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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芦苇,还是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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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雾淡淡地打湿翠叶,
红色的血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上,
夜晚的阴湿被黎明逼退,
初生的红日卡在地平线上。
他们仍然不说话。
最后,有一个人张开嘴,
接上了最后一滴露珠,
跪坐在朝圣的阶梯上,
默念自己的罪恶。
学生问,老师啊,你怎么看star呢?
老师回答说,那是理想主义者的赌局啊,那是他们的答卷呀。
学生又问,那老师怎么看待这个人呢?
老师回答道,没什么看法呀,人嘛,人就是人嘛。
学生困惑了,那我们跪在这里赎什么罪呢?
老师呵呵一笑,你无罪啦,回去睡觉吧,留下这些凡世中看不透的人,苦海挣扎吧。
学生落泪,老师,我不忍心看到他们挣扎。求老师指点。
老师摇头,你我非佛,何渡世人,佛本虚无,谈何救人。
老师望向初阳渐起的地平线,唯有自渡啊。
自渡,是很时兴的话题了,起码在乐城区很热门。
star一语惊人,倒是让年轻人人反思起来了,什么时候AI都这样先进进步了。
所以他们问了star一个问题。
你觉得,人类的当务之急、最大的威胁是什么呢?
star思考了三天,也就是72个小时,得出来结论:
在七年后人类即将迎来大灭绝的时代,仍然有人不愿意和大家一起走到终点。star认为,这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精神界,营养匮乏,景色荒芜所致。
有些人不懂,骂骂咧咧地指责star说的什么鬼东西,听不懂,也不想听,只是凑个热闹就走了。
有些人也不懂,交头接耳地嘀咕,想商量个对错来,要么感叹一句跟不上时代的思维浪潮了,要么指指点点觉得他说得不对,现在的矛盾是生存和文明的矛盾,是资本分配的矛盾,是人性的矛盾……
反正他们自己内部就吵得不可开交。
有些人可能懂了,自哀自叹自怜,决定吃点好的犒劳自己,然后狠狠唾骂之前没条件培养的环境,最后上网感受一下共情,激情下单几本大红加粗“认知进阶”的书,堆灰。
有些人若有所思,但不与人讨论,只是发信息说AI可能真的要代替人类了。
最后只剩一小撮人,他们眼底燃起火焰,看到了其他的希望。奔走结盟,用红色哲学一点的话来说,他们开始想改造世界了。
所以,当芦苇,还是当猪?
其实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他只是一种选择。
何晴是何风的姐姐,混在被标为狂热者的队伍里,大声抵制AI技术对人类社会的渗透,要求把诗与远方还给人类。
他们的口号是,“人工智能剥夺了、垄断了人类的诗和远方。还给人类!把一切还给人类!”
对此star表示,人类怪可爱的,被抢了心爱的玩具,就挥舞着手,吵吵嚷嚷地哭闹,希望大人可以做公平的决断。
这话把何晴气了个半身不遂,单手提拎起来街边小小的扫地机器人就嚷嚷着要把star的总部给砸了。
她要star把她魔怔了的弟弟还回来。
她要star把她男友心碎弟弟的魂还回来。
她要star把她的诗与远方还回来,包括她美术老师的工作。
虽然她讨厌教一群蠢蠢的学生画鬼画符,但这不是让她丢工作的理由,起码她不认为人工智能可以发现孩子的创造力,可以鼓励他们发挥想象。
直到star只花了一秒钟,生成了专属美术老师,发现了每一个孩子的天赋爱好,心理状态,肯定他们的想象,指引他们到合适的路上去。
甚至治愈一些创伤,比如孤独的图景,比如害怕的角色,比如悲伤的颜色。
何晴破防了。
她说什么也要抵制star。
这个怪物。
何风确确实实已经死了,死在他认为值得的实验里,因为没有人比他还傻,比他还爱这个世界。
闻籁也死了,死于他认为值得的人上,因为没有人比他知道,何风的可贵。也没有人比他更爱他。
何风爱他的姐姐,他的姐姐是个好人,她发现了一个学习很差、不爱说话、相貌不讨喜的孩子,拥有一副温柔明朗的嗓音。
但他也接受,star对每一个孩子,都寻找到了他们的“嗓音”,就像是穿越到了小马宝莉里,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可爱标志”。
但这里不是动画片,世上也没有可爱标志。
被肯定了爱好的孩子们吵着闹着要退学,要追寻自己的特长梦想,报名文化艺术的学生占比优越,被称为老王牌组合的理科学院门可罗雀,实在是急坏了一群家长。
所以,“抵制star的狂热者”游街行为开始了,游街申请还是何晴去办的,忙坏了她。
可惜这场游街没什么作用,因为看得懂他们意图的人忙着加班和star抢饭碗,看不懂的人反而来凑热闹,问前面是不是有免费鸡蛋或者是免费奶茶领。
“你们要被AI奴役了!”
