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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hapter 8命运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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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忽晚对我这个回答似是没料到,她笑着接着说:“我觉得,不像是脑子一热,”她伸手把自己头上的其中一根簪子取下来,为我插上,“更像是命运如此。”
有点没懂她最后这一句话的意思,我手上按鼠标的动作不断,没问。
所有问题我都准备自己解决,这就像是数学题,夏忽晚是题目,而我是解题的人,她亲口说出乃是正确答案。
无论这张试卷是满分还是零分,我都会记得,我认真做了。
对我而言夏忽晚不是数学题,她是我想要……
共度一生?我没有那么贪心,我不祈求拥有,即便知道没有结果,我也依然,无怨无悔。我想要和她有很多很多地美好回忆……
她是夏忽晚,说喜欢太轻,讲爱太重,我称之为:执念与永恒。
少年总是这样,喜欢可以随便说出口,可爱永远都觉得太沉重,我也一样。
我把出现我和她的片段剪下,导入我带下来的白色飞鸟U盘中,等待时间里抬眼,瞧见面前镜子中夏忽晚看我的眼睛,那么地直白温柔……还有一丝苦涩落寞地,道不明的感情。
心被狠狠一揪,我慌忙错开视线,对于这些我向来对她闭口不谈。
这次见过后,我便躲在房间里每天就剪这那些片段,再配上背景音等等,没再打开门出去走走,有些时候我会把窗帘拉开,看那条小路还有那座山,猜想着会不会出现她的身影。
期间她给我发了消息:我把监控录像同步在你电脑上吧,这样就不用一次次来剪了。
我回了个好字,我们便没了后文。
我承认我是胆小鬼,遇到点事情就缩进壳里,对任何事都避而不见。我快要把自己逼疯了。
我在某天晚上蜷缩坐在飘窗上,手指哆嗦着想要拨打夏忽晚的电话,那个界面我盯着直到天黑,周围没有一点声响。
无法追溯源头,理不清。
那种伸手无法触碰的感觉,太难受了。
掌心温热,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哭,可这算是现在最好的发泄方式,我把手机放下,一遍遍抹去泪水,越来越多,手机即将息屏,我想算了吧。
眼眶不断涌出一颗颗泪珠,模糊我视线,落在已经变灰的手机屏幕上,它提我做了决定。尽管我根本没有发现。
对面接通后,没说一句话,似是在等我。
这情绪来得过于汹涌,就连准备了好几天来面对的我,都无一幸免。
我已经忽略掉已经黑屏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我埋在自己臂弯里,额头抵在膝盖上,全身都在刺痛。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感情这种东西,我承担不起后果,甚至比那天决定与妈妈分开,还要痛苦。
在极致的伤心难过下,我似乎想起来一些事,那些被遗忘且重要的片段。
譬如我和夏忽晚早就认识,譬如来到这里不是巧合,又譬如那封信是一封情书。
我写给她的第一封信,是情书。
次日一早我细细复盘昨日那些重要节点。
当我拿起手机想要查看监控网址时,发现了一条通话记录。我习惯打电话开启录音,手机也是这样设置,每次通话就会自动开启。
怕声音太小,我戴上了耳机,最终下定决心点开来听,里面前期没说一句话,全是哭泣和呼吸声,到后面哭声渐渐停止,转为平稳的呼吸,应该是我睡着了,对面深深叹了一口气,最后哑着嗓子道,“祝言柳,你会懂的。”
接着她有点克制不住地缓了缓,再次开口,“命运如此,改不了的。”
她哭了,匆忙挂断了电话,录音传来嘟嘟声,我握紧了手,指尖陷进肉里,直到这情绪完全过去。
我因命运痛哭,她也难逃一劫。
整理好情绪后,我点开这几天的监控录像,心里也有偷看别人而不安……
监控里,夏忽晚每天晚上都会在我房门前驻足,低着头没有敲门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那天晚上她就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缄默听着,直到话说出口时彻底绷不住,夏忽晚身子微微颤抖着,直到挂断后,她浅蓝色的眼里已经蓄满泪水。
