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调动（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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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星系联盟，军部总部，总司令办公室。
庄司令用手指敲着桌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面前是U星系政府能源部门最新的军部能源使用报告。报告图文并茂，洋洋洒洒几千字的篇幅，全都在指出军部应该如何削减能源的使用量，并给他列举了一系列详细的目标。报告末尾，是U星系总统的落款。U星系面临着很严峻的能源短缺问题，此前的军部与政界人士皆是主张战争掠夺的鹰派，认为只要有足够的战备力量，便可以通过侵略其他星系获取能源，U星系一直以来毫不短缺军方的能源供应。因此，U星系的几次失败的侵略行为，让原本不富裕的能源预算更加雪上加霜。
魏林所在的探索舰队便是第一个挨刀的。探索舰队的主要任务是寻找可以成为能量来源的星体。由于U98各个子星系的探索舰队多年的努力收效甚微，高层认为应该将宝贵的能源分配给战斗部门，不然以魏林的战舰驾驶经验，配备曾经和战舰同样性能的探索舰，在这次遇袭时完全可以轻松溃敌。
鹰派的失败，导致了各界广泛的不满。如今的军部和政界，是以现任总统雷森为代表的倾向和平的鸽派。庄司令从一个U98-1星系的联盟军校总教官成为总司令，也是他一手促成的。军部的掌权者相较过去的半个世纪，有一个大换血。
如今雷森总统的落款，对于庄司令来说，虽然不是一道直接的政令，但也是不得不重视的要求。他正烦恼着，终端突然蹦出来一条优先级最高的普通通讯。
眼前闪烁着粗体标红的全息文字：【许银河：魏林怎么回事】。
连标点都没加，足以传达对方澎湃的情绪，是许银河一贯的暴躁作风。没有称呼，也没有客套。他当年作为27号子星系的优秀学员，通过选拔来到1号子星系成为了他的学生。魏林也是这么遇到庄司令的，比他晚几届。当年的许银河，似乎还是魏林的手下败将。啊，他转念一想——当时所有人，都是魏林的手下败将。
庄司令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他记得许银河，同窗受伤时他经常主动把他们扛去医疗舱。
随后，他的秘书给他发来消息，庄司令，有个子星系司令找您，27号的。
“让他进来。”庄司令按下办公桌上的通讯按钮。不出半分钟，军部总司令的门被人狠狠推开，几乎扇飞办公桌上没有实体的报告书。
许银河大步走进来，随手把门一带，缓冲材料都拦不住他甩门的力道，厚重的门发出“砰”的一声。
他开口就骂：“庄教，你他O的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他两手撑着办公桌缘，怒目圆睁。
庄司令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银河，那儿有沙发，你坐下说。”
许银河火冒三丈，猛地一拍办公桌，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庄司令揉了揉眉心，关掉自己的终端电源。他靠在办公椅上，眼睛望着许银河摔上的门：“魏林的医疗数据，你都看到了？”
许银河不语，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狠狠盯着他。当年在联盟军校，负责他们医疗保障的姜医生——就是如今庄司令的配偶！……他果然知道。
“你他O知道？！”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差点没一拳砸在桌面上，“你早就知道？！”
庄司令点点头。“而且是从他入伍开始，就知道。”
许银河的脑子嗡了一下。
“你和姜医生一起包庇他？不是——”这算哪门子包庇，一个Omega每天经受最严苛、为Alpha准备的训练，这简直是天大的玩笑！“你们也太不负责了，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拿什么跟联盟交代？”Omega是现存人类基因多样性维系的重要倚仗，而且由于其复杂性和特殊性，现有的辅助生殖技术无法独立培养Omega的生殖细胞。联盟早已设立《Omega避险法案》，严禁Omega参与任何形式会对其安全产生威胁的工作——任何形式，不仅仅是军部——但凡带有体力劳动性质的工作，哪怕没有明令禁止，都是优先雇佣Alpha。任何违反此法案，且情节严重者，Omega将被强制其参与人类繁殖项目，适龄Alpha将直接被派去军部，无缝衔接先遣部队。用不好听的话解释，就是Omega会被抓去生孩子，Alpha会被抓去当炮灰。庄司令本就是军部人员，军部人员违反法案的话……会被枪毙的。许银河惊恐地意识到。
“你，你们把U98的法律当摆设吗你们？！一个Omega，竟然能瞒过整个军部，坐上探索舰队司令的位置？！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庄司令终于有了点平静以外的情绪：“别你们你们的，只是我。”他伸了伸脖子，看报告看久了有点酸。
