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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1梅雨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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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峦氤氲，她被闷在这梅雨季。
放学回家路上，雨依旧没停。最后一节课时，我有点担忧地透过玻璃窗，望向树叶滴落下来的雨滴，淅淅沥沥，从未停止。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我收拾好书包，想要再确定一眼，雨是否真的还在下，明明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我却还想去求证一下。
我不死心。但，我的视线不再落在被打湿透的树叶上，而是顺着浅蓝色玻璃窗一股股往下流的雨水。
它们没有规定轨迹，更像是玻璃窗的血管，透明，忧郁且神秘的浅蓝色。
我感觉自己血脉似乎也被这场雨冲刷，连着思想和现在生活坏境都变得清晰，可我无力改变这一切。
倘若我现在是成年人，我将永远逃离这个家。十年时间，许是留给我考虑的期限。
碧绿单人课桌里没有雨伞，我书包里也没装几本书。
刚出校门，我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也理解没能准时来接我的大人，他们有他们的爱情结晶，而我只是一颗破碎的玻璃珠，无论是谁来拾起，都会被刺伤。
一千多米的路程，被雨淋湿是必然，更何况我有点不记得路。
今天只是我来这个城市的第三天，那些零碎的回家路上的记忆，我拼凑不出完整的。有的只是妈妈在手机上和爸爸的争吵，我不想去听，所以我打开了车窗，让极速而过的风，带走他们的矛盾，我睁不开眼。
我怕一睁眼，眼泪就会见光。
那个开车的人，现在算是我名义上是爸爸，我看见了他们的结婚证。
而他们有了一个孩子，我的弟弟。
比起我，他们更喜欢弟弟，每每看他们三人待在一起时，我仿佛置身局外，我觉得我的世界一片迷雾，我不知要去哪里，应该去哪里。
耳边雨声不断，它已经打湿了我的肩膀，连最里面那件校服也被浸湿，冰凉的贴在皮肤上，双足开始变得沉重，脚踝乃至小腿也快没了知觉。
因奔跑而荡起的风，涌进我的衣领，头发黏腻贴在我的额头脸侧，心脏因极速运动开始疯狂跳动。
嘈杂急促的车鸣，焦急地呐喊，我的脚步渐渐停下，急促的呼吸似乎导致短暂性耳鸣，一丝青苔味蔓延进鼻腔，接着我鼻子一酸，肩膀倏地没了力气。
我停靠在满是青苔的小巷中，脚下的鹅卵石被冲刷的干净发亮，挡不住雨的屋檐依然为我撑起一小片天。
雨水伴着我咸涩的泪水，淌进我的嘴里，我不应该哭的，于是我伸手擦去温热渐冷的眼泪。
这是下雨天，且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会知道，可我还是怕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哭泣。
五分钟后，雨依旧没停，但下得小了，我起身缓了缓刚刚爆发的情绪，开始回忆回家的路。
我顺着小巷往里走，书包已经打湿，拿着它只会增添负担，反正里面随便装了两本用不上的书，丢了就丢了。
微风拂过，淋湿的地方变得冰冷，我打了个冷颤，阴冷的小巷不似外面闷热，这里安静且潮湿，浓郁的青苔味里仿佛又增添了一股铁锈味。
一直保持缄默的环境，被我停步的声音打破，而我又因为打火机声驻足。
她坐在满是雨水的鹅卵石上，背靠青苔砖墙，不管这里环境有多肮脏，身上穿着和我同色的校服。
应该就读同校的高中，而我读的是小学。
头发被放下来，湿润凌乱，乌黑的发丝沾上了青苔还有一抹艳红，白皙的手指上都是未干涸的血，她一手拿着一根半干的烟，一手摸索着齿轮打火机怎样点燃。
我看见滤嘴都被血染红了，她见我停在那里，下意识把手上的烟和打火机收起来，眼里溢出一丝慌乱。
可能是感受到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幅模样，我把视线移开了，但刚刚对视那刻，似乎刻进了我……身上的某个东西上。
“怎么自己一个人？”她嗓音有点哑。
能听出来她尽可能把声音放轻、放柔和。
“回家走错路了。”我淡漠地垂着眸子，没有把自己的脚步挪动半分，可她的声音如同在我耳旁低语，连雨声都被湮灭。
“没有家长来接你？”
“没有。”我惜字如金。
她胡乱把手上的血擦到最里面那件薄衬衫上，手支撑着墙壁起身，我能听见她冷嘶一声，强忍着痛。
“冷不冷，怎么也不知道带伞。”
我捏着校服拉链头，指腹细细摩挲着，没有回答她。
她也没有追问，她把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努力用正常的走路姿势向我走来，我虽垂着头，但余光瞥见了全部。
我侧开脑袋不想去看，只希望她快点离开，我要找回家的路了。
不然，天就该黑了。
