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怀旧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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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无端坠落，
跳洒在被乌云压抑的墨绿叶子上，
碎了一地，
等着专门来见艳阳的人们捡拾。
街边的冰糖葫芦终于为自己正了名，
露出些晶莹剔透的，橙黄的甜味，好让被裹住的水果看起来诱人。
彻夜叫唤的防空警报终于停歇了，
何风要了根裹了糖的草莓串，走上记忆里有些模糊的街道。
街道上的大字报贴得到处都是，灰蒙蒙地总带着些受过灾难的意味。
街道上扫地的机器人任劳任怨地加大吸尘器的马力，连着那张抵制AI机器人的大字报都吸得晃晃悠悠。
一见到这片街道第一个活人，既定的程序便促使机器人们亮出标准的微笑，阳光地嚷嚷一句：
“你好！祝安！”
何风咬一口草莓，汁水混着甜腻的糖块却相得益彰地生出清甜来，咯嘣脆的糖皮和柔软的草莓果肉在唇舌里跳动。
落在地上的阳光终于被人们捡拾起来，热量重重地落在肩头，攀升局部的热度。
顺着日光往上看，老式的建筑总爱漏出个阳台来。
各家各户的阳台就是他们的门面。
堆砌杂物的，多是不爱出来看街道看太阳的，最多只会传出声嚷嚷，搬走换个大点的地盘。
爱种花种草的就有了考究，这种多是爱美享受生活的。从植物的种类就可以看出主人家的细心程度。
有一家阳台的三角梅生得最好，大概是因为阳光最盛。
今日虽说被厚重的尘土压得衰败了好些，但在阳光的照射下又显得灰尘只有轻轻一层。
何风眯了眯眼，游离的尘埃逸散着彩晕掉落在眼边，有些刺眼。
“闻籁，下来玩儿了！你还要宅到什么时候？”
何风大声对着楼上吼。还没等到回复，裤包里的手机就发疯似地震动。
他低头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弹窗消息疯狂地弹出来，像是某个人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点开信息，一大堆语音迫不及待地冲出来揍他，“要死啊你！喊什么啊？真的很尴尬啊你懂不懂，你真的……”
何风吹了下挡视线的头发，抬头去望闻籁家的阳台，手上把手机关机塞进口袋里。
“你再不下来我就上来薅你家的三角梅。”
咔嚓一声，厚重的玻璃窗被推开，推下来一大堆的灰尘，洋洋洒洒地落在楼下的遮雨棚上。
“等着！”
而后楼道里的灯跟着脚步声逐盏亮起，倒像是动画片里身后总是会跟着闪粉的小仙子。
闻籁迅捷地跑下楼，拉住扶手甩了个半弧绕下来，一下子冲出来。
一抬手就往何风身上招呼。
何风也没躲，只是笑骂着承受，朝他拌嘴道，“好了吧，我们都三年没见了，你一见面就打我，可太伤我的心了。”
闻籁收回去有些痛的手，环抱住自己道，“那有什么，区区三年，我大学四年疫情封校都待得住。”
“好了好了，久别重逢我们去哪里玩？”
何风环住他的脖子，半挂在他身上。
“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蹲在家里。”
何风顿住了脚，有些困惑地问他，“你没看新闻吗？”
闻籁白他一眼，“我只是住在怀旧区，又不是真成原始人了。我看到新闻了，但那又如何？我就想家里蹲。”
“您好，祝安！”
摇曳着的大字报终于被吸到了吸尘器里，机器人检查完地面整洁度后，打开了背后的储存箱，放出来空中作业机器人。
何风敲了敲一只机器人，“你好，我要今天的晨报新闻。”
“您好，欢迎使用竭诚伴人服务，今日的晨报标题是：小行星撞地球的最后七年里……”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地球和人类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长寿，所有的争端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难以和解。
对于这座边缘的小城镇来说，末世远不像电影里那样激烈扭曲，甚至比以往的日子平和。
楼上那家一直嚷嚷着要搬走的两口子终于停止了争吵，抵制机器人的大字报也没有再次出现在巷子里。
就算遇见了争执，一句死都要死了，好像也不是那样忍让不得。
大概是大家都觉得死者为大，竟然开始离奇地迎来和平。
闻籁咬着何风递过来的糖葫芦，在怀旧区陪何风逛他已经逛了无数回的街巷。
潮湿的墙角和巷瓦再也没有滑溜溜的青苔，显得格外单调怪异。
许久没有坐在街边纳鞋垫的大娘又出现在了裁缝店外，而总嚷嚷着大娘影响他生意的店主总算是消停了他的不满。
疑似绝迹的挑扁担的汉子也出现在了巷道里，还翻出来了不知道哪个世纪的草鞋穿在脚上。
何风双眼发直地看那双草鞋，哎的一声叫住那汉子，“好打扮，怎么突然想起这样穿？”
那汉子嘿嘿地笑，颇为自得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边说边竖起大拇指，
“不是说恐龙会变成化石吗，等我们也变成化石的时候，我与众不同的草鞋扁担可就是镇馆之宝了！”
何风思考了会，为他竖起大拇指，“好有道理啊。”
闻籁无奈地瘪了瘪嘴，也懒得拆穿他们美好的幻想。
只是一味地咬碎嘴里亮晶晶的冰糖葫芦。
怀旧区的机器人总是少见的，一般只有灾害重建时才会出来干活。
比如吸走这满城的尘埃时……
呼啦啦！风卷器高悬在镇上的半空中，震动着看不见的风波，将浮尘吸走。
大家都知道这玩意像是吸尘器，每次工作的时候都不留一点灰尘。