底下的人眨巴眼睛,“它也奴役不了几年了吧。让让它呗,孩子还小。”
气得何晴当场吐血,她觉得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托儿所。
闻南是闻籁的哥哥,是何晴眼中的头号大傻猪,每天除了吃吃睡睡不思进取,就是来捣乱她明天要交的投诉文件。
只有被一巴掌呼老实了才躲在一边哼哼唧唧地委屈,眼巴巴地等她来哄。
当然,最后总是她让步。
她哄人可有一套了。
投诉文件到底是没交出去,因为那个头号大蠢猪买了去巴厘岛度假的机票,跟她说,
买都买了,来都来了。
没有了何晴周旋的队伍一下子变成了散沙。
何晴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打不通,不是欠费就是关机。最后大家选不出来领头羊,只好作鸟兽散,一晚上就把所有群给退了。
等到何晴想起来她的手机时,才发现那个头号大蠢猪正带着她的手机下海游泳。
甚至不知道玩了什么把她的流量耗得倒欠话费,连电话都打不出去。
气哄哄地找他算账,他只会要滴不滴地落泪,嚷嚷着我只是想你能陪我好好玩,想你不要那么累,及时行乐巴拉巴拉。
最后及时地露出他的八块腹肌和宽肩窄腰,打了何晴一个措手不及。
直到都坐上回去的飞机了都没想起来这件事。
芦苇,还是猪?
这只是一种选择。没有对错。
但何晴还是忍不了star在她面前乱晃,所以她搬走了。
就像是当年怀旧区和未来区割席。智能区和数字区也分手了,单方面的,藕断丝连的分手。
其实只是不让star出现在生活里罢了。
“其实说不定人类科技树点歪了呢。”
何晴震惊于闻南突然的智慧,眼神示意他继续下去。
“人类应该思考一下怎么让star来给我按腿揉肩泡温泉,洗衣拖地米其林。”
何晴气笑了,嗤他一声后,好像被点醒了什么。
难道这傻子真的是大智若愚?
看向闻南清澈的眼睛。
算了吧,这傻子高考比她低一百多分,也就仗着家底厚才这么单纯。
第二天,何晴二话不说跑去自习考研,势必要造一个全自动零家务大平层,研发一个正常的star。
star很困惑,他以为,他的回答好歹应该激发人类的反思,然后争夺“诗与远方”的宝座,最后掀起一股建设精神图景的浪潮的。
这是他预定的思路。
确实是有用的。成长是痛苦的,起码他看到了新一代接受精神成长时忍受的生长痛,这说明人类确实是在成长在进步。
就算是迈过理想和现实的深渊,需要付出一些血色的代价,但那也是成长。
老师说,何晴是沾了光star的光的,不然一个失业在家这么久的人,在以前是活不下去的。幸好star提供的劳动价值为她兜底到了她找到目标的时候。
学生问道,这算是自渡吗?
老师又摇头,人这个字,你看有什么特点。
学生看了又看,二笔?
老师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左右依靠啊,相互支持才不会倒下。这叫互渡。
学生叹道,老师怎么说都是有理的。
老师笑他,那你就找出来老师的错,你就出师啦。
学生立刻拿起微缩平板,打开AI助手,一字一句地记录下老师的言行,以便他日后有能力了挑错。
老师美滋滋一笑,咱也是出息,学了一回孔子传道受业解惑了。
红色的血早已被土地吸收,那自愿结束了一切的尸体被运走掩埋。
他没能成功自渡,他和他身边的人也没能完成互渡。
救赎一词,何其沉重,渡之一字,谈何轻松。
毕竟不是渡的他人之河,载的也不是他人之舟,哪里能一样呢。
学生又问。
老师答,所以啊,我早就说过了嘛,唯有自渡。
学生气他,老师只是双标而已!
老师哈哈地笑,当你爱某些东西爱到愿意走进那未知的河,上未知的船,愿意走一次危险未知可能没有结果的互渡之途时,你就明白了。
渡他人,何尝不是渡自己啊。
学生连忙摇头,这太危险了。
老师看他,终于没说话。静静地等余晖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