唐朝:“…………”
姑娘揉了下眼睛。
正对着唐朝的手背植入了一个环形的义体,手肘的位置被金属关节替代。
唐朝目光掠过去,慢慢走到柜台前:“开间房。”
姑娘指指旁边的墙,点燃了一支劣质香烟吊在嘴上:“多钱的?”
唐朝看向斑驳的墙面,白色墙皮落了一地,堆积在缝隙之间。
上面挂着一块儿手写的木板。
标间——288
双人间——488
大床房——588
情侣间——1088
唐朝“唔”了一声,平静地问:“你们收筹码吗?”
姑娘夹着烟,朝空中吐了口气,淡定道:“哪里的?”
唐朝:“蒙特洛。”
姑娘:“多少?”
“一万。”
“收。”
姑娘数着唐朝递来的筹码,顺手点了下遥控器。
墙壁上挂着的一小台老式电视机“嘭”地一声打开,滋滋啦啦地闪着黑白雪花的画面艰难地出现在屏幕上。
正在播放的是晨间新闻。
唐朝懒懒地靠在柜台上,指了下桌上打开的一包烟:“能抽一根吗?”
姑娘朝他努了努下巴,说:“火在旁边。”
唐朝道了声谢,从烟包里磕出一根卷烟,叼在唇间点燃。
呛鼻的烟雾在屋里逐渐上升,外面的街道开始嘈杂起来,很多店面开了门。
“近日,远驻法兰多福小行星的宋慈少将即将返程。根据军方给出的准确消息表明,本次宋慈少将驻扎法兰多福小行星发现了诺亚号极需要的燃料资源。初步预计,本次采集的资源能够支撑诺亚号继续向前行驶50年。”
女记者喋喋地举着话题站在军部大厦楼下,摄像机正好捕捉到了一群人从大门走了出来。
唐朝蓦地顿住,耷拉在桌上的手猛然攥紧。
女记者身后执行队的人包围着一个穿着沉黑制服的男人,男人的脸正好侧过来,对准镜头——
是宋慈。
“哦,那个啊。”姑娘把筹码放进抽屉,抬头就看到墙上的新闻,夹着烟吐了口白气:“这是一礼拜前的新闻了,电视坏了,只能播这一个画面。”
唐朝眉心紧蹙,一开始就看到了左上角的日期。
确实是一礼拜前,但是……
怎么可能?
一礼拜前他还躺在1147空间站的最底层,还没有去过法兰多福,没有见过S1N9,甚至还没有给他起宋慈这个名字……
“喏。”姑娘把铜黄色的钥匙推到唐朝手边:“三楼左转第二间房。”
唐朝回过神,从桌上抓起钥匙,转身上了楼。
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快要把钥匙压进肉里。
有哪里不对劲……
唐朝思维混乱地想着,一定有地方有问题。
·
旅馆的房间有股潮湿的霉气,墙角爬上了星星点点的绿色霉斑,吊灯随着敞开窗户挂进的冷风不断摇晃着。
唐朝仰躺在散着潮气的床上渐渐阖上眼。
“唐朝……”
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但他实在太困了,过度透支的身体让全身都陷入了紧急休眠状态,眼皮重得像是挂着铅块。
温热且柔软的手在唐朝脸侧滑过,好像有人凑到了他身旁,细小的气息打在他的侧颊,泛起一阵痒意。
“不要被找到,唐朝,等我……”
唐朝再次陷入沉眠。
任务失败
叮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在耳边响起,刺耳地冲入脑中。
唐朝手挡在眼前,“啧”了一声,从床上撑起身。
他单手拿起电话,嗓音低沉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只有电流微弱的杂响——滋啦、滋啦。
旅店的墙壁薄薄一层,隔音效果极差。隔壁两人争吵的声音嗡嗡响起,夹杂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有种不真实感。
唐朝仍旧举着电话,电话里没人说话,但也没有挂断。
他皱着眉,撩起眼皮瞥向墙壁上挂着的钟。
锈迹斑斑的指针正好指向整点——
09:00:00
“操!”
楼下有人大叫了一声,紧接着又有人惊呼道:“快躲避!有炸/弹!”
唐朝几乎是同时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玻璃应该许久没有擦过了,沾满了黄土色的泥星。人群就在旅馆对面的街道上聚集着,很快四散着朝周围散去。
人群散去留出的空地上摆着一颗定时炸/弹,上面不断跳跃的时间已经跳到了最后13秒。
13秒?
唐朝下意识朝身后看去,时钟的秒表疾速跳动着。
1
2
……
13
蓦地,指针停住了,定格在09:00:13的方向上。
唐朝转脸把目光瞥向楼下。
炸/弹上的时间也停住了,红色的数字狰狞地停在了‘0’。
唐朝手合握了一下,掌心被尖锐的硬刺刺痛。
他垂下头看向左手,是一支玫瑰。
玫瑰的花瓣上还留着晨曦带来的露水,深绿的尖刺把掌心的皮肤刺出一滴血珠。
“唐朝!”
“我……宋……慈……”
“你被逮捕了——”
记忆迅速在脑内不断回放,骤然,唐朝眼前出现一片刺眼的白光。
是他躺在休眠仓的画面,浑身被温热的光笼罩着,密不透风的透明顶盖把他围困在一个棺材大小的盒子里。
铺面而来的窒息感让唐朝大口大口地吸气,休眠仓出现了问题,氧气供应急剧缩减。
滴!滴!滴!
红点在眼前不断闪动,同时伴随着一阵尖锐的警鸣。
“注意!注意!001号休眠仓出现程序错误,即将开启。”
“注意!注意!001号休眠仓出现程序错误,即将开启。”
机械的电子女声接连发出了两声警报。
扑哧——一声,一阵白气顺着透明顶盖的缝隙蜂拥而出,顶盖缓缓朝左侧放下。
唐朝从休眠仓内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在四周环视一圈。
这是一间空寂的房间。
除了他和这台休眠仓,什么也没有。
唐朝从休眠仓跨出来,身上还连接着繁杂的线路,他冷着脸扫了一眼,伸手把胸前紧贴着的线一把扯了下来。
房间前方的门没有关严,留出了一条缝隙,些许光亮透过门下的缝隙映照进来。
借着细微的光亮,唐朝从地上捡起一件束缚衣穿在身上,光脚走了出去。
他似乎是在一艘飞船上,迈在金属底板上发出沉稳的脚步声。船身两侧隔着一定距离镶嵌着透明的观察窗,能直接看到寂旷的太空。
一路上都没有人出现,唐朝一路顺畅地找到了煤球号,关了电闸,又摸到了人群聚集的中央控制室,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面色冷峻地看着林杨,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炸弹,然后扔了出去。
再然后,他逃到了这里。
唐朝蓦地睁开双眼,视线迅速在墙上扫了一眼。
指针动了,秒针跳到了14。
他迅速垂眸看向窗外,炸/弹的显示器从‘0’一下变成了‘BOOM’。
嘭!——
炽热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喷洒,两侧摇摇欲坠的危楼轰然倒塌,火光直冲上了天际,人群哭嚎着四处奔散。
一个普通的炸弹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的。
唐朝黝黑的眼珠上投射出近在咫尺、逐渐放大的火光。
·
滴滴!
缜密的仪器响了两声。
煤球号的声音在唐朝耳边冰冷地叫了三声:“任务失败!任务失败!任务失败!”
听上去就很嘲讽。
唐朝睁开眼,头顶是一盏明黄的电子灯泡,也许是接触不良,一直闪动着。
“唐朝。”林杨从旁边的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圆台旁边,低头对上唐朝冷静的眼珠。
他眨动了下纹着黑字的眼皮,带着唇钉的嘴撇了撇:“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我在你梦里的形象如此不堪。”
唐朝:“…………”
唐朝站起身,英俊的脸落入阴影中,光裸着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顺着腹部一直延伸到了腰际。
他拿起一旁挂着的衣服披在身上,径直走到一旁的屏幕前。
屏幕上的时间正好是09:00:31。
正好就是他开始进入思维深潜的时间过后的28秒。
在潜意识里,不断遇到的09:00:13这串时间就是人脑本身的一种警戒,时刻提醒他现在正处于深潜过程中。
林杨喋喋不休地跟在他身后:“我好伤心,好难过,在你的梦里我竟然是个五六十的老大爷,还他妈是反派!”