就在她只离我三步以内的距离时，我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道：“别尝试抽烟，姐姐，会对肺不好。”
至少我觉得我表现的是，面无表情。
我不清楚我何要对她说这些，她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好人没好报么，向来如此。
“要不我陪你走一段路吧。”
我眨眨眼，想嗤笑一声，但面上只是勾了勾嘴角，她肯定看见了，因为我看见她把头偏过去笑了，肩膀在动。
我笑起来很难看吗？
我没回答她，她也没回答我。
她把臂弯的衣服递给我，没说其他的话，意思是选择权在我么？
我仰头看她，她莞尔一笑，撩开我贴在太阳穴的发丝，我把我身上已经打湿百分之七八十的校服脱下来，穿上大两号的同色校服。
是半干的，至少比我那件要干得多。
校服上还有淡淡的洗衣粉香，更多的还是青苔和铁血味，我轻皱了一秒眉头又舒展开，伸了伸脑袋尽量不让自己闻见那些我接受不了的味道。
可我一抬头，一片红色和灰黑色的背影闯入我的眼睛，那件衬衫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厚，现在淋了雨，都能看到里面她穿的贴身衣物。
我把刚刚脱下来抱在怀里的校服，递给她。
“怎么小小年纪，心思这么细。”她咕哝着，我听见了。
我放轻声音问：“你说什么？”
她接过校服，“我说你很坚强。”接着把校服披在自己背上，再把两个袖子绑在脖子上，我从后面看倒也看不出什么刺眼痕迹。
路上，我没开口说话。显然她也没有来打破这安静地一路。
过马路时，她怕我跟不上，主动让我牵她的手，那只刚刚还在流血的手。
我摇了摇头，伸手捏住了她的衬衫一角，抬步跟上。
再最后一个路口，我看见了我紧闭的家门。
“回去吧，他们应该等久了。”她弯下腰，和我做最后的告别。
“姐……”
我还没有发出完整的音调，她轻轻抚开我抓住她衬衫的手，转身穿过马路，最后消失在车流中。
我觉得她有点像那片浅蓝色的玻璃窗，里面永远能看见外面风景，透过阳光，地面独有她的光芒。而外面则是多年未擦拭过的灰尘，任雨水冲刷，无法像内里一样。
如月光一般，清辉高照。
她不应该被困在这里……
我推开家门进去，迎来的是妈妈的一巴掌，我垂下眼帘，脑袋被扇偏过去。
她嘴里似乎在咒骂些什么，我又开始耳鸣了，一点也听不见。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妈妈说着就把我身上的校服脱了下来，她看见了我背上沾上的血了，而我像个人偶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女孩子应该注意卫生，自己拿去洗干净，待会儿我再来收拾你。”
校服被她甩在我脸上，拉链刮过了我的眼皮，刺痛一秒，我伸手接住了。
“嗯。”
我默默走上楼，在最后一个台阶停下，视线顺着妈妈走的方向望去，是后爸和弟弟回来了。
妈妈笑着迎接他们，伸手接过后爸身上打湿肩头的大衣，挂在玄关处，再去抱弟弟。
他们三人笑着走到饭桌边坐下……没有叫我。
这刺眼的一幕，让我合上双眼，不再去看，我似逃离模样，抱着校服去了卫生间。
脸还是火辣辣的疼，这个家庭无可救药，我是妈妈的弃子。
我想要去爱的港湾，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
校服的左胸口处还别着铭牌，上面写着——夏忽晚。
仅仅是这三个字，倏地让我的眼泪流出来，水流声盖过我的哭声，眼泪滴入水面，无法和蔓延出来的血水相提并论。
她好像是第一个对我满怀善意的人，可我们都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我们都被囚在这雨天。
夜晚，妈妈打开门，进到了我的房间。
我做起身聆听她的话语，眼睛无焦距的睁着。
“妈妈今天不应该打你的，对不起。你也知道你这个爸爸不是很想看见你，你也应该理解我啊，小柳。”
晚上的她是那样真诚，如同这八年一样。
“嗯，没关系的，妈妈。”
“等你上了初中，我会给你选择一个比较严格的学校。妈妈对你要求不多，只要你考上了一个重高或者以后考上重点大学，你爸爸肯定会接纳你的。”
妈妈坐近了我，伸手轻轻抚过下午她打过的脸颊，我点点头。
她一下抱紧了我，我能感受到肩膀开始变得湿热。妈妈你总是自我感动。我坐在那里，没有伸手回抱她，我只感觉我要被抱的喘不过来气。
好似有一坨棉花堵住我的喉咙，那些附和的话我说不出口，我选择再次相信你一次，妈妈。
我躺回已经变冷的被窝，闭上眼不再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画面，而是夏忽晚，连自己都想放弃，却还是帮助了我，一个自相矛盾的人。
至此，我记忆深刻的几人又增添一员——夏忽晚。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只是第一眼，我就完全忘不了了，特别是那双眼睛。
好似透过那双眼睛，我就能窥探到她的灵魂。
她拙劣的遮掩手法，被我捕捉在这梅雨季，我们默契地没有开启话匣，只有我的心像天边那乌云一般，伴随着她的转身，愈飘愈远。
至此，我的心出现了名为“夏忽晚”的褶皱，无法言语，无法概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