她知道我或许会看监控,所以把头低的很低,监控里只能看见一颗粉红色的脑袋,只露出哭红的耳朵。
我才知,我在她心里的重要。
时间落在夏忽晚给我补生日那天,她送了我一个盒子。里面有我的铭牌,背后还别着一枚莫比乌斯环样式的铂金戒指。还有一个裱在相框里的,游鱼骨头标本。
它的骸骨乳白。我查了资料是哪种游鱼,图片一出来,很符合我心中对夏忽晚动物化的形象。
我们的关系僵持不下,我依然在边画边剪,她也依旧每晚来我房前,不敲门,也不和我说。
直到夏至前几天,我这才发现那座山的山荷叶都开了花,很是茂盛。却被一场雨给浇透,变成透明,我举着摄像机放大再放大,开始记录雨下的山荷叶。
山顶上的秋千完全被打湿,幸好亭子装上了窗户,不然也该被这雨给淋湿。
我在等一个契机,显然夏忽晚早已知晓。
夏至当天,她敲响了我的房门,等我打开门后,她语气如常不咸不淡,“今天要去祭拜神女,你收拾一下,我在下面等你。”
我手指蜷缩一下,垂眸回答,“好,马上。”
路上我们没说一句话,缄默一路,就连司机也没和夏忽晚搭话,到达山脚下时,她脚步没停,手已经开始掐算,我们换了条路走。
路上没有围栏,也和那条路不一样,那条登上亭子的路是由长方体水泥修葺而成,而这条则是由一块块开大型鹅卵石铺成。
在后山的半山腰上,我看见了一座断垣残壁的小庙,没人打理已经遍布青藤,夏忽晚忽略门框上蜿蜒的藤蔓,直接踏进庙里。
我跟着进去,一抬头便看见了正中央的神女雕塑,已经是青绿的石头全身人像。
顶上的瓦片稀落,正正落下几束阳光,赋予了这雕塑神性,哪怕青藤已经从脚下爬满直脸庞,祂也垂着眼,慈悲地看着来人。
夏忽晚站在神女面前,抬头看着祂的眼睛,接着双手合十,闭眼弯腰成九十度,三秒后又重复,连续祭拜三次,她便把胸上那朵洋桔梗取下,放在神女脚下。
我明白她为什么出门前要给我别上这洋桔梗花胸针,原来是献给神女的,路上的行人看见此花不打招呼,也是因此。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后,给我找来了一个蒲团,放在她刚刚站的位置,一言不发,一副扑克脸。
我站在原地思忖,第一次来肯定是要庄重一点,祭拜最重要的是虔诚,那在拜的时候我要想些什么吗?
夏忽晚也不催我,一身素白伫立在石像旁边,垂着眸子没有看我。
倘若我现在忽略面前的神女,转而去查看夏忽晚现在的眼神,恐怕会落得一个不尊重神明的名头。
正当我跪在蒲团上时,她的视线落下来,我感受到了,落寞苦涩、忧郁和无可奈何……这些悲观到极致的情绪,化为一道视线,看似轻飘飘落在我身上,却有千斤重,让我直不起身来。
这些化为一滴泪,从我闭着的眼角落下来,滴在我手腕戴着的半镯上,身体倏地感受到了放松。
我在心里默数,直到我跪下的第十七秒后,不存在的雨声伴着耳鸣席卷而来。颠覆我现在认知的东西悄然而至。
小镇如同外界所说的世外桃源,是乌托邦。来此之人全是留有遗憾且已经死亡,是被外界所抛弃的人啊,所以他们不会想着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因为我们就是从外面进来的。
当听到有神女庙,主要信奉何物后,每个人心里都隐隐有了答案,便不会再去深究。
那些记忆,应是说的走马灯。我看到了我的一生,现在应该说是前生,八岁的我遇到了十六岁的夏忽晚,十六岁的我与二十四岁的她重逢,虽只匆匆一面,也让我清楚知晓,我对夏忽晚的感情。是现在的我不敢面对的。
我接受我已经死亡,也懂得夏忽晚为什么说:你会懂的。至此我知晓心中那个题目,而对于解题思路我已经有了。
雨声淅淅沥沥渐停,我缓缓睁开眼,周围已经变得昏黄,双脚已经没有什么知觉,秉持对于神明尊重,我俯首跪拜,接着起身把胸前快要焉了的洋桔梗放在供台上。
我直起身缓了缓,夏忽晚连忙过了扶住我,她的视线落在我的手腕上,我见她的睫毛被暖黄的夕阳笼罩,一颤一颤如同蝴蝶翅膀。
“回去吧。”我动了动脚,恢复知觉后,淡淡道。
夏忽晚在看过我手腕后,神情变得凝重,我回头看她,了然她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次我叫了她的名字,“夏忽晚?”
她回神应到,“嗯?”