唐朝全然无视身边的声音,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着,很快找出了一串错乱序列。
林杨撸了把缀到额前的橙黄色发丝,“呀”了一声:“差点儿忘了,你梦里……”
他斟酌了一下,犹豫地问:“……怎么还有宋慈?”
唐朝手一顿,懒散地往后一靠。
凳子转了个圈正面对着林杨。
林杨看着唐朝要笑不笑的表情就发怵,很明显,他踩雷了。
唐朝单手撑着脸,盯着他:“不是我梦到他。”
“是他进入了我的梦里。”他勾着唇角,垂在半空的手虚虚握了一下。
像是那里还有一朵玫瑰。
林杨吭哧吭哧地把显示器搬过来,划到一个画面。
不可置信地指着上面的男孩,诧异道:“你他妈跟我说宋慈长这样???”
幼齿地不能再幼齿,跟宋慈的身份和性格完全是截然相反的路数。
不是唐朝自我幻想,谁他妈信。
“林杨。”唐朝眼珠在显示屏上留了很久,问:“我思维深潜的时候忘了设置唤醒物。”
林杨“操”了一声,拍了下大腿:“是忘了!那你咋出来的?”
唐朝手指在桌面上点了两下,没吭声。
当思维抽离,顺着入侵的数据进入别的世界,是没有任何人能在外界进行干扰唤醒的,因此每一次思维深潜都必须设置一样特定的东西作为能够及时把潜入深处的思维唤醒的东西。
而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忘记了。
唐朝垂眸看着摊开的手掌,两根义体手指根据他的肌肉记忆模仿出蜷缩的动作。
那里曾握着一支玫瑰。
过去他参加的所有任务中无一例外的唤醒物都是一把枪,也从来没有再梦见过宋慈。
可是这次宋慈非但出现了,还强行闯入他的序列塞了朵玫瑰给他。
唐朝转向屏幕,半眯起眼,带着股傲慢,被一个挑眉冲淡。
伸手在回车键上按了一下。
暂停的代码忽地一下跳动起来,最终停留在某一串数字上——
11,404,520
一串坐标,就在诺亚号的某处。
他真的回来了。
唐朝下意识去桌子上摸烟,没摸到。
他皱着眉,习惯性问:“我的烟呢?”
林杨一掌打在他背上,“啪”一声脆响,又脆又响。
“嘶。”唐朝拧着眉回头看他。
林杨被看得冷不丁往后瑟缩了一下,尴尬地咳了两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激动了激动了。”
唐朝这才想起来不是在梦里,可以做做白日梦一天一条都没问题。
现实中的烟是奢侈品,按照他们现在的情况,一根都买不起。
唐朝:“…………”
操。
“主人。”半人高的小机器人端着一盆棒棒糖划过来,脚下的轮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唐朝愣了片刻,才从糖堆里挑出一个橘子味儿的棒棒糖,扯开包装叼进嘴里。
糖的香精味儿很重,又甜又腻,
煤球号兢兢业业地把糖盆子放回原位,又自动启动了休眠状态立在墙角。
唐朝觉得自己魔怔了。
煤球号从来不会直接叫他的名字,他梦里的煤球号竟然也感染了某种名为‘宋慈’的病毒。
林杨无聊地打开电视,雪花状的碎片在屏幕上闪动了一会儿,很快就出现了新闻频道的画面。
唐朝撑着脸,扫了一眼,画面上的新闻是他深潜前播放的后半段。
这一次深潜无疑是很失败的一次,非但没有成功入侵到蒙特洛幕后人的核心中,还越走越偏。
带入了无数唐朝的个人情感,尤其是宋慈……
“啧。”
唐朝把棒棒糖一口咬碎,塑料棍丢进垃圾桶里。
林杨打开电视就没看,冲了两杯咖啡才回来。
咖啡的浓香随着热气迅速在屋内散开,闻着味儿就让唐朝一下醒了神。
林杨转身看到屏幕上的人,吓得大气不敢喘,拿起遥控器就要切台。
“等等。”唐朝低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林杨顿时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竖着两根天线的老电视机里,记者由于过度激动举着的话筒差点怼到男人脸前。
男人温和地笑了一下,英俊至极的脸浮着一层病态的青白。
唐朝眯起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记忆里的样子和电视里的人逐渐贴合在一起,最终一个清晰的人像被传送进他的大脑深处。
宋慈穿着一身贴合的流线制服,深黑的制服侧线勾着碎金的边线,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像是经历过一场大病。
浅褐的眼珠直视着镜头,仿佛一眼就能看穿镜头背后的人心。
只有唐朝知道的一个秘密。
宋慈两只眼珠里有一只是看不见的,原本黝黑的眼珠在那场事故中被替换成了现在的样子,而神经损坏眼中,导致他的左眼神经彻底毁坏。
宋慈唇边带着浅淡的微笑,清冷冷地说:“本次采集到的物资远远超出军部预计……”
林杨看着宋慈,小声嘟囔道:“我还算好的,最起码比起宋慈还是个人。”
过了半晌,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对啊,如果刚才是宋慈侵入了你的序列,那站在这里的……是谁?”
莫名有种恐怖的感觉萦绕在林杨脑海,他顿时脑补出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唐朝看向新闻背后的全息广告人像,问:“今天周二吗?”
“嗯?”林杨反应过来,答道:“对、对!礼拜二。”
唐朝抬手指着新闻最左侧的一处,露出的全息广告:“卡迪尔汽车的广告都是礼拜一早上9点出现的,今天应该是——”
“老虎城火锅的广告!”林杨吸溜了一下口水接过话。
“对。”
这就意味着今早的实时新闻是昨天录制好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宋慈不能在礼拜二的军部采访中如期而至,反而费尽心思入侵他的深潜序列?
唐朝看着电视上的人一张一合的唇瓣,忽地想起一件事。
“老林。”唐朝脚在地上撑了一下,椅子转到林杨的方向:“我这次在瓦迪亚的信息链里发现了一艘民船,运的是军资。”
林杨一下皱起了眉,不解地看向他:“瓦迪亚的信息链怎么会有军方的记忆?”
诺亚号三方分裂,赌场为首的商圈、政议大厦代表的政圈、以及宋慈背后立着的军队,三方势力各不牵连。
为什么……
蒙特洛的幕后人会有军部的记忆?
唐朝紧蹙着眉心,右眼的眼珠深处红光不断跳动着。
林杨直接把录制下来的梦境进度条拉到唐朝刚进蒙特洛的画面。
捧着下巴认真地分析着唐朝的动作:“你看你这里,还赌手指,你是真没进过蒙特洛吧?蒙特洛第一条规矩就是只收现金,刷卡和抵押统统面谈。”
“怪不得进不去了,估计这时候瓦迪亚就已经有所察觉了。”林杨继续往下拉着进度条,蓦地手指顿住,瞳孔一震,连叫了两声“卧槽”。
唐朝头疼地看着他,问:“你是傻逼吗?”
“不是!”林杨激动地指着唐朝身旁站着的男人,挺着一个硕大的啤酒肚,不断伸手擦汗。
林杨崩溃了:“这他妈就是瓦迪亚啊!!!”
唐朝立刻看过去,疑惑道:“我之前见过的瓦迪亚不长这样……”
“操!”林杨抓了下头发,问:“你他妈是不是没看我给你的情报!瓦迪亚是蒙特洛幕后人的代称,这是第14代,本命叫萨满!”
唐朝:“…………哦。”
林杨:“………………”
哦你爸爸啊!!!
林杨“那”了半天,最后垂下头,问:“萨满就没有跟你说什么?”
唐朝耸了耸肩,朝屏幕的方向抬了下下巴:“不会自己看?”