“而且，我没有瞒过整个军部。”他又淡淡道，“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你——”许银河被气得差点两眼一黑。
他又要开口说些什么，一声尖锐的提示音响了起来。被庄司令关掉电源的终端重新亮了起来。
【一级优先：请十分钟后到98号会议厅参会。】
军部能发出一级优先的讯息的人不多，庄司令是其中之一，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两个及以上的子星系司令用共同权限可以发出。许银河和庄司令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先别跟我吵了，我只有十分钟准备时间。”庄司令打开终端，开始搜索起什么。
许银河后退两步，跌坐在总司令办公室里柔软的沙发上。
U98军部，98号会议厅。
紧闭的大门开了，庄司令神色自如地走了进来，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椭圆的会议桌边坐着十几位子星系的司令，看起来都有些年纪。没有一人面露疲态，随着庄司令的进入，他们的身体都微微前倾了一些。
每个人都很期待——他们觉得，机会来了。
会议桌正中，一份医疗数据——未上传，但是被忘记删除的医疗数据——静静地悬浮着。
数据上的几个关键词格外醒目，最醒目的，还是莫过于【Omega】。
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冷笑，有人愤怒，还有人在窃窃私语。他们都觉得，这份数据，就是今晚这场会议的筹码。
“庄总司令，”坐在第三位的U42子星系司令何奕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神态却仿佛在威胁，“我是不是该恭喜您？您创造历史啦。”他合掌拍了三下手，啪——啪——啪——，“您可是提拔了咱们U98历史上第一位Omega司令呀。”他站起身，声音增大，仿佛刚刚凯旋：“大家说，是不是啊？”他环视四周，对上每个人的目光，展开双臂：“来——！咱们给庄总司令鼓鼓掌！”他自己又拍了两三下，然后像谢幕似的坐下了。庄司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偌大的会议室里有人笑出了声，随即稀稀拉拉地拍响了几对巴掌。
待到掌声停下，庄司令刚要开口，王钦，一个曾经的魏林同窗，高声接道：“庄总司令也是好雅兴，看不惯那些Omega每天养尊处优，让咱们这些倒霉Alpha捧手心里养着，非不叫他魏林滚回家生孩子，非得给他个机会体验咱们的辛苦。您也太不怜香惜玉了点儿，啊——大家说，是不是？”
许银河听完这两番发言已经面色铁青，他虽然不赞成Omega加入军部，但王钦这样说魏林，让他很不舒服。魏林是他的师弟，也短暂成为过他的战友，他们一起挥洒汗水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在场不止他怒形于色，还有其他几个与魏林共同训练和战斗过的军官也有些按耐不住了。他们中有些人，还被魏林扛去医疗舱过。
“怕不是不怜香惜玉，而是太怜香惜玉了吧……”场上不知是谁讽刺地补充了一句。
“哦，”王钦的眉毛上扬，挑衅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庄司令，“我道是为什么呢——原来是太怜香惜玉了啊，庄司令您这些年来是有多舍不得咱们的第一名，要将他留在军部，亲自——”
污言秽语还未出口，身边的军官便给了他一拳。那是姜宣，姜医生的堂哥，31号子星系的司令。
“你——”王钦一脚踢开椅子，便要起身还击。
“够了！”庄司令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钦举起的拳头没有落下，转而拍在了桌子上。
“够个屁！”王钦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盯着庄司令，用手斜指着他骂道：“你个老不死的，还想堵谁的嘴呢？现在大家都在这儿，你再堵也没用！我看你还有什么屁能放得出来！别他O天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算个屁！”王钦的吐沫星子弥漫在会议桌上空的空气里，骂完他还嫌不够，又对着庄司令的方向啐了一口。结果那口吐沫飞到了一个倒霉军官的面前，他嫌弃得拉开了些椅子。
“——王钦！”许银河忍不了了。
“哟，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这不是魏林的好战友吗？怎么着，您看咱们这U98军部，要不还是归Omega管，让咱们回家当保姆得了！还是说，军部以后要改名叫‘Omega生育保护中心’？”他阴阳怪气地冷笑着，“也对，要不是庄司令护着，你以为魏林那点破事儿能瞒到现在？还是说，他当年要是老老实实滚回家，说不定现在已经在给哪家的Alpha生崽子了！”
“他不也是你的战友，你——”另一个军校的同期生也有些坐不住了。
“你们都不知道吧？你，你也不知道吧？你还念着他呢？要不叫他回去给你*？”
许银河倏地起身，掀翻的椅子撞倒了身后一排空椅子。他的拳头抡了过去，王钦早有防备，往后一撤，第一拳没抡上，许银河没有放弃。两人扭打在一起。刚才给了王钦第一拳的姜宣，现在反倒在拉架。