虽说好用但也算不上讨喜，因为它连原本半遮着光线的白云也要一齐吸走。让那蓝湛湛的天空连同一大堆紫外线照进来。
老一辈总是喜欢太阳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够容忍机器人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上作威作福。
年轻人多半是不喜欢的，这年头，连车辆的第一卖点都是防晒。
这机器倒好，专将物理防晒的地球面罩给撕了，原先亲厚机器人的也难免有些怨言。
何风用手挡住那烈烈圆日，双眼藏在手下的阴影处眯着，看风卷机像除草机一样收割云彩，又像画家手下的画笔一样重新还给世界以鲜亮。
“如果真的有人穿越，看见这样的景色，是决计不会相信这是末日的。反正我就不会相信。”
闻籁见他双眼中满是热情朝气，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还不知道你呢？别人是觉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你是天塌下来就想玩塌下来的天！”
“人之常情好吧？难道你就不想看以为高高在上难以触摸的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不是有句话嘛，叫做朝闻道夕死可矣。”
何风摇头晃脑地说着他那套歪理。
闻籁早已经见怪不怪，怎么说他都有理，自己也是被关傻了才想着给他上赶着送谈资。
青石瓦砖总是文人骚客爱写的意象，实在是不怪大家爱写，当真正的身处此地时，确实是会被这样的瓦砖吸引。
就像是人类天生与土地亲厚，农村人总是和门口的大黄狗有伴头。
何风扫过屋上的砖瓦，细数着这是哪一年的工艺，哪一年的历史。
闻籁见他看得起劲，耐不住卖弄的心思为他细细讲解，“这是小青瓦，年头有些久了，是烧制的工艺，这家人姓陈，祖上对烧瓦的工艺很有考究。看他们的水池，也是用瓦砌的，层层叠叠像鱼鳞，很是好看。”
何风顺着他的话头去看那半人高的水池。
它的内胚应该是石头或者是水泥的，外面叠着瓦，像年轮一样绕着它的边线一圈一圈的包围。
就和陈家人祖传的技艺一样，一层又一层的改进包装，最后送进了一层又一层门关着的国家非遗种子馆里。
何风突然感觉眼底有一些酸涩，眼光一点一点的描摹像浪花一样的青瓦水池。
闻籁似是感叹，“老陈家里的年轻人倒是很有品味，这样一创新设计倒是保了这项技艺。若是上点釉，就算是梵高的星空也画得，到时候又是一大波流量呢。”
何风本来有些伤感，经过他这样一打岔，一个下子锤到他胸口，斥他，
“你好煞风景。”
闻籁哎呦一声，见他眼中隐隐约约有泪光，吓了一大跳，连忙探头去看他是不是真的哭了，“不是吧？你真哭了？之前怎么没觉得你如此至情至性？”
何风白他一眼，“懒得喷你。既然知道你错了还不端上来好吃好喝的孝敬我。”
闻籁见他依然那样没心没肺，瘪嘴干干地应了一声，领他往美食巷那边去了。
青瓦搭构的也不止水池，还围了不少菜地，都是老陈家里帮着乡里乡亲的搭建的。
就连各个路段的公示牌都是他们堆砌的，上面还经常贴着建设新农村的宣传大报。
何风倒是没有注意这些，左手一把有机蔬菜炸串，右手一直走地鸡烤腿，手腕上还挂着一口袋热气腾腾的玉米饼。边走边停，时不时和摊位上的老板搭话。
只见那老板一手舀一勺藕粉倒在青绿桃红的撞色瓷碗中，一手把长嘴热水壶翻在手臂上转了个花活，就着一个神奇的姿势把热水送进碗里，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搅拌那逐渐成型的藕粉。
“嗐，我之前是学会计的，好像还学到了硕士，没啥用。本来考了CPA，只差一年工作经验就可以拿证了，结果又到世界末日了。我就想着，我真的要拿这个东西吗？”
“你都不知道，我当时为了考证就业，头发愁得一大把一大把的掉，天天挑灯夜战，头发油得连洗发店都不想接待。熬夜熬得肝疼胃疼。”
那老板沉默了一会，突兀地开口道，
“其实除了生死其他的都不重要对吧。我当时因为有一科没有及格焦虑得想跳楼，现在我倒是想通了，其实人真的没必要那样逼自己的。谁不是来凡尘走一遭？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他人就不错啦。”
闻籁点点头，很是认可他，“看起来生活已经告诉你，向死而生的人生态度。”
何风听罢，心里有些发颤。一则是，人类的命运何其相似，已有的哲学思想总是在不同的人身上重生，生根发芽。
但人类不总是能够得到和运用前人的智慧的。
二则是，如此瑰丽的文明，居然会屈从于一个天上的小小无机物，实在是荒诞。
文明的传递偏偏又要依靠这恼人的无机物，这更是荒诞。
何风不免有些愤懑地想着。
他端走那碗热气腾腾的藕粉，将它递给闻籁，一脸郑重。
热量毫不客气地咬上闻籁的指尖，逗得闻籁哭笑不得。
“看你这架势好像是把传递所有文明的艰巨任务传递给我了，结果你只是想我看我被烫得跳脚？”
何风嘻嘻一笑，“果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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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小行星撞地球还有七年，倒数第八年里，人类实现了三大里程碑事件。
其一：技术革命，人类进入人工智能时代。
其二：星际威胁，人类成立命运共同体委员会。
其三：自杀浪潮，人类进入了低种族密度时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怀旧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