林杨被一句话堵回来,憋得慌。
唐朝转过凳子,对任务失败并不在意。
视线在那串坐标上停留了很久,最终他站起身,
金属轮子划过大理石地板发出一声尖锐且刺耳的响声。
正专心研究的林杨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他,干巴巴问:“你干嘛去?”
唐朝单手插兜,从门边的衣架上拎起外衣,侧过脸勾唇笑了一下:“去会老情人。”
林杨:“……”
神他妈老情人,宋慈知道你这么叫他得气死。
“唐朝。”林杨叫住门口的人。
放在门上的手顿住了,但没有回头。
林杨一脸正色地问:“你还喜欢宋慈吗?”
“……”
“嗯。”
吱呀——
门被推开,又轻轻阖上。
唐朝单手捂着发胀的右眼,顺着延伸上去的石阶抬头看去。
头顶是一盏冷色的白炽灯,钨丝燃烧发出滋滋的微响。上方的铁门紧闭着,借着灯光还能看到门上被踹了几个凹陷的痕迹。
外面不大不小地下着雨,雨水从门下的缝隙渗透进来,让封闭的地下室腾着一股泥腥的味道。
唐朝动了一下,斜靠在潮湿的墙壁上,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
衔在唇边微微低头用火点燃。
松林区 助人为乐投炸/弹???
一支烟的时间,抽完也就3分钟左右。
唐朝垂着眼往角落扫了一下,抬手一掷把烟屁/股扔到堆叠着一层‘尸体’的地方,明灭的烟头接触到潮湿地面的瞬间发出一身细微的噗嗤声。
门后放着两把雨伞,唐朝走过去拎起一把黑色的长杆伞,又长又尖。
门嘎吱地一声尖响,摇晃着推开,外面瓢泼的雨水霎时迎面拍打过来。
哗——
一扇黑色圆伞竖过来顶在唐朝脸前。
很快又变了个方向,横挡在头顶。
门外的空气并不比阴湿且充满霉气的地下室好多少,由于下雨的缘故才让浮在空气中的雾霾稍稍减轻,鼻腔里混着一股金属和泥土的气味。
唐朝斜了下伞,仰起头。
透过雨伞和天空交接的大片缝隙,目光钉在上城区的某栋高楼上。
从下城区很难一眼就把上城区的风景一眼望穿,密密匝匝漂浮在各处的全息霓虹广告就把大片天空遮盖,让整个下城区都蒙上一层雾色的霓虹光。
阴雨的天气让唐朝骨缝的交际处隐隐酸胀着,他拢着眉毛,侧过脸把伞夹在肩膀和脖颈之间,右手在左胳膊上敷衍地捏了两下。
嘭——地一声,唐朝被撞地往后退了一步。
“操!”迎面撞过来的人动了下嘴:“傻逼挡什么路!”
唐朝没说话,乌黑的眼珠平静地盯着半变脸被金属覆盖的青年。
哦……不对,是杀马特青年。
青年头上顶着一头深绿的鸡冠头,看上去像是个倒过来的扫把。
扫把头瞪着他:“看屁看!操!”
唐朝偏头朝他笑了一下:“嗯。”
扫把头:“???”
嗯???
唐朝拎着伞往前走,扫把头在原地愣了好久。
“干!”过了5分钟身后才传来一阵咆哮:“你说老子是屁!操!”
身后的人还没追过来,一声轰然的爆炸声就在身后响起。
街道两旁停放的车顿时鸣叫一片,朝得人脑仁儿疼。
唐朝举着伞,懒懒地单手插着兜朝前方的轻轨站踱去。
“唐朝!操/你大爷,你他妈把我门儿都炸了!”林杨听到声音火急火燎从屋里跑出来,迎接他的就是被炸成一个狗洞的家门。
他对着唐朝的背影骂完,怒气冲冲地瞪着眼珠扭头一看。
扫把头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被炸成碎片的摩托车,嘴唇不断颤抖着:“我……操……”
骂人都骂得不利索。
林杨没处发火,逮着扫把头大骂一通:“你他妈脑子缺筋儿招惹他?傻逼玩意儿!”
·
唐朝站在轻轨售票厅,售票的机器人身上坑坑洼洼得,被踹了一个又一个凹陷。
“请选择目的地。”机器人闪出一张地图。
长杆伞被唐朝单手撑在地上,半边身体懒洋洋地斜下去,依靠着撑在地上的雨伞。漫不经心地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界面最终停留在下城区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11,404,520
这个坐标既不是上城区,也不是下城区,而是两片区域的交界处。那里总有一些军队无法管辖的灰色地带,统称松林区。
因为灰色地带的入口是在一大片针叶林的入口,当时在诺亚号上种植这一片针叶林还是为了能够净化空气。
唐朝目光停在今日空气质量那栏数字上,讥讽地笑了一声。
宋慈会去松林区让他有点意料之外,松林区为数不多的规则中就是禁止带有三方立场的人进入。能够在松林区进出的都是毫无立场的义体二手贩子、地下黑客、情报屋等等一系列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群。
就比如唐朝这种……改造义体的三流医生。
窗外的画面疾速闪过去,一帧帧跳跃着,形成一长卷断裂的画。
轻轨在林立高楼外侧不断穿行,像是漂浮在半空。几乎与轻轨路线齐平的是无数连环交叉着的高架桥,攀岩在上空,各色跑车发出轰鸣又一眨眼驶向远方,车尾后留下一长串荧光的色彩。
“前方到站终点站——无名,请要在‘无名’站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前方到站……”
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松林区的存在对于诺亚号上各方势力来说都是一个禁忌的存在。
很多市面上不能流通的货物在松林区黑市交易,其中有一些东西很可能是某些人、某些势力需要的。但同时松林区的存在又扰乱了诺亚号正常的市值交易与资源限制,像是狮子身上一只小小的跳蚤,没了清净,有也无妨。
唐朝抱臂斜靠在透明横拉门上,透过玻璃窗的反射。
车舱里的人寥寥无几,仅有墙角缩坐着的两个全身义体携带者,正侧过脸,目光在他身上粘了很久。
他依靠在门上,偏过头一笑:“有事?”
盯着他的女人没吭声,微微皱了下眉,看向身旁的同伴。
她身边的男人顶着一张人造皮的脸,钉着眉钉的眉梢往下垂了一下,瞪着唐朝:“看你妈呢!”
唐朝挑了挑眉,大家都很暴躁。
他好心地提醒:“你们的小铃铛漏出来了。”
小铃铛?
男人迟疑地看向手边的编织袋,黑色编织袋的拉链不知何时扯开了,露出一顶金属的圆球,上面还带着一块定时装置,最低级的定时炸/弹。
男人一惊,从座位上站起身:“你——”
轻轨两侧的门正好打开了,唐朝一只脚迈了出去,上半身侧过去,手在里侧的门上轻轻压了一下。
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压低声音:“不客气。”
“什么?!”男人皱着眉想要追过去,又被女人拽住。
轻轨在终点站后还要再往下方走一站,是下层维修站。
而他们的最终目标就是维修站上方直直连接着政议大厦的地下管道。
轻轨的咕噜高速摩擦下发出剧烈的震响,磨得人不断心悸。
滴滴——
空荡的车厢里传来了一声脆响。
男人和女人下意识一齐看向包里的炸/弹,并没有任何变化,电子荧幕的数字仍旧是静止的。
滴滴——
脆响接二连三地响起,轻轨驶入隧道,整个车厢除了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凭空出现的响声让男人膀胱一胀,嘴皮子颤抖着问:“你你你身上还有吗?”
