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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3飞燕草 ...

  •   十八岁的我拿着那封信,带着属于她的一切,站在乌桕树下拍海面上,已然为我打开大门的海市蜃楼。
      除了那件已经发霉的校服,上面是洗不干净的青苔和血迹,泛起霉斑,它现在已经被妈妈丢在了那个垃圾桶里。
      手心里的铭牌触手可及,还有那前前后后修改大约二十次的信,里面内容我已了然于心,看见那长八页的信散开在海面上,字迹瞬间被海水晕染开、渗透,最后飘到海岛另一边,一座孤岛上。
      “你好,我是来拍摄舟山的祝言柳,请问这里有多余的房间吗?”
      前台是藤蔓根茎缠绕样式的,她抬起头,怔愣一秒后,莞尔一笑道:“当然有,请出示身份证。”
      我从口袋里拿出我的身份证,把它放在台上,却发现手心里一直紧握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铭牌,上面的字模糊得快看不清了。
      “这是?”她没说完,似是等我回答。
      指尖触碰瞬间,我轻答:“我的,我忘记把它放好了,抱歉。”
      她起身带我上楼,我跟在她的身后,那浅粉色头发被两根簪子交叉挽起,我认识那簪子的材质,是乌桕枝。
      “二楼这个房间采光最好,可以看见对面那座山,也有独立卫生间,你看看?”她侧身让我。
      确实采光很好,但那座山负雪,只是那么一点距离,怎么这里不冷,我只是疑惑瞬间,便回答了她,“就这间吧,对了我可能会住很久,还要请多多关照。”我伸出手,想要递给她些什么东西,可我手里空空如也。
      许是海拔原因吧。
      她伸手握住,化解我的尴尬,“祝愉快。”她松开我的手,刚要走的脚步停下来,回头道,“我叫夏忽晚,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我们加了联系方式,夏忽晚下了楼,我才注意到周遭环境,复古又有避世的风味,房间镶嵌在山间一样,从半圆形飘窗可以看见舟山大部分景色,也是个合适摄影的好地方。
      可周围要不是海边,要不就是峰峦叠翠的群山,怎么偏偏唯独那座正中间的负雪白山会是这样一副模样?
      次日一大早我被闹钟吵醒,拉开窗帘,我懂了。面前赫然是一副日照金山,其他碧绿色的山生来像是衬托它一般。
      整个舟山都是冷色调,唯独这阳光把这些衬得刚刚好,凌晨的月亮还在时,天边就已经升起袅袅炊烟,如果太阳被云层挡住,舟山会是烟青色的。
      我把摄像机摆放好,重新拿出那枚铭牌出来看,我撒了点清洗液上去,那些苍白的磨痕瞬间消失不见,我感叹,夏忽晚给的东西就是好用,应该好好谢谢她。
      [祝言柳]上面写着这三个字,我将它收好放回一个首饰盒子里。
      转而将里面的一半手镯一半手链,拿出来戴上,在饰有透明双鲤鱼的椭圆镜子面前把银白发梳顺,再抬眼我的双瞳是浅绿色的。
      我想起夏忽晚的浅蓝色双眸,并不觉着奇怪,就好像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周围行人的发色及瞳孔都是各式各样的。
      “看你一直待在房间里,要不我带你出去随便转转?”
