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意外的相遇（二） ...
-
萧泽躺在一个军用医疗舱里，身着一件常服，常服下遮盖的贯穿伤恢复痕迹触目惊心。他环视四周，墙壁上亮着大大的“U98-19探索”的字样。
房间里一束视线盯得他有些不自在，扭头望去，那视线主人的脸上模模糊糊写着“松了口气”的同时，眉宇间满盈着不悦。
魏林觉得，一个没有作战能力的教授，带着三两学生，拒绝军方的保护，深入未开发区域寻找矿物，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是拿自己和学生的生命当成儿戏吗？一旦出事——哦，已经出事了。出事了，还要劳师动众让军方一阵好找。行事冲动，不考虑后果，兴师动众，劳民伤财。这帮活在象牙塔里的人，行事风格简直让人窒息。魏林在心里骂道。
但就这位孟浪从事的，他的专利囊括军方的大小装备。收到他的求救信号后，总司令直接一个十级标红的全星系通讯，打到所有在飞军方人员的终端，让大家全力搜寻：“萧教授一个人相当于千万级别的舰队，一定要找到他！”
魏林向来重视总司令的话。他本来心里绷着一根弦在找这位教授，一得知教授几乎是自己作死，白眼翻了好几个来回。
“您终于醒了，您醒不来，那我们这次的救援任务直接白干。”魏林带着克制，但还是没好气地说。
萧泽个子很高，虽然比起魏林还差点儿，但还是让医疗舱看起来有些小。在魏林边上，他显得有点苍白，大抵是因为长时间的室内工作。
他摸索着按下按钮，降下医疗罩。萧泽双手试着撑起自己，结果因为供血不足，眼前一黑，倒入了一个温热的臂弯里。
“哎，你急什么，你慢慢起啊。你们这些人，本事不大，胆子倒一个比一个大？”魏林毫不客气地说道。
萧泽看似瘦削，其实还算结实。扶上去一瞬间，萧泽心口的温度传到他的手上，他赶紧甩开手。
“——您是？”萧泽坐正了身体，望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有些敌意的男人。魏林身穿黑色军服，宽肩窄腰，随意地站在那里就压迫感十足。
萧泽的眼镜不知所踪，只能看到眼前人大概的轮廓。
不过，他依稀认得出来。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瞳仁。
是他。
“我叫魏林，U98-19探索舰队司令。你于白垩8098年8月3日凌晨发出求救信号，当时我率队在附近执行深空探索任务。得到信号后我们一行人立刻赶来了。”魏林板着一张扑克脸例行公事地解释。
“……谢谢您救了我，我的学生们还好吗？”
“他们比你好点儿，找到的时候在便携机甲里晕着呢。”魏林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嗯，知道关心学生，好歹有点良心。
萧泽最担心的是那两个倒霉学生。
还好人没事。
“太好了，谢谢您。”萧泽长舒一口气。
联邦大学夺命导师，差点名副其实了。
同行的学生吕远昭和苏慈，是一对青梅竹马的AO夫妻，来自U98-30的普通区。萧泽年仅二十，比这两人还年轻些，他们偶尔还“不小心”在这位小导师面前秀秀恩爱。
……都给我重修《爆破安全常识》……萧泽咬牙切齿地想。
思绪回到当下，萧泽扶正自己，“我们现在——等等，我的机甲呢？”
爆炸前，他想方设法留了些样本，但是机甲好像碎了
……等等，他现在穿着什么呢？怎么一身衣服全换了？医疗舱外温度稍低，他打了个寒颤。
“这是我们自带的修复舱，它给你治疗的时候顺便把你那身破机甲卸了。你身上那套是我队员的衣服，你留着吧。这是我的便服，”魏林脱下外套递过去，“冷的话披一下，这件要还的。”
“机甲的话，修复舱拆下来以后我还没来得及处理。你还要啊？那已经坏了。”魏林转身时，萧泽突然嗅到更浓郁的书卷气——这不该是军用舰船该有的味道，他以为自己出幻觉了。
“嗯，麻烦您保留了。里面放了样本。”
萧泽的脑子还是一阵嗡嗡的，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发现眼镜不在，眼前一片模糊。
“您看到我的眼镜了吗？”
高大的黑色身影摊开双手。
魏林心里一阵无语，“没有，估计丢了。我们这里有人工晶体，您需要的话可以自行取用。”
“没想到您还挺喜欢古地球的玩意儿。”魏林嘴上礼貌，心里觉得这些教授麻烦得很。
“我对人工晶体过敏。”萧泽抱歉地说。
“哦，那您等等吧。我们为了迅速找到您消耗了不少能量，现在只能靠着宇宙辐射慢慢飞了，”魏林忍不住吐槽。
“慢是慢了点，可环保了。”飞船正以五分之一倍光速滑行，蜂巢状的辐射收集板在舷窗外投下乱中有序的阴影。
“嗯，辛苦您了。真的非常感谢您救了我们。”萧泽很真诚地看着魏林说道，琥珀色的眸子圆圆的。
飞船能靠着宇宙辐射慢慢飞，要归功于萧泽的专利之一，利用380号材料制造辐射收集器，吸收宇宙辐射，转化为可供飞船飞行的能量。
“您还是在医疗舱里再多躺会儿吧，”魏林将萧泽惨白的脸色看在眼里，“探索舰的医疗条件只能吊着条命救急。你那处伤——”魏林指了指，他打算稍微恐吓一下对方，但意识到他只需要说出事实就足够了。
他指了指全息屏，放出血淋淋的胸腔给萧泽看。
这伤他看了都咋舌。真要细致地修复，这小教授还得等回了大本营。
“吓人吧？”魏林问道，“你们应该没机会受这种伤吧？”
萧泽其实看不太清，他眼里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红色。
“确实是第一次。”他眯着眼睛思索了一阵子，体内传来实实在在的虚弱和寒冷。
“您说得对，”萧泽表示认同，“我可能得再休息一会儿。”
魏林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
这教授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他看着萧泽躺了回去，转身离开。
萧泽教授在顺风顺水的短暂人生中，只经历过屈指可数的挫折。
第一次，他两位功成名就的Alpha和Omega母亲决定携手遨游深空，但没带他。
第二次，博士毕业前夕，导师陈曦莫名失踪。他答辩虽轻松过关，却只能一人舌战群儒。
当然，还有成为联邦大学副教授带来的种种责任——尤其是给学生改论文，简直让他备受打击。
除此之外，他的人生可谓一帆风顺。十三岁破格获得联邦大学本部录取，两年完成本科学业，四年博士毕业，中途拿下无数大小专利。这位天才少年从未真正尝过生活的苦，也很少自讨苦吃。
如今的境况，源于一封匿名信。信中提及一处坐标，和他的导师发现的某种矿物的近似位置不谋而合。于是，他带上两名研究生，踏上了寻找之旅。
……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波折。
医疗舱的灯光缓缓变暗，程序再次运行。倦意袭来，萧泽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
与此同时，宇宙另一端遥远星系的一角，一根手指轻轻地按下了鲜红色的启动按钮。小小的探索舰在寂静的宇宙一角里发出的引擎轰鸣声，丝毫没有察觉危险正在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