他扭过头看向女人,女人一脸惊恐地摇摇头。
滴滴——
声音又响了起来,比之前的声音还要大。
“列车即将下行,请扶好栏杆——”
哐啷——地一声巨响,车身紧跟着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把两人吓得一哆嗦,因为随着车身的摇晃,空气中很明显传来了一声金属碰撞的晃动。
车缓缓驶入维修站,仿生工人从四周涌聚过来,手里拿着工具等在门口。
女人瑟缩了一下,嗫嚅着问:“怎么办?我们手里的炸/弹威力不够这么多……”
整个维修站聚集过来的仿生人比他们从松林区买到的情报要多上3倍。
这一个手工炸/弹根本不能毁坏所有仿生人。
男人挡在她身前,目光缩在逐渐减速的窗外。
仿生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入侵,外面的墙壁不断闪烁着刺眼的警戒灯,警铃也在某时被瞬间拉响。
男人很快意识到一个可悲的现实……
他们无路可走。
一旦被抓到试图入侵政议大厦,等待他们的就是长久的监禁。
在寂旷的太空,黝黑的沉夜之中,飘荡着一个可移动的太空监狱,里面关押的既不是重刑犯也不是死刑犯,而是政治反抗者。
说实话,没人想过要去体验一下太空终身游的免费旅程。
男人脸色一片青灰,已经预见到了自己在星际监狱的惨状。
门朝两边缓慢地拖动着,仿生人朝车厢逼近。
滴!
“倒计时5秒——”
“5”
“4”
男人一愣,拽起女人就往另一侧的门撒腿奔去,两人接着冲刺的惯性直直摔了出去。
仿生人一窝蜂涌进车厢,还没来得及反应。
轰!
震耳的声响在狭小的维修站炸开,让人有点想纾解膀胱的冲动。
维修站前方立着的水泥墙炸出一个大洞,直直通向幽深的地下。
男人在混乱中余光瞥了一眼,有点疑惑地多看了一眼。
·
“以下……为紧急播报,于今日……上午10点34分18秒,环1轻轨维……修站出现恐/怖/分子袭击轰炸……”
松林区的轻轨站破旧得厉害,屏幕都是歪歪斜斜地勉强挂在墙上,碎了满屏。
唐朝懒懒地靠在广告牌前打了个哈欠,正对面的电视上播放着紧急插播的新闻。
“滴滴”
手环上跳了两下红点,他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
林杨一张大脸立刻投射在空中,看到唐朝有模有样地站在视频对面松了口气。
“我刚刚看到插播,正好是你上的那辆轻轨。”他甚至已经脑补了自己背着蛇皮袋去给唐朝收尸的场景。
唐朝笑了一声:“我在松林区下的车。”
“等等!”林杨蹙起眉:“你跟爆炸有什么关系?”
唐朝挑眉:“助人为乐。”
林杨:“…………”
神他妈助人为乐。
助人能助出一场爆炸案,真尼玛前无古人,后估计也没什么不要命的。
面子街 来了一位英俊的客人。
林杨蓦地止住音,眼神一缩,紧盯着镜头背后的某处。
画面里是唐朝第一次见到宋慈接到煤球号通报的场景。
“怎么了?”
“检测到3艘B1级战舰在朝法兰多福靠近。”
唐朝听到那头隐约传来的声音,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从衣袋里拿出一粒橙子味儿的果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咔吧咔吧一阵响。
“唐朝……”林杨视线对上唐朝,沉着脸:“你说你没有设置唤醒物?”
唐朝撑着雨伞在地上画了个圈,拖着调子:“呀,被你发现啦。”
林杨:“……”
发现你爷爷!
在思维深潜中的一切事物的行为都依托于深潜者构思出的画面,而煤球号在这次的深潜设定就是宋慈的说话方式。
而在他见过宋慈后,煤球号这句话没有加上‘唐朝’的后缀,电子程序中这一点是不可能改变的。
这就意味着——
唐朝构建的梦境在这一瞬间出现了改变。
造成他改变的原因就是……
……宋慈。
“唐朝,你真是个疯子!操!你特么——”林杨咬着牙,抓狂地在发丝里抓了一把,沮丧道:“算了,你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唐朝挑了下眉骨,反问道:“但很有用,不是吗?”
引出了宋慈这条大蛇。
林杨无奈地点了下头:“你真的绝,竟然敢把唤醒物设置成一个活人……”
思维深潜的状态下,进入沉眠模式的人一定要确保唤醒物能够时刻出现在眼前提醒自己此刻正处在假寐的状态。
常规来讲,更多人会倾向于把唤醒物设置成一个贴身的物品,或是毫无生命力的东西。
谁他妈敢设置成一个梦里的活人?
具有生命力的东西很难掌控是否能够出现在深潜者的面前,是一种很难掌控的唤醒物。一旦唤醒物离开了固定地点,深潜者很容易就会迷失在梦里构造出的假想世界。
敢拿梦玩儿的,可能只有唐朝。
林杨很快冷静下来,但仍旧很生气。
这次任务的酬金可他妈是1!百!万!
林杨瞪着他:“……你还记得这次的酬金是多钱吗?”
唐朝奇怪地看着他:“不是1百万吗?”
林杨:“…………”
你他妈还知道这是1百万???
林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字一句问:“所以你为了和老相好再、续、前、缘把我的1、百、万打水漂了?!”
唐朝懒洋洋从广告牌前站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领:“首先,1百万是我们两两分成,你只有50万。”
“其次——”他黑沉沉的眼珠透过摄像头直视着林杨:“你耽误我再续前缘的时间了。”
“操!你!大!叶——”
“哔”
在林杨说完最后一个字前唐朝挂断了视讯。
他甩了甩雨伞上的水珠,手拢在嘴边轻声咳了一声走向出口。
会把唤醒物设置成小时候的宋慈完全是个临时意外。
他进入深潜的前3秒发现有一段陌生序列入侵了终端程序,强行挤入这次深潜。
很少有人能闯入唐朝编写的序列中,他想都没想,直接设置了那串序列的入侵者为唤醒物,谁能想到是宋慈?
不过这么想起来他能同样接这个任务也是够蠢的。
入侵蒙特洛幕后人的思维序列1百万怎么可能够……
唐朝漠然凝视着前方墙壁上出现的黑洞,忽地笑了一声。
宋慈这个少将当的可真够穷的,他想,1百万都成最高限额了。
唐朝欠身钻进一道窄矮的门洞,周围的石壁上布满了反诺亚号的涂鸦。
面前的隧道是一条废弃的地下电车道再利用的。
越往后走路越宽,渐渐有了亮光,很快就进入了停放废弃列车的大厅。
空荡的大厅回荡着唐朝沉稳有力的脚步,利落悍拔的影长背着光跟在脚下的地面。
过了这条隧道就到了松林区的入口。
唐朝颠了颠手里的雨伞,从黑暗中伸出手。
嘎吱——
沉重的铁门推开了。
·
推开门,仿佛进入了一个嘈杂且混乱的菜市场。
只不过就是把普通蔬菜换成了炸大楼的弹药。
周围满满当当的店铺外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枪/支弹药,空出来的走廊人挤人地以一种蜗牛的速度移动着。
在松林区的黑市,每家店的价格都大相径庭,同样一件东西这家卖100,隔壁可能就要10000,新人过来被坑的机率高达99.99%,剩下的0.01%是留一点面子。
所以黑市又叫——面子街,意思是来的人99.99%是没面子的。
但即使是这样,松林区的黑市也常年连任反诺亚号‘最爱地区NO.1’。
因为它的真实。
在这里不会有让人头脑发胀的霓虹灯,穿着西装梳着油头的政议员,以及同样常年连任反诺亚号‘最讨厌职业NO.1’的执行队。
在面子街,除了不能随意杀人,没有规则。
干架随便干,抢劫随便抢,要是想随地大小便,也没人拦你……只要你在几千号人的注视下膀胱能打开。
“Doctor!”一间武器铺的老板隔着人堆认出了唐朝,大声叫了一下。
老板用自己新换的机械手臂朝他摆了摆。
唐朝笑着朝他点了下头。
随着一声引人瞩目的叫声,很多人都认出了唐朝。
“医生来啦!”有人惊呼了一声。
人堆里立刻嗡了起来。
“医生今天上班?”有人凑上来问。
“给一位客人临时加班。”唐朝笑着摇摇头。
男人拍了拍唐朝:“我就说嘛!那啥,您来我店里,一率88折。”
唐朝勾着嘴角:“行。”
新来的人不解地问:“那人谁啊?”