有人满脸兴奋地看着热闹，边笑边交头接耳；有人皱着眉，被这场闹剧弄得心烦意乱；还有始终没什么反应的一些军官摆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场上资历最年轻的技术员已经被吓住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也没想到自己随手调出来的资料，竟然能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这……他们怎么就打起来了？”一个年轻的面孔向身边年长些的人询问。“你以为呢？你以为在军部当司令，靠得是Alpha的妈和爹？还是能力？”——军部明文禁止斗殴，如若不然，一群Alpha凑在一起简直乱成一锅粥。不过这并没有妨碍他们此刻在总司令面前斗殴。Alpha好战的本能难以克制。
一片混乱中，7号子星系的司令一直关注着庄司令的反应。庄司令其实没什么反应，他甚至显得有点不耐烦。
当姜宣准备放弃拉架，自己再次加入战局时，庄司令终于又说话了。这次，他调出了一份文件，和会议桌之上的数据并排展示。
虚拟金边文件已经足够耀眼，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扭打着的人停了下来。
半空中，悬挂着大大的《U98星系总军校8092届优秀毕业学员任命书》字样。
“姜宣，银河，坐下。”庄司令简短地说。
姜宣和许银河看着自己当年的任命文件，有些不明就里，他们压下心中的怒火，还是就坐了。
王钦也冷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我看你怎么圆”的模样。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早在王钦之前就意识到这份文件的意义了。8088年，庄司令提出，军部人才筛选制度应该更加严格。原本，学员任命本来只需要负责教官和对应子星系司令确认。那年改革后，需要至少二十名军部高层的认可才能生效。
庄司令慢悠悠地翻动着任命书的页码，上面出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时间的流逝仿佛变慢了许多。
《任命书》末页，是二十个落款。
空气彻底死寂，大部分人的脸色猛得一变。虽然不是所有人的名字都在列，但是那些名字不在上面的，多少也是那些在列的名字主人的学员、下属和战友。
庄司令抬眼，语气不疾不徐：“你们是不是忘了，是谁把魏林送去探索舰队的？”
会议室里安静地能听见头顶灯光的电流声。庄司令轻敲了两下桌子，语气仍旧平淡：“这字，是你们这些人，一个个亲手签的。现在，你们能听听我的解决方案了吗 ？”
如果魏林的身份曝光，那么所有人都将知道，U98的军部高层，亲手批准了一个Omega参与军部事宜。其实在场老练一些的军官早就意识到，就算将所有错误归咎于总司令，那这也是一个极大的丑闻，会对军界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他们被王钦几人的闹剧吵得心烦意乱，早等着庄司令发话了。
大家都看着庄司令。
“现在，我们要研究的，不是怎么让魏林‘回家生孩子’。而是怎么确保，他能好好地以Alpha的身份过下去。再不然，咱们就得一起枪毙了。”庄司令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
“所以，庄司令，您的意思是？”7号子星系的司令问道。
“魏林已经被Alpha标记了。我打算把他送到那个Alpha身边去。”
……？众人愣住。
“是谁？”姜宣瞪大眼睛。
庄司令停顿了一下，缓缓开口：“萧泽教授。”
……全场再度陷入死寂。
“……艹。”……“卧艹。”……“艹？”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他们想过可以把魏林踢出军部，或者是找个军部Alpha标记了他便于掌控，甚至有些军官萌生了暗中将他做掉的念头——但没想到，他居然被萧泽标记了。
萧泽是U98学术界最年轻的天才，其实他哪怕在星系层面也是最年轻的天才。他同时，还是不受军部控制的Alpha，是联邦大学的教授。军部想直接参与萧泽的研究项目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都被萧泽果断拒绝。军部依赖他，却不能控制他，有些人早已将他视为眼中钉。
萧泽的研究，他们以前碰都别想碰。但现在……魏林至少还算是军部的人，有他在，联邦大学就不再是对军部封闭的一块铁板。
有人出声：“萧泽有那么容易同意吗？”
庄司令缓缓道：“你们应该也知道，这次萧教授遇险，不是巧合。不是魏林，我们也得派人保护。魏林的能力有目共睹，他能救下萧教授一次，就能救下他第二次。更况且，在坐各位应该也知道标记会对Alpha产生什么影响。你们要是有比魏林更好的人选，不妨向我推荐。派魏林去如若不行，我再另寻他法。”
大家面面相觑。有魏林在萧泽身边，而且他们手中捏有魏林的把柄……或许能开辟参与萧泽项目的机会。
会议厅里，一片诡异的安静。大家用沉默代替了赞同。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调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