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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Chapter 51·镜像 ...

  •   骗子就骗子吧,闻命想。时敬之这么好看,他才不要别人看。

      他心情好极了,感觉时敬之这次玩大发了,真的看不出来他竟然这么会玩。

      上帝。

      闻命感受到了一股乡巴佬冒犯神仙的爽快感,仙女下凡都比不上他陪时敬之在镜子房里插朵玫瑰花。

      那天晚上闻命心满意足。他如饥似渴的,打心底里希望得到的东西,似乎触手可及。

      他忍不住又提起,“去海岛度假吧?怎么样?苏格兰跳岛,去天空岛开开车环游高地也不错。”这次时敬之笑着,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好啊。”他笑着说,“都听你的。”

      闻命热血上头,忍不住吻他:“今天这么甜?”

      “喜欢吗?”时敬之问他,那张嘴那样红,红到妖艳。

      “你他妈的——!”

      “又这么骂我呀。”时敬之又笑:“你太讨厌了。”

      他说着说着就困了,迷迷糊糊,一定要闻命抱着走,男人嘴上说他娇气,心里乐开了花。

      在喂时敬之吃了药以后,对方沉沉睡了过去。

      闻命心情太好了!

      他光着上半身回阁楼,在满屋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布满咬痕和抓的后背,红彤彤一片,在左侧肩胛骨的位置,有一个火红的唇印。

      “你他妈的。”他脑海里还存留着快感留下的畅快,忍不住微笑着擦镜子,摇头回味着刚才的一切,镜子清晰地印出他的身影。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镜子,目光却突然顿住了,久久停留在在手指尖。

      如果不是自己心情特别好,鬼使神差回去查看那间满是镜子的屋子的话。如果不是镜子屋太诡异,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画画要在这里,忍不住上前查看的话,他也不会发现镜子后面的摄像机。

      闻命惊异不定,直接用手肘去撞,砸开了单面镜。

      黑洞洞的,专注记录着的摄像机,正一丝不苟地工作着。

      而当他回到书房,看到摊开的纸叶和通讯器,他什么都明白了。

      书房里传出《Die Seejungfrau》的音乐。是最最后的一首,三段唱片全收集完毕。他们为了买第三张,跑去百慕大淘宝,在一家旧商店里泡了两天,才从库房里淘出来。

      然后紧接着,他隐隐约约听到书房里传出稀里哗啦的响动,他眉间微微一动,似乎预感到有什么糟糕透顶的事发生了,大步上楼。

      等看到那个瘦削的背影的时候,闻命竟然松了一口气。

      终于被发现了。他想。

      竟然被发现了。

      他放慢了上楼的脚步,心内有些如释重负的快乐。

      闻命慢悠悠推开门。

      “闻命…?”时敬之听到了声音,他转过头,那个动作非常缓慢,渐渐的,像转动了轴承,露出他手边的,大片被拼凑的盲文资料、通讯器还有闻命写过的笔记。

      “你去…干什么了?”他盯着眼前的地面,哑声问。

      闻命没有说话。

      “你做什么了你做的什么工作你到底干什么了?!”

      “你干了什么…”因为震怒,他浑身发抖,厉声喝道:“你干了什么?!闻命?!”

      “咔哒”一声,整整一本书顺着闻命的侧脸划出去,锋利的纸页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然后撞墙坠地。

      直到这时候,闻命才露出一个非常、非常古怪的笑容。

      他如此愤怒。

      这如同当头一棒,时敬之整个人都晃了晃。然后他停住了。猛然伸出手。

      闻命看到他一巴掌甩过来,没有躲开。

      时敬之用了十成力度,他太过震惊和愤怒,以至于根本没有去控制自己,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充满力量的攻击。

      “啪”!清脆又响亮。

      时敬之在意识模糊不清的状态下给了闻命狠狠一击。

      但是紧接着,他就被人制住手腕。

      相较于对方的愤怒,闻命那样镇定,时敬之一把抓起桌上的平板电脑砸向他的头,闻命抬手一挡,一把将他推开半米远。

      时敬之脚下踉跄,下意识抓紧桌面,他看到了闪光点,抓着钢笔冲过来,笔尖距离对方的眼睛只有几毫米,他甚至感受到了睫毛的颤动。

      “畜生!”他拎着对方的衣服声音完全被撕裂:“你做了什么?!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小豪的照片为什么在这里?!你都干了什么?!”