带他来的朋友一脸激动:“医生!操!老子偶像!真踏马帅!”
他眼神痴迷地盯着唐朝垂在身侧的手,两根黑金的手指随意地贴着其他的手指。
在黑市最受欢迎的不是军火商、不是零件商、不是义体贩子,而是能够安装义体的医生。
正规医院安装义体虽然能够避免很高的安全隐患,但是高昂的费用让更多人不得不铤而走险选择黑市的地下诊所。
相对的,地下诊所的费用虽然低廉,但是安全性极低,每年会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于地下诊所更换义体的手术里。
因此,一个技术高超且收费低廉的医生对于想要更换义体的人来说都是极其崇高的存在。
而唐朝就是黑市的其中一位义体医生。
唐朝穿过拥挤的人群,又走了很久,忽地走进拐角的小巷。
小巷只有一家紧闭着大门的店铺,在黑市的最末端,平时只有开门的时候才会来人。
一般时候都不会有人过来。
这里只有唐朝的诊所,名字简单明了两个字——诊所。
因为懒得起名儿。
诊所的拉卷门上贴着一张破角的白纸,已经微微泛黄。
白纸上印着几个醒目的大字——
周一,早10点,两小时。
意思是,诊所只在周一上午10点开门,开门时间为2小时。
过时不候。
唐朝从兜里摸出钥匙扭开了门。
有6天没来了,屋里沉着一层薄灰,随着灌进去的风漂浮起来。
唐朝点了下手环,立刻投射出一张地形图,一个不断闪烁的红点在缓慢变动着位置。
他偏了下头,撇了撇嘴,看着正前方的座位,伸手在墙上啪——地一声打开灯。
刺眼的白光瞬间把屋内照亮。
唐朝走过去,翘起腿靠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椅子上,目光扫到一旁的抽屉忽然起身拉开抽屉摸出一个黑色的金属圆盒。
·
大概过了10分钟,唐朝闭着的眼缓缓睁开。
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
来客人了,唐朝笑着想。
“您好。”清冷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门前,即使没有穿着军装身形都分外笔挺。
“看病?”唐朝张了张嘴,出声却是林杨的声音。
门口的人似乎是有点困惑,皱了下眉,问:“请问唐朝在吗?”
“唐医生不在,我可以代劳他的工作。”那道陌生的声音回答他。
宋慈的视线里对面的男人脖颈上按着一个金属圆盘,似乎是一个植入式义体。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很快又展开。
“……”
宋慈沉默了很久,说:“我的义体出了点问题,原本是想请唐朝帮我……”
他没接着说下去,只是说:“算了,我明天再来。”
“我可以帮你看一下。”唐朝从椅子上站起身,耸了耸肩:“我也是个医生。”
宋慈犹豫了一下,可能是不好意思不给面子,最后迟疑地点了下头。
“你先进来吧。”唐朝看着他,又补充道:“或者你需要我帮你指路?”
“谢谢,不用了。”宋慈朝他眨了眨眼:“我能用红外温感。”
唐朝深邃的眼珠在他脸上留了很久,嗓音低沉地说:“请进屋。”
……
宋慈躺在屋里唯一一张单人病床上,似乎还有点不适应地动了一下。
“硌吗?”唐朝有点好笑地看着他的动静。
宋慈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个好看的笑容:“还好。”
唐朝手攥了一下,说:“把义体的红外系统关闭。”
宋慈在耳后摸了一下,浅色的眼珠一下茫然地转了两圈,最后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好了。”
唐朝坐在滚轮椅上,单脚滑过去:“有什么问题?”
宋慈睁着眼,任由他在眼珠上点来点去:“我强行入侵了一次思维深潜,义体的序列似乎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除了红外温感,什么都用不了了。”
这就意味着,他除了使用红外温感来感知外界形状,什么都看不到。
星际监狱 宋慈说:唐朝,你被逮捕了。
大概过了10分钟,唐朝闭着的眼缓缓睁开。
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
来客人了,唐朝笑着想。
“您好。”清冷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门前,即使没有穿着军装身形都分外笔挺。
“看病?”唐朝张了张嘴,出声却是林杨的声音。
门口的人似乎是有点困惑,皱了下眉,问:“请问唐朝在吗?”
“唐医生不在,我可以代劳他的工作。”那道陌生的声音回答他。
宋慈的视线里对面的男人脖颈上按着一个金属圆盘,似乎是一个植入式义体。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很快又展开。
“……”
宋慈沉默了很久,说:“我的义体出了点问题,原本是想请唐朝帮我……”
他没接着说下去,只是说:“算了,我明天再来。”
“我可以帮你看一下。”唐朝从椅子上站起身,耸了耸肩:“我也是个医生。”
宋慈犹豫了一下,可能是不好意思不给面子,最后迟疑地点了下头。
“你先进来吧。”唐朝看着他,又补充道:“或者你需要我帮你指路?”
“谢谢,不用了。”宋慈朝他眨了眨眼:“我能用红外温感。”
唐朝深邃的眼珠在他脸上留了很久,嗓音低沉地说:“请进屋。”
……
宋慈躺在屋里唯一一张单人病床上,似乎还有点不适应地动了一下。
“硌吗?”唐朝有点好笑地看着他的动静。
宋慈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个好看的笑容:“还好。”
唐朝手攥了一下,说:“把义体的红外系统关闭。”
宋慈在耳后摸了一下,浅色的眼珠一下茫然地转了两圈,最后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好了。”
唐朝坐在滚轮椅上,单脚滑过去:“有什么问题?”
宋慈睁着眼,任由他在眼珠上点来点去:“我强行入侵了一次思维深潜,义体的序列似乎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除了红外温感,什么都用不了了。”
这就意味着,他除了使用红外温感来感知外界形状,什么都看不到。
唐朝没再开口。
宋慈似乎也很疲惫的样子,从他关闭一切可视功能后一直紧闭着眼。
说实话,要是林杨在场,看到这么一副诡异的画面也许下一秒就能吓得蹦起来。
唐朝勾着淡淡的笑,俯身从宋慈眼眶里扣出两个眼珠子。
长而好看的手指拨弄着两颗眼珠,跟转核桃一样在手里盘了两圈,才偏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宋慈眼皮瘪下去,空荡地耷拉在两个眼眶上,但丝毫不影响一张即为英俊的脸。
唐朝看了好一会儿,心满意足了才缓缓从他脸上移走视线,投向手心里的两颗‘核桃’。
“用了多久了?”
“……五年。”
他满意地笑了一下,从一旁的盘子里挑了一把趁手的小刀,手指灵巧地翻飞起来。
“很抱歉,义体磨损已经很严重了,内部芯片也需要更新。”唐朝忽地开口,建议道:“换一副新的义体对你更有用。”
宋慈凭借着耳朵判断着他的方向,薄薄的眼皮习惯性撩了一下,又很快合上。
“不需要,帮我修好它就可以了。”他的语气有点强硬,顿了一下,又“啊”了一声,说:“如果太麻烦您的话我可以等唐——”
“不麻烦。”唐朝打断他,捏着两颗眼珠站起身走到一张木桌前:“我只是给个建议,真正的决定是你来做的。”
他拉开抽屉,从深处拿出一个铁盒:“修复芯片可能要一段时间,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先睡一觉。”
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下,很快说:“没关系,我不是很困。”
唐朝散漫地依靠在厚重的木桌边缘,垂着眼打开手里的铁盒,神情总带着股有种提不起劲儿的懒散。
他嘴里低声咕哝了一句:“是吗?”
“什么?”宋慈没听清,问:“您在和我说话吗?”
“没有。”唐朝拿起桌上的火机点燃了一旁摆着的白色蜡烛。
一股淡淡的橙香混合着某种树的木香在空气中慢慢散开,遮盖住诊所里隐约的霉气。
大概过了3分钟。
唐朝对着盒子里的两颗全新的眼珠偏了下头:“亲爱的,你还醒着吗?”