“走回家了。”
夏忽晚身后是断垣残壁破败的神女庙,我站在门槛前,转过身朝她伸出手。
那些昏黄的夕阳便化为桂冠落在她的头上,此刻,她便是我的神女。
手腕上的半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我笑出了声,把掌中她的手握紧了些。
我要带她逃离这里,去往远山。
路上我奔跑的脚步缓了下来,我回头喘着粗气,笑着但语气认真,“我要带你去往远山。”
但我们都知道,出不去的。
夏忽晚也笑出了声,似是笑我能说出这种话,她还是陪我跑了这段下山的路,这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和夏忽晚都心知肚明,我笃定。
夏至过后,对于精神图腾,我恍然大悟,灵魂与心境……王姥算是心境裹挟灵魂,所以她戴的是镯子,内里是手链。
那酒鬼呢,他好像只有一根红线,是表明他只剩下心境了么。
视线落至自己手腕上,依旧是一半一半,明显手链上的浅蓝色石头,更加通透了,那半块手镯还是银白色的。
我发现手腕上多出来了一条细细的银圈,它是一整个圆。夏忽晚是因这而凝重,那银圈的含义是什么。
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无话不谈,而那层窗户纸,我们谁都没有再去动,尽管它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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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夏忽晚时长去坐山顶上的秋千,偶尔会带一两壶小酒,彻夜长谈,或是带上我的摄像机,把照片打印出来,裱进相框里。
旅店前台桌上已经摆放着三个相框了,单人的夏忽晚,单人的我,还有我们俩的合照。
夏忽晚更喜欢在后院的梧桐树下,倚在躺椅上,摇着蒲扇,惬意又舒适的下午,一旁的我会给她递上一小半橘子。
我还喜欢把每年剪好的视频拿给她看,而她用了一整片花海作衬礼。
她还热衷于在秋日夜晚,叫我到楼下小院里听她弹吉他,我往往会跟着她的节奏哼歌。
每每听到视频中的吉他声,便会打开我记忆的匣子,我承认她把自己的病隐瞒的很好,以至于我一点都没发现,追寻到的只有那么一点痕迹。
譬如第一次去亭子时她叫我等等,其实是开始咳嗽了吧,譬如闻见海水味道的信封微微皱起的眉头,又譬如她人生中第三十三个夏至那晚,告诉我风很大,要早点睡。
当我寻到冷僵的她时,我忽觉七年时间真的很短。
十年执念,换来七年永恒。
那片云被夏至的狂风吹走了,再次攫走了夏忽晚。
她离开那天,满山的喜林草开的茂盛,我站在夏忽晚的旁边,垂头沉沉地看着她惨白的脸和本应毫无血色的嘴唇,现在被鲜红血液染红,乃至深红。
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偏偏死在了这座山上,这里风吹日晒的算不上是一个好地方……我想了很多。我没有哭,只是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血液流动了。
某天王姥登门来看我。
“小祝,我想你能够想清楚,她的精神图腾已然消散,我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她,若一个人长时间困在悲伤情绪中,会受不了的……”
那天王姥说了很多,我就默默听着,“这也是神女为什么会让忘我们遗忘死去的人,活在当下。”
我语气不咸不淡问,“王姥,你也去过神女庙,你也应该见过许多人,难道你就没有一个特别想记住的人吗?”
王姥愣了一瞬,叹了口气答,“我已经忘记了。”
至此神女悲悯与狠心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的莫比乌斯环。
我最终打开了那个与夏忽晚交换的盒子,里面是一条纯手链,上面环绕这一枚乌桕戒指,是深褐色的。
与夏忽晚离开时手上戴着的是一样的,那根代表热恋的手指上。
所以王姥一早就知道,在看完我的精神图腾后,这一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夏忽晚也把我蒙在鼓里。
我负气似的把后院的梧桐树连根拔起,转而种下了一棵乌桕树,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一个星期后,镇上所有人都已经把夏忽晚忘记,除了我,我因手腕上多出来的一条银圈而铭记她,不定因素影响我太多了。
我没再去祭拜神女,一个人待在旅店里一遍遍播放着那些视频,一个播完就放下一个,直到睡着。
浑浑噩噩度过的每一天,我有预感,我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酒鬼,可我终究没有,我还要去帮她打理她的山。
我现在的每日,都是夏忽晚已经度过了的。
我不断回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留下的痕迹、以及听着她忍耐的呼吸声,蕴着痛苦和落寞。
照片上她的笑容依旧,我再也听不到她弹的吉他声了。
那座山我只种喜林草,是一种浅蓝色的小花,从我的窗户眺望这里,很像夏忽晚浅蓝色的瞳眸。
你离开后,我依旧固守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