      “你不是知道了吗?”对方冷笑说。

      “不分青红皂白来质问我?七年前就这样,七年后又这样。”

      闻命很烦躁,但是他发现自己就要成功了。他突然激起了时敬之的情感波动。

      自重逢以来,他天真又懵懂,恢复记忆以后,他步步为营,他终于不再需要死缠烂打就可以换来时敬之的关注,对方越来越依赖自己,偶尔羞涩,偶尔热情,甚至特别少见的,他竟然在时敬之脸上看到了震惊、无助和伤痛的表情。

      那是除了**之外,时敬之在其他事情上,针对闻命而流露的表情。

      太罕见了。

      闻命感觉很新鲜。他感到一种意气风发的快意。

      相较于被下床了就翻脸无情的冷暴力对待,他更想看到时敬之失控的模样,哪怕是痛苦、震惊、愤怒,也总比冷若冰霜来的好。

      闻命现在终于愿意去承认,自己骨子里就是带着阴暗的一面,掠夺、占有、控制……也许还有其他。那些被他狠狠压制、狠狠拒绝的、他所认为的不为文明社会所接纳的一切,在这个瞬间成为了他进攻的最有力武器。

      他终于愿意去承认那些他从来抗拒的一切,温和的追求与仰慕从来无法保证成功,只有暴力与野蛮才能助他战无不胜,神采奕奕。

      “我……”时敬之头脑发昏,他不可置信地反应了几秒,突然不可置信地看过来:“药…?你给我吃了什么?你在那些药里放了什么?”说完他又觉得不对,他偷偷把治疗失聪的药物吐掉了,谁都不知道。

      “怎么会是药呢?”闻命笑说:“答案错误,你应该问问那杯水。要不要猜猜,吃药用的那杯水里有什么?”

      “你只有睡熟了,才最听话,最乖巧。”闻命点评说:“也最热情。”

      “看你平时冷冰冰的,没想到,你身体里那么温暖。”

      时敬之大脑一片空白。

      “可惜了,你不知道。”闻命笑容可掬,他说完了突然叹息:“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算了…好在我知道。”

      “好像只有那个时候你血管里的冷血才会热起来,变得可粘人了,总搞的我热血沸腾。”他说着,还露出一个苦恼的,饱含遗憾的表情,似乎还不知足,又似乎在说,你看我是如此的宽宏大量。

      “龌龊!”他声嘶力竭:“你在说什么?!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话?闻命你疯了?!”

      他用力去拉门把手,整栋门都被他拉出诡异的咔咔声,闻命竟然更换了指纹锁,他又到处找钥匙,找不到就搬了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去砸门,这种毫无理智地行为再次引发了闻命的不快。

      他好像无比小气、难以忍受时敬之因为外物而产生巨大的心理波动。他恨他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怎么都捂不热,他更恨他为了旁人第一时间把尖刀对准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刀剑相向。

      反正不管怎么做,有罪的都是我。

      那还不如犯罪到底,一错再错。

      闻命忽然感到很荒谬。

      在他的记忆中,第四象限奉行宗教般的行事作风。他们所有的袭击行为都被类比为准军事行动,为了将不确定因素减到最少,“每个成员都必须有能力建构出目标的侧绘。”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将目标人物的样貌与人生铭记于心,直到历历在目。

      更加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对目标抱持好感,最后再把他杀掉。

      这是“最糟糕的虐待游戏”。

      “对,没错。是我干的。”闻命的笑容凶狠又刺眼,将时敬之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满意吗?”

      时敬之受了很大的刺激,他下意识劈开对方的钳制,拿起通讯器向外拨号。

      “吭啷——!”他的手一哆嗦,通讯器掉到地上,时敬之下意识蹲下去捡。

      眼前凌空出现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闻命觉得一股剧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时敬之已经开始拨号。

      “你还想联系谁?”他一根一根掰开时敬之的手指,因为太缓慢,两个人都可以感受到手指紧紧抓住的力度,以及被掰开的绝望感,因为太用力,脆弱的指骨咔咔作响。

      “没用的,亲爱的。”闻命居高临下地笑道,“在我进家门之前,我就开了屏蔽仪。”

      时敬之死死盯着他,浑身颤抖:“疯子……!”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闻命脸上露出怜悯和纵容,他好心情地宽慰:“没想到你这样信任我。你竟然也不怀疑吗?倒显得我像个恶人。”

      时敬之剧烈喘息,他突然暴起,捏紧闻命的喉咙,“疯子……疯子!!”