“……”
回答他的只有宋慈平缓的呼吸声。
他长腿抻了一下,把一旁的滚轮椅勾了过来坐下去。
两条长腿交错叠交着,整个人看上去悠闲且慵懒,像是准备作画,怎么都跟手里盘眼珠的行为扯不到一起。
盒子里的义体是唐朝2年前就做好的。
当初在他给宋慈制作义体的时候就设置好了报废时间——2217年10月10日,11:00:01。
唐朝抬起眼皮瞥了眼立在桌上的电子日历。
2217年10月6日
比他的设置要提前了4天,是宋慈强行入侵他序列带来的后遗症,让义体提前报废。
唐朝面无表情从盒子里把两颗‘大核桃’拿出来用消毒巾仔细擦拭了一遍。
有一点他一直没想明白。
宋慈会在五年后来找他是必然的,但为什么宋慈会选择强行入侵他的思维序列后再光明正大地、毫无伪装地出现在黑市,生怕没被认出来……
被认出来?
唐朝嘴唇一勾,愉悦地笑了一下,舌尖在唇瓣上舔了舔,起身走了过去。
·
宋慈睡得很沉,可能也是真的累了。
丝毫没察觉到唐朝的靠近。
唐朝俯下身,手贴上宋慈苍白的脸把他拢拉着的眼皮撑开,灌硬币一样一边一个,装了进去。
眼球背后的芯片接受到植入耳后的接收器蓦地亮了下红光,唐朝才把宋慈的眼皮放了下去。
“唐朝。”宋慈猛然睁开眼,平静地注视着还没来得及起身的男人。
唐朝嘴唇动了一下,说:“你——”
“你被逮捕了。”宋慈利落地从床板上翻起身,腰间摸出一把手/铐。
一眨眼就闪到了唐朝身后,咔吧一声,当事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
唐朝:“…………”
宋慈有点不适应地眨了下眼,从他背后绕过来,伸手摸出一个黑皮夹,在唐朝眼前晃了一下。
“中央以阻碍执法行为逮捕你。”宋慈冷冷地看着他:“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说完,宋慈拿出一根录音笔按了下按钮。
录音笔开启还要几秒的时间。
唐朝视线一直留在上面,直到录音笔上的灯持续亮起才偏过头看着他:“五年不见,你就是这么对老情人的?”
宋慈没说话,仍旧冷静地看着他。
新换上去的义体比上一个更灵活,唐朝甚至都能感觉到宋慈平静背后隐藏的波澜。
唐朝喋喋不休:“宋少将,我真是何德何能让您亲自出马。过来的路不近吧?黑市挺乱的,进来也不容易吧?”
宋慈看着他,说:“废话说完了吗?”
唐朝笑了一下,朝他抬抬下巴:“最后一句,您刚才诊费500,麻烦结一下,小诊所生意不好就不给您免费了。”
紧接着又不怕死地动了下背后被拷着的手:“我这不方便,麻烦您走两步,把钱放那边的盒子里。”
宋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兜里摸出五张大钞转身走到唐朝的钱盒子前,把钱放进去。
还没转过身,立刻向后弯了下手肘。
唐朝往右侧一迈,从侧方抓住宋慈一直手腕。
咔吧——
空气中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
唐朝抬了抬手,中间一短铁链哗啦啦响,愉悦地笑了一下:“别说,手链还挺结实。”
宋慈的右手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抬起来,仍旧毫无表情地伸进兜里,然后一愣。
“唐朝。”宋慈冷静地叫了一声。
“在呢亲爱的。”唐朝迎合道。
“钥匙给我。”
“在那里。”
宋慈顺着唐朝指着的地方看过去。
钥匙正沉在一个透明的瓶子底部咕嘟嘟冒泡泡,瓶子上贴着一张白条,白底黑字写着一串字——
强腐蚀硫酸溶液。
宋慈:“…………”
“忘了说了。”唐朝俯身贴在宋慈耳边,微温的气息打在他侧脸,低声说:“我的蜡烛就是普通蜡烛,每次有病人都会点的。”
宋慈一脚踹过去,唐朝往后退了一步,两人你一来我一退地,就这么持续了10分钟。
唐朝懒懒地坐在地上,让宋慈只能大幅度倾斜着右肩。
宋慈很无语,并且也不怎么想和他耗下去,点了下手环。
那头立刻出现一张贴着摄像头的脸,叽叽喳喳地问:“头儿!唐朝抓到了吗?”
宋慈瞥了眼地上懒洋洋瘫着的人,人还仰着头朝他笑了一下。
宋慈面无表情:“抓到了,叫他们收工。”
唐朝抬眼睨过去,视讯那头的人半边脸被人造皮覆盖着,头顶也光了半边,单侧茂盛地生长着粉色的毛儿。
粉毛应了声“得嘞”,刚准备切断,就听到那头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不打开吗?”唐朝抬起手,摇了摇连着两人的手/铐。
手/铐哗啦啦一阵响,简直就是对宋慈最大的嘲讽。
宋慈一顿,命令道:“拿把手/铐备用钥匙进来。”
“备用钥匙……滴——”粉毛还在嘴里嘟囔,视讯直接被上司无情挂断。
5分钟后。
门口叮铃哐啷一阵响,有人扒着门往里叫了一声:“头儿?我来送钥匙了。”
和刚才的粉毛声音一样。
唐朝习惯性扫了宋慈一眼,宋慈懒得搭理他。
“里面。”他冷冷地叫了一声。
粉毛一蹦一蹦从外面蹿进来,好奇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唐朝。
唐朝冲着他十分友好地笑了一下,粉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光头。
“钥匙。”
粉毛连忙把手里的钥匙交到宋慈手上,然后才看到两人连着的手/铐。
“卧槽?”
第一声是惊讶。
“牛逼。”
第二声是对某位罪犯先生由衷的敬佩。
唐朝看着宋慈把钥匙插进锁孔,就差转一下,忽地问:“你不怕我跑了?”
宋慈手上动作一顿,认真地思考了1秒的时间,最后把钥匙抽出来拽着唐朝走到玻璃瓶前打开上面的塞子。
噗通——
最后一把备用钥匙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溶解在水底。
……
唐朝跟着宋慈走出去,才知道为什么刚才粉毛进个门都能出来那么大动静。
窄窄一条小巷硬是挤进来一艘军用飞船,头顶通明,亮着一个大洞。
唐朝仰头看着破了个大洞的天花板,问:“你们打算怎么赔?”
宋慈抿了下唇,挤出两个字:“不赔。”
动静挺大,几乎把整个黑市都惊动了,不断有人朝小巷聚集过来。
美好的语言问候着打破天花板的人:“操/他大爷!谁把天花板捅穿了?!”
“日了,哪儿来的傻逼?”
粉毛愣在原地,尴尬地朝宋慈嘿嘿一笑。
宋慈:“……”
唐朝单手插着兜,拉着宋慈就往飞船里进,粉毛眼疾手快地跟了上去,在大部队赶来前喷着火冲上天花板。
嘭!——
一声巨响,天花板整齐且对称地出现了第二个洞。
唐朝:“……你属下也是挺绝。”
宋慈:“………………”
唐朝翘着二郎腿依靠在座位上:“带我去哪儿?”
宋慈瞥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法兰多福。”
法兰多福对外一直宣称是诺亚号新发现的一颗丰星,有极多的矿产资源供诺亚号开采利用,但其实……
唐朝头疼地掐着眉心。
法兰多福他妈就是颗荒地不能再荒的小行星,荒到完全无法开采出任何有利资源。
干脆被中央一拍板,随便拍了点儿人,建了一栋小房子,关押□□。
不知道为什么,传到诺亚号上就变成了现在星际监狱的形象。
唐朝:“…………”
操。
法兰多福“真是个民风淳朴的地方。”
唐朝两条长腿随意搭在座位前的箱子上:“少将先生,我想问一下我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偷鸡摸狗溜奸耍滑的事情,值得在法兰多福给我腾个空地儿出来?”