      刚吃完午饭出来,在楼梯上偶遇到了夏忽晚,抬头寻声望去,我犹豫了几秒钟道,“好啊,正好我现在回去把清洗液还给你。”
      我三步并两步与她站在同一台阶上,准备侧身去自己房间,却被她出声制止。
      “不用了,你拿去用吧,我在下面等你。”
      夏忽晚垂眸轻笑,还故作没笑似的伸手挡住嘴巴,我恰好看见了她手腕上戴的东西,浅绿色的。而我是浅蓝色。
      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事实证明就是如此,她大我八岁。
      经我观察,这里居住的人手上都会佩戴首饰,镯子、红绳、银圈、手链等等,以及和我雷同的半手镯半手链。
      无论性别、年龄大小,无一例外。
      我当是这里的风俗如此,这些存在于这里也并不突兀。
      小煤屑路周遭栽种着飞燕草,很是茂盛,粉色与紫色交融,我停下脚步回望,旅店身后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树梢摆动,我猜后面应该会有一把躺椅,一方圆桌。在那里也能看见对面的山。
      “怎么不跟上来?祝言柳。”
      听到她叫我名字,我转身抬眸望去,她好似置身于木篱笆包围的飞燕草中,道路蜿蜒绵亘,于惬意小道上,她的嗓音如微风轻柔,荡入我耳中。
      事实如此,清风乍起,吹得飞燕草摇曳,风把她的头发拨到胸前,被她伸手撩在耳后。
      我确信,摆放在房间里的摄像机能拍到这里,随口一问:“没,我们这是去哪里?”
      夏忽晚几步走到我身前,伸手一指群山中最显眼的那座,“看你挺想去对面那座山的,我们去那里。”
      说完抬眸看我,等我的回答,“不会很远吧。”
      “不会,等走出去会有车的。”
      等她转身后,我伸手捏了捏发烫的耳垂。
      夏忽晚戴了个编织而成的草帽,白色丝带系成蝴蝶结,在风中飘飘欲落,我跟在她身后,没有出声提醒,也没动手拿下来,我在等。
      至于等什么,我也不知道,许是风再大一点,又或是我在等戴草帽的她回头,丝带因动作而落下,我设想很多,没有一条能准确描述我在等什么。
      我与蓝色飞燕草无异,但两侧的飞燕草里没有这个颜色。
      夏忽晚是暖色调的,每一个似乎动作都充满神性般悲悯温柔,她像是坠落凡间的神明,眸间满含救赎。
      路过一个老奶奶,夏忽晚弓着腰问候。
      “王姥,又出来晒太阳啊。”
      那位叫王姥的老人笑着回答,“对啊,日头正好,出来逛逛,不然一直闷着怎么能行。”我肯定她看到了夏忽晚身后的我。
      “小夏,你要带她去那边那座山吗?”
      她没问我是谁,而是直接道出我们所行的目的地。
      “嗯,王姥你觉得呢?”
      她们的对话像打哑谜一样,我有点不解。
      “挺好的,凡是决定的事,那就放手去做吧。”
      她好像才是来这旅游的客人,一身休闲田园风。
      我们上了代步车,路上我没心思去看两边风景,她倒是心情不错的模样,伸出手感受风的形状。
      贪心抬眼换来的是不满足,我透过后视镜看她,见她起身把半个身子伸出窗外,一手扶着车窗,一手按着草帽,以免吹风。
      身体条件反射的转过去查看,我们对上视线,我来不及藏好眼底的担忧与惊艳,以及看到她得逞模样的表情。
      “你逗我玩呢?”
      她草帽上的白色丝带被吹落了,甩在代步车后面,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觉得你心情不是很好,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她的头发乱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面上表情不该,漾起一丝嘴角。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
      “感觉嘛,你手上不是浅蓝色么。”
      夏忽晚把探出去的身子缩回来,起身走到我身旁坐下,伸手指了指我腕上戴的那半镯。
      我抬手仔细观察,小声咕哝:“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啊,”似乎我的小声并没有起作用,她伸出食指指着那半边镯子,认真分析道,“这个呢,是代表心境。”她的手指又转移到了另一边,那颗不大不小且不规则的浅蓝色含棉絮状的石头,我跟着转动手腕,“这个代表灵魂。”
      我歪了歪头,好像有点懂了,这些抽象触摸不到,无法用具体语言描述的东西,在这半镯半链上有了具体的形状与脉络。
      “这是你的精神图腾。”她最后补充道,语气庄重。
      “那这些会跟着我的状态改变吗?”虽然我这么问,心里还是觉着有点不切实际。
      她又回到我所见到的表情,玩笑似的道,“你可以试试。”
      我垂眸思忖,怪不得我会戴上它,觉得它是我的。它是多久出现的呢?我记不清了,好像本来就出现在了那个房间,这是所说的缘分吗?