      他死死捏住,他甚至用力拿手指去硬掰对方的喉结,眼前发黑、大脑缺氧,最终在濒死之际因为脱力而松开。

      闻命突然沉默,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因为愤怒到极致他反而笑出声来,笑声悠扬又愉悦,连尾音都打着旋。

      “你想杀了我?”

      “你是不是早就这么想?”闻命傲然睥睨道:“认为我很卑鄙吗?那和我纠缠不清的你,又能高尚到哪去?”

      时敬之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森然与冷酷。在这个瞬间,他好像终于看清楚这个男人骨子里最后的底色。

      残忍,狡猾,暴虐,冷酷。

      对方捏着他的后颈,用力拽起,举在通讯器光亮的屏幕前,如同魔鬼般喃喃自语:“你最好好好看看,这都是什么。”

      “是我要郑先生喝酒的吗?”

      “是我要你和他走得这样近的吗?”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造成今天这一切,到底怪谁?”

      此后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闻命把家里所有有棱角和伤人的东西都撤了,时敬之把唯一的钢笔捅进了他的胸膛,几乎捅了个对穿。

      闻命把时敬之一把推到桌边,力道大得清晰听见骨头“咔嚓”的脆响。

      此后时敬之脱了力,他挣扎着向外爬,力竭声嘶被人拽住,看着眼前的门越来越远,又被闻命一点一点,拖回了无比昏暗的卧室。

      闻命坐在床边,非常体贴地给他擦拭浑身滚烫的身子。

      他似乎总是在照顾他。

      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闻命都在怀念照顾时敬之的那段光阴。

      虽然说起来特别戏剧化,但是时敬之很好地填补了他的空白,甚至满足了他对高高在上的文明社会,最为美好的想象。

      那些存在于空中楼阁般的世界中,闪闪发光的东西,就这样被他藏起来。

      他曾经觉得,哪怕他脾气差劲,任性、专横,冷若冰霜,沉默拧巴,他也心甘情愿去当一个忠实仆人。

      但是后来感觉就变了。不够,还是不够。他烦透了时敬之永远旁观芸芸众生的悬浮感,那个人永远那么招人,拥有各个阶层、各个年龄段的崇拜者,所有人都在崇拜他的光辉、荣耀的事业,和他攀谈高尚情操和伟大人格,只有自己,心生恶念,沾染一身难耐的罪过。

      他再也不想当一个格格不入的撞入者,被排斥在社会之外,只能遥遥听着别人讲述他令人刮目相看的壮举。

      时敬之依然无法想象,闻命到底有多么可怕,多么无耻,一种燃烧的折磨笼罩了他。

      原本他是个,纯真而正直的人。

      现在他被折腾得半死不活。

      闻命摸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数过去。他觉得时敬之很斯文秀气,还有种矜贵自持、礼貌克制的漂亮,他第一眼就蛮喜欢他。

      干干净净的,那样让人喜欢他。

      他又摸到了时敬之手指上的那道疤痕。

      时敬之睡不好,如同夜游般胡乱的拍,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低泣。

      闻命靠近过去,轻轻把他环绕在胸前,又继续摆弄着他的手指,逆着光瞧。

      这是时敬之为他留下的疤痕,他心里涌出一种纯粹的快乐。

      紧接着,又是大股大股的愤怒与愧疚,还有复杂的怜悯。

      他忍不住低头亲吻他的疤痕。

      你爱好多人,可是你并不在意我的,对吧。

      你会为了红灯区意外死亡的楼凤落下眼泪,你爱众生,爱这个世界,可是你并不……

      你并不………

      闻命这样想。

      他经常有种模糊的错觉,比起冷淡伤人、气势汹汹的时敬之,他偶尔会在时敬之身上看到一种纯粹的、稚嫩的、阴郁的诗意。那种感觉柔软而舒适,如同海潮漫溢过来,温柔地包裹住他。