机/关枪一样蹦出12个字,宋慈听着都怕他断气。
唐朝说完偏头看向宋慈,整个人看上去散漫又傲慢,像只蛰卧着的狮子,悠闲又慵懒。
宋慈没吭声,转过身调出一个监控画面投射在空中。
画面上是唐朝从轻轨上下来的最后一幕,视频的动作被放满了3.5倍速,一帧帧把唐朝最后2秒的动作还原出来。
视频里的唐朝从袖口摸出一粒指节大小的金属药囊,随手粘在了门上。
唐朝一脸无辜地看着宋慈。
宋慈盯了他1秒,把进度条往后切了几分钟。
轻轨驶入维修站的前一秒,门上的某处忽然闪了下红光,很快,红光在发生爆炸的前5秒开始剧烈闪动起来。
在接受到爆炸现场视频的同时,宋慈就注意了唐朝走后的爆炸方向。
轻轨内部的爆炸一共有两处。
一处是两名恐/怖/分子携带的简易炸/弹。
一处则瑟吉欧直接造成维修站大量仿生人伤亡的是唐朝走下去的门侧,先于简易炸/弹提前爆炸了0.01秒的时间差。
宋慈冷静道:“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们说话的功夫,飞船已经上行至驶离诺亚号的轨道上,嗖嗖嗖三声冲了出去。
唐朝单手撑在座位前的桌板上,朝宋慈打了个响指:“逮捕我的理由不是……”
他顿了一下,拖腔拉调道:“阻碍执法?”
宋慈平静道:“阻碍执法下附属项——破坏公共设施造成大批量公用劳动机器人损坏。”
唐朝:“………………”
飞船是自动驾驶模式,在某时两侧的窗玻璃由沉黑渐渐变得透明。
唐朝撑着半边脸瞥向窗外,宋慈这艘飞船后紧跟着2艘同等规格的军用飞船。
长圆的船身,两侧有序地安装着4序列的火箭炮,船身被一层高碳素漆紧密地刷上去,每10分钟隐身一次。显形时一眼就能看到船侧鎏金印着的一个圆形徽章,数字组成的两条螺旋圆环包裹着一只展翅的鹰。
这个徽章一旦出现,就象征着一支强悍的太空作战特种队——
诺亚号第一战舰队,猎鹰。
唐朝嘴角噙着笑,看着飞船上的雕:“你们抓我还要出动半个精英作战队?荣幸至极荣幸至极。”
宋慈:“……”
粉毛在前面怪叫了一声,转过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唐朝,又在宋慈脸上停顿了3秒,又转过来盯着唐朝。
好半晌憋出一句话:“顺路而已。”
后半句被宋慈盯死在嘴里的话是‘别想太多’。
顺路?
唐朝从粉毛身上收回视线,投向宋慈:“蒙特洛那边有动静?”
宋慈木着脸:“没有。”
唐朝抻了下腿,换了个姿势正对着宋慈,问:“那请问——”
他猛地俯下身一下凑到宋慈面前:“——借蒙特洛的信息,入侵我的深潜池也是一时兴起想见老情人吗?”
“……”
神他妈也,谁跟你来的也???
粉毛被一连串转着弄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鸡转过身子坐了回去,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嘴里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整个人委屈巴巴瘫在座位上,头上仅存的半边毛耷拉下来,像只落水公鸡。
宋慈微微抬起下巴,撩着眼皮对上唐朝深邃的眼瞳:“还好,没有你这么迫切。”
唐朝挑了下眉骨,嘴角的弧度越扯越深。
刚准备说话,飞船就骤然一颠,宋慈立刻站起身看向前方的玻璃,唐朝几乎是同时起身,唇瓣轻且快地在宋慈侧脸擦了一下。
宋慈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闪到驾驶座前。
唐朝弯着手臂,两个手肘搭在驾驶座两个座位两侧,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微微曲起,交叉着站在中央。
滋滋——
一阵杂音交缠着在公共通讯频道响起,很快转成了清晰的人声。
“少将,到了。”
“嗯,叫他们开门。”
“是。”
滴、滴——
宋慈挂断了通讯。
唐朝皱起眉尖,看着窗外寂旷的黑空,三艘战舰的面前空无一物。
大约过了5分钟。
前方逐渐显现出一个隐约的轮廓,透过玻璃圆顶,里面的场景模糊地映进唐朝眼里。
法兰多福外侧的氧气顶是一层隐身纤维建成的,怪不得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传说中的星际监狱到底在哪里……
唐朝半眯着眼,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擦了一下。
模糊的穹顶很快变得透明,法兰多福的全貌出现在无垠太空之中。
这是一颗极小的星球。
石灰砖墙围成一个方形,把一栋坚不可摧的水泥监狱紧密包裹着。墙内的地面铺上了一层绿油油的人造草地,墙外是一片虚无荒野,地表坑坑洼洼凹陷着原始痕迹。
总之看上去确实像是个坐落在死水沟的废弃建筑,就是草地上几个大黄的字炸的人眼睛疼。
飞船缓缓驶入通道,草坪上铺着的字逐渐清晰——
操/你妈:
可能是颜料不够,后面的‘!’严重缩水,硬是成了冒号。
粉毛看着地上‘欢迎回家’的标语:“操!这群狗日的又不干好事儿!”
唐朝舌尖在干涩的唇瓣上划了一圈,沉沉笑了一声:“这里可真是一个……”
他拖着音转过去,眼里带着戏谑的笑盯着宋慈:“——民风淳朴的好地方。”
叛变 “没想到您也这么叛逆。”
飞船逐渐在法兰多福的土地上降落,尾后是喷洒出来的几道白烟。
舱门伴随着唰——地一声放气长响缓缓打开。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整个飞船内部都闷热起来。
滋滋——
两声电流传了过来,通讯被粉毛眼疾手快地接通。
“少将到了。”那头的人冷静说了一声。
“知道了。”
宋慈下意识朝他这边瞥了一眼,下颌的线条流畅地延伸到脖颈。冷峻的脸不带一丝表情又转了过去,刚从控制杆上收回的五指在某一瞬间紧握了一下。
唐朝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侧靠着陷进靠背一侧看不清神色,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热浪触及到皮肤的瞬间记忆一下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场爆炸。
那时也是在法兰多福这颗小行星上,天燥热得让人心闷,透明无色的空气都能看到热浪涌动。
那是唐朝被关进法兰多福的第5年,5年似乎是一个横隔在宋慈和唐朝之间的魔咒。
他们在法兰多福的监狱里在一起了5年,又分开了5年。
10年的时间,人生的1/10的进程。
先发起动乱的是一个被关在法兰多福10年的老刑犯。
法兰多福并不是诺亚号上流传的几年内出现的星际监狱,相反,诺亚号在太空中流浪了多久,法兰多福就像是它的伴生行星一样存在了多久。
“行星”这个词对于法兰多福来说并不准确。
和诺亚号一样的,法兰多福是一颗人造飞行器,外表做成了一颗极小的行星的形状,地球毁灭的当日,同诺亚号一同被发射入这片茫茫宇宙。
唐朝那天正躺在硬板床上发呆,牢房上方开着一扇不大不小的窗,一眼便能望到一片漆黑的太空。
宋慈白着脸坐在他对面的床上,垂着头在腹部正渗着血的纱布上按了一下,又缓缓把单薄的囚服放下。
这是他们分手的第15天,半个月的时间。
·
半个月前。
除了押送飞船,向来无人问津的法兰多福降落了一艘小型飞梭,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当啷两声响。
唐朝机警地睁开眼,和旁边的宋慈对视一眼,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半眯着眼从眼角瞥出一丝目光。
狱警走过来开了门,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军装的亚裔男人,年龄看上去大概有4、50,肩上缀着一排金穗。
男人朝唐朝点了下头,又看向宋慈,最终视线转回唐朝身上,朝他伸了下手:“赵河。”
宋慈愣了一下,抿了下唇。
诺亚号军部最高只会光,赵河。
唐朝半靠在床上,手动了动伸到嘴前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把手垂了下去。
赵河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利落收回手,朝身后的狱警点了下头。
狱警自觉走了出去,空气陷入一片沉寂,仅能听到三人的呼吸。
这一片是法兰多福A级防备区,关的都是刺头,相较于文绉绉的□□数量是极少的。
唐朝起初进来的时候还诧异了一下宋慈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后来发现……
真的不能以貌取人……
赵河冷厉的目光在小小的牢房扫视一圈,最终没找到一个能落屁/股的地方,干脆走到唐朝身旁,垂眸看着他:“你是唐清野的儿子。”
“……”
唐朝半勾着唇,舌尖舔了下唇瓣没吭声。
赵河接着道:“10年前唐清野被中央逮捕关押至法兰多福,5年后唐清野的儿子,也就是你又被关押进来。”
“嗤。”唐朝笑了一声,单手撑在床上,桀骜地看着他:“长官,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赵河紧蹙着眉,似乎是对唐朝的行为极为不满。
他往前又迈了一步,一双深黑的眼珠紧紧盯着唐朝:“唐清野还在用药物维持生命?”