      一切都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舟山,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就是不知好坏与否,至少现在太阳还很暖和。
      慢车几十分钟,路上的行人每个都会和夏忽晚打招呼,而她也会热情回应。
      “我们到了。”她先一步走下车,舒络地和司机道谢。
      我站在山底仰望,山顶已没入云层,太阳亮得晃眼,这里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冷。
      夏忽晚走到藤蔓扶栏边,上了一阶梯,停在第二阶梯上,垂头看着自己左手拇指指尖轻点其他手指指腹,好似在掐六壬。
      你在算什么?
      我确实也这么说出口了。
      “算一下我的丝带会飘到哪里。”
      原来她知道。
      夏忽晚轻捻指尖,最后垂在身侧,“走吧,我们上去。”
      我走近她,询问道:“它会飘到哪里?”
      而她趁着这间隙,侧身让我先上去,她再跟上来。
      “不知道,应该会是一个我比较熟悉的地方。”
      她的声音从后面飘上来,似云朵般柔软。
      我顺着楼梯往上一步步匀速走,风是从后面吹上来的,我一垂眸便看见她浅粉色的头发丝贴在我的臂弯与身侧。
      有点别扭,还是不习惯走在最前面。
      我发觉这里的风都眷顾温柔的她,而夏忽晚如同云朵一般顺着风飘向天边之外。
      周围也是白茫茫一片,我没去细看,直到一直蝴蝶闯进我的视野,视线就跟着它煽动的翅膀一起走了。
      所谓的负雪山,其实只是栽种着一山的白色飞燕草,我脚步不自觉停下,为它们驻足。
      “像不像我那条白色丝带?”她轻笑一声,语气轻快。
      夏忽晚像我一样一手搭在栏杆上,身子前倾微微弯下,另外一只手肘支在上面。
      我突然想抽烟了,但身上没带。
      “像。”手摸了一口袋空气后,侧身淡淡道,“你走前面吧。”
      她先是愣了一秒,接着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包烟,还是我经常抽的那个牌子的。
      夏忽晚把包装袋撕开,抽出一根双手递给我,如此不符合她的东西,为什么会带在身上。
      “你会抽烟?”我疑惑问道,没有去接。
      看见我开口,她把那根抖出来的烟拿出来,走近我一步,笑着摇摇头,“不会,我看见你经常抽烟,所以我随身带了一包,想着哪天你应该会用到。”
      这也是算到的吗?
      “为什么笃定我一定会用到。”我盯着她的眼睛,语速不快不慢。
      夏忽晚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把烟放回口袋,又拿了一把打火机出来。
      “我猜的。”
      她说着又靠近我一步,还算是个安全距离,我一抬眸她便把滤嘴放到我唇间,拇指滑动齿轮打火机。
      我看着颤动的火苗,咬着烟弯腰凑过去,吸了一口,放松后,唇间瞬间飘出纯白烟雾,我把头侧了几分,眼神落在低一阶的夏忽晚身上。
      烟雾夹杂着淡淡花香消失不见,烟滤嘴还有她指尖的味道。
      她的眼里原是清明,到我吐出一口烟开始,酝出几分水汽。
      她不喜欢烟味。
      “熏到了?”
      夏忽晚躲开我带着烟雾的迷糊视线,把手指伸到鼻底,“有点,我走前面吧。”
      她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一瞬间我的鼻腔里都是她的味道,我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没再抽了。
      那口烟从一开始的上头,变得苦闷,最后还有点呛人。
      也是,夏忽晚淡雅、纯净,烟的话实属不相配。我余光瞥见一旁摇晃的飞燕草,伸手触碰了一秒,它被风吹到了别处,而我没有再去追着触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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