      哪怕他总是猝不及防的,伸出利爪,在闻命身上划出斑斑伤痕。

      让他火大、愤怒、耻辱,可他还是……

      他紧紧抱着他的身体,又轻轻在他的指尖抚摸一下。

      他看着时敬之白皙、柔嫩的手指,只在写字的手指附近看到了薄薄的一层茧,连薄茧都带了层学识高深的朦胧感。

      和他这种寒的、冷的、畸形、怪异的、饱受海浪之苦长满老茧的手完全不一样。

      *

      我……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那样遥不可及,隔着天堑。

      他心中涌出一种隐秘的、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无力感。

      不管他努力多久,奔跑多快,都没有办法追上他的背影。

      *

      那样耀眼的、骄傲的、璀璨的——

      像他们这些人,可以随时抽身而退,没有任何损失。家族联姻,门当户对……

      有好多次,他问,小敬,你在想什么呢?

      或者,小敬,你想做什么呢?

      时敬之只会礼貌地露出浅淡的笑容,客气极了,说,随你吧。或者没什么。

      闻命不解,忍不住发问,你把我当什么呢?

      时敬之从来不回答,他会一脸认真地反问,你想让我把你当做什么呢?

      就是这样,迂回,曲折,躲闪……永远那么不真诚。

      说实在的,他们经常因为某个话题没完没了地交谈着,试图获得更多有效的反馈,但是很显然,他们更像是在竭力自我表达,从未达到有效沟通。

      闻命感受到砸棉花的无力感。

      然后时敬之会予取予求一段时间。闻命看得出来,时敬之在尽力讨好自己。

      他甚至问,闻命,那你想要什么呢?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开心了便费心讨好,不开心了又冷言冷语。他真的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很舒服的,闻命被他的温柔给溺毙了。

      可是不管用。

      因为时敬之从来不主动给出答案。

      时敬之大部分时间在昏睡。

      他耳畔是模糊又滚烫的呼吸。

      闻命久久注视他的脸,把他的碎发拨到耳后。

      他在给时敬之擦拭身体的时候,看到那个脑波发射装置,忽然记起爱丽丝护士的形容。

      像是电梯下落时候的感觉。

      声音被压缩,大幅度吸收,继而产生某种压力,人在那种情况下感觉自己在飞速下坠。

      很不好受的吧。闻命想。他将装置摘了,又爱怜地亲吻时敬之的耳朵,对方下意识缩着脖子,闻命忍不住去吻他的嘴巴。

      “你听不见的吧?”闻命悲哀又快乐地想。

      “你听不见。”他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你能听见吗?小敬?”

      他的心跳那么快,那么有力。

      我爱你。

      他想。

      我爱你啊。

      闻命自虐般,在他耳畔缓慢嘶哑道:“我爱你……”

      你听不见的吧?闻命露出一个释然又苦楚的笑容,目光灼灼地,久久凝聚在对方宁静的脸上。

      耳鬓厮磨,内心涌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爱恋,贯穿了他的人生般纵深又久远。

      他甚至阴暗而又残忍地想,时敬之听不见的,可是骨传声可以吗?他要那些声音渗透很深很深,残留在对方的骨头里。

      这番动作引发了对方激烈的挣扎,肢体碰撞间闻命牵扯了自己的伤口,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于是他情不自禁捏着对方的下巴,然后再一下、一下,舔舐他冷冰冰的唇瓣。

      时敬之紧闭的眼中又涌出了大股冰冷的泪水,让闻命不解、不安、难堪、暴躁的泪水,如同咸涩的浪花。

      他隔着空间和时间的鸿沟,去触碰这个人。世界在游荡,瓦解,一切变得那样遥远。

      时敬之紧皱着眉头抗拒,满脸厌恶与不喜,他的命运最终难逃折磨一般的摩擦和风暴似的贯穿,累积的痛楚不断攀升,逼迫他不得不求饶,掩盖不住挣扎、抗拒与哭意。

      他逃不开,在颠簸里昏昏沉沉,三番五次。

      闻命环住对方的腰,观察对方因为快感而失焦的眼睛,忽然低下头吻他,动作那样凶狠,又在触碰到肌肤时陡然收力,他犹豫着——

      时敬之最终无力抵抗,神志不清地被困在他的怀里。

      “你听不见吧……”

      闻命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我才不要你知道,他残忍地想着。

      捂紧对方的耳朵,俯身同他接吻。

      时敬之突然惊醒似的迸出一声喘息,充满沙哑的声音被人堵回去。空气温度陡然攀升,一切都被掩盖在潮湿又清冷的海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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