“有屁快放。”唐朝从角落摸出一根牙签,叼进嘴里。
赵河耐性极好:“接下中央的工作可以网开一面,给唐清野最好的治疗团队,免去你们一切罪名。”
唐朝反问:“不接呢?”
赵河扫了眼身后坐在床上的宋慈,又看回来,犀利道:“即刻切断一切维持唐清野生命的营养剂与医疗。”
唐朝咬着牙签的动作顿了一下,单手把牙签从嘴里拿出来,夹在两指间,噙着笑:“长官,您可快点儿吧,唐清野老早就像前往极乐世界了。”
赵河盯着他,忽然道:“你1个月前再集体活动的时候晕倒了。”
唐朝左手撑着脸,不耐烦道:“然后呢?”
赵河在手环上点了一下,立刻出现了一张像报告的投影:“你的检测单要看一下吗?”
“……”
“原发性颅内肿瘤,存在时长6个月,为恶性肿瘤。”赵河念了几句话,收回投影。
唐朝冷“哼”了一声,笑着道:“正好,还能去和唐清野做个伴儿。”
赵河没再多说,走到宋慈的床铺前。
宋慈撩起眼皮,冷冷看着他:“有事?”
赵河耐性很好,丝毫没有被影响,伸手在手环上点了一点,半空投出一张资料单。
“宋慈,于新历131年因带领反义体组织袭击政治大厦,导致政治大厦崩塌被关押进法兰多福,关押时间——”他顿了一下,翻了一页:“——终生监/禁。”
宋慈面无表情:“?”
赵河说:“没什么,年轻人能力不错。”
说完就离开了,让两位终身监/禁的囚犯先生直想骂句“傻逼”。
“唐朝……”宋慈看过来,没继续说下去。
唐朝手肘搭在膝盖上,侧过头想笑一声,立刻蹙起了眉,手在嘴前捂着无声呕了一下,对上宋慈的目光:“唐清野当时查出来到现在这样也有个10年。”
宋慈半信半疑地走过来,在他额间摸了一下,仍旧是不正常的高热。
一大早,唐朝是在刺眼的光亮中被晃醒的。
他睁开眼的时候躺在一架铁板床上,手上扎着的针连接着几袋透明液体。
唐朝一下坐起身深邃的眼眸在房间里快速扫了一眼,是在法兰多福的医务室,宋慈侧身躺在一旁横放着的沙发上,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
“宋……”他刚开口,喉间就一股血腥涌上来。
唐朝混着唾液和咸腥,一口咽了下去:“宋慈。”
宋慈睁开眼,看过来:“你2天前昏迷了。”
唐朝沉默良久,嘴唇抖了两下,问:“你……是不是……”
法兰多福是不会给犯人看病的,医务室仅服务于警卫。
宋慈走过来,垂眸看着他,平静道:“我会再待15天。”
“你去?”
“担任诺亚号军部初级指挥官。”
“……”
“您还挺叛逆的。”唐朝手指在干裂的唇瓣上摩擦了一下。
“唐朝。”宋慈叫着他的名字。
唐朝没说话,目光定格在手背回血的针管上。
“唐朝。”宋慈又叫了一声。
“我们分手吧。”他说,一如往常一样冷静,近乎无情。
·
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
警铃接连响起,透过走廊的地面能看到更外面反射过来的红光。
有人触发了警报?
唐朝一愣,从床上站起身,走到铁杆前拧着眉。
宋慈也紧跟着看过来,蹙起了眉。
外面的声音很嘈杂,交加着警铃刺耳的声音。
但唐朝从人声里依稀听到了几个字——
越狱、D级区域、炸/弹。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躲避。
无数火光随着一声剧烈的轰响席卷吞噬了整个法兰多福监狱,热浪夹裹着火光,耳边尽是玻璃破碎与爆破的声音,还有宋慈一声喊叫。
真不像他,唐朝被火焰吞噬前看着朝自己扑来的身影想。
……
再次醒来,他躺在手术室里,头顶是一盏晃眼的白灯。
一个医生冰冷地问是否接受义体改造手术替代他在爆炸中被严重烧伤的手臂和部分器官。
“好。”唐朝说。
全员叛变“唐朝你个小兔崽子!”
“唐朝。”宋慈不冷不热地叫了他一声。
“嗯?”唐朝从回忆走走出来,脸上闪过一瞬空白的情绪。
宋慈站在飞船门口,微微弯腰看着他:“下来吧。”
唐朝应了声好,翻身迈出飞船。
好久未见,法兰多福比唐朝记忆中的样子似乎更鲜活,多了丝儿人气似的。
他有点想笑,一间监狱而已,再怎么好终归是监狱。
唐朝一手插兜,另一手垂在身侧跟宋慈拷在一起。
“法兰多福现在是你管理?”他目光从眼角瞥向宋慈。
宋慈偏头扫了他一眼,从唇缝中挤出一声“嗯”。
唐朝陡然止住脚步,懒洋洋站在原地,整个人看上去带着股散漫的劲儿。
宋慈疑惑地看着他:“有事?”
唐朝嗤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食指轻扣,挑起宋慈消瘦的下巴:“宋少将,从始至终您就没有正面回答过我的问题。”
宋慈面不改色地顺着这个弧度回看过去,问:“什么问题?”
唐朝挑了挑眉,凑近他耳边:“为什么要赌上芯片烧毁的代价入侵我的深潜?如果没猜错的话——”
他侧目看着宋慈,低沉的嗓音拖长腔调道:“——宋少将叛变了吧。”
宋慈垂着目光,借着他的力道高抬着下巴,语调不变道:“什么意思?”
修长的手指在他侧脸极快地摩挲了一下便松开了。
唐朝往后退了一步,短促地笑了一声:“是你有野心了?还是中央分裂了?或者说……”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宋慈:“哪一派又把你收买了?”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中央指派宋慈来逮捕他,是绝不可能再费尽周折让宋慈入侵到他的思维深潜。这样的做法太麻烦,也太——蠢。
剩下的可能只有宋慈为了瞒过中央,才会先一步跑到他的思维深潜中和他进行联系……
为了让唐朝自己上钩,到松林区找他。
松林区这个灰色地带根本不受任何法律条规的管束,只有在那里,宋慈才能有一个正当理由把他带走。
宋慈很平静地等到唐朝说完,叹了口气,冷静地看着他:“唐朝,你父亲醒了。”
唐朝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蓦地拳紧,面上仍旧云淡风轻的样子,扯着笑:“醒了?怎么,你现在连这种话也编得出来了?”
“唐朝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相信,但这件事我不会骗你。”宋慈说。
唐朝沉沉笑了一声,傲慢地看向他:“他人呢?我要见他。”
“见你爸爸!”一声短促而有力的男声从他们身后响起。
“唐朝你个小兔崽子!”
唐朝飞快向后瞥了一眼,又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慈。
宋慈:“大概1个月前醒来的。”
唐朝:“为什么现在才联系我?”
宋慈无奈道:“多次发去的通讯都被你挂断了。”
唐朝一愣,下意识问:“什么时——”
哦,他想起来了,从1个月前就莫名收到一串乱码讯息,连着接了3天后被他直接拉黑了。
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