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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番外三 ...

  •   晴空明朗,一只三寸大小的妖怪举着浓绿色大叶子,行至八原的山间,它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到一个人。

      幸得八原诸位良善的妖怪大人指路,它畅通无阻,明确地找到了她。

      身穿学生制服的少女立在开阔的山台,浅色的长发随着风散开,她背对着妖怪,似乎正在远远观望什么,身边还跟着一只丑陋的牛头妖怪。但即使未有见到她的正面,也能从那样洒脱的姿态和纤细的小腿看出这一定是个美人。

      举着叶子的小妖怪上前,激动地问说,“您就是夏目玲子大人吗?”

      “我,我是来拿回我的名字的!”

      “哎呀。”听到这妖怪的呼喊,少女回过头,她果然是位美人,有一副小巧精致的面孔,但她的眼睛却是突兀的红色,那样明丽的颜色让这副温柔的面貌都显得危险起来了。妖怪心想,这张脸总觉得应该是更温柔的瞳色。

      少女微笑说,“我嘛...我是。”

      妖怪欢欣鼓舞,在原地转起来圈。但它过于兴奋,没有注意到少女那副微笑下狡黠的恶意,也没有看到跟在她旁边的牛头妖怪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这里真的有神奇的术具?”的场珲提着小妖怪的后领,站在一个宽达三尺的平地巨坑前问。他穿着制服百褶短裙,但毫不在意大剌剌叉开腿站着。

      “有有有!放我下来!!”小妖怪半空中手舞足蹈交换,“你个大骗子!才不是夏目玲子大人!!”

      “我也没说我是【夏目玲子】,那是我的曾祖母。”

      的场珲,年十六岁,乃是现任经营除妖事务的场一门少主的一名堂堂高校生。当然,他的性别,为男。

      的场晖咧开嘴,露出细白的牙,一张柔和清秀的脸硬生生带上了几分阿鼻地狱鬼的恐怖阴影,他说,“谁让你是个蠢货,这都分不清。再叫唤我就把你丢到洞里摔成肉泥。”

      好恶毒的人!

      小妖怪被他吓得僵住。

      过了会儿,的场珲摇了摇小妖怪,看这只没用的家伙真的已经被吓成冻僵的冰棍,就把它扔开。他自己跪在洞边往里面看,寻思怎么进到洞里。

      这个巨洞仿佛吞噬了周围的光线,望进去什么也瞧不见,只有一片黑黢黢,他又侧耳去听,只能隐约听见从里面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

      有什么术具会藏在这里面?值不值得他冒险去拿,然后送给爸爸当生日贺礼?

      的场珲仍然在权衡,这个洞口不像平常的地方,更像是白纸上被墨笔杵到的一个点,无端令人惧怕。他眯着眼睛望着洞里,手撑着洞的边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往洞的方向倾斜。

      直到他意识到已经有点危险了,他匆忙后撤,然而身体循着惯性往里面掉去。

      来不及!

      的场珲心里叫道。

      但他闭上了眼,也没有下坠的失重感。

      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抱了上去。

      的场珲睁开眼睛,看见他被一个陌生的短发女人抱在怀里。

      “除妖人?”他问。

      那年纪不小的短发女人有一张无法确认性别的脸庞,笑起来的模样似曾相似,“我是史信。”

      史信把的场晖抱在怀里,手指替的场珲把凌乱鬓发别在而后,她抬起的场珲的下颌说,“哎呀,哪里来的这位小小姐?”

      的场珲面无表情说,“我是男的。”

      史信微笑着哦了一声,于是她松开手,反将的场珲推到巨洞里。

      被那个恶毒女人推到洞里后,的场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命丧黄泉了。但这个洞似乎出乎意料不深,他似乎只是摔到在地一样,而的场珲往上抬头,却看到明亮的圆形天空极为狭小——这意味着他所在的地方离地面很远。

      “起来了,少主大人。”

      一盏黄色的灯忽然燃起。

      坐在地上的场珲侧目去看,是那个推他下来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下来了。他马上沉下脸,手往裙兜里摸去,“你到底什么人!”

      史信并不关注他,四处摸摸石壁,说道,“你长这么大了,或许忘了,在你脑子不正常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提起这段弱智时期的场珲就黑脸,他又犹豫看向史信,问,“你到底跟我父亲什么关系?”

      “哪个父亲?”

      “…的场静司。”

      “现在嘛,是姐弟,以后嘛就不知道了。”

      “.....”的场珲敏锐觉察到这句话令人不安,问道,“你什么意思?”

      “呵呵…”史信确认好这里是她要找的地方,回头朝的场珲露出微笑,她这个微笑和的场静司过于相似,让的场珲心里顿起一阵激灵想要后退。

      两人忽然一阵沉默,史信提着灯往前走,的场珲见状只能跟在她身后。

      “你知道你和静司很像吗?”史信却说。

      “...哪里像。”的场珲心想他分明长得更像夏目贵志,有八原妖怪认证。

      “他也穿过女装,还有艺名,黑峰美彩。”

      “我没有这种癖好,这是七濑婆婆送给我的。”的场珲立马划清和的场静司的界限,并说,“——有照片吗?”

      “你如果问问夏目贵志,他应该有。”

      “精彩。”的场珲对家长们的往事叹为观止,说,“还是免了,爸爸绝对不会给我。”

      他也不是很想知道两位父亲在以前玩些什么情趣。

      “所以姑姑,您把我也带到这个洞里是为了什么呢?”的场珲问道,他背着手,摸掌中的符咒,心想不是不得已他不想和自己的亲人对上。

      史信用那副讨厌的熟悉神色会看的场珲,“哦,你并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以为你跟我一样。”史信转过头去,轻声说,“你知道逆流之水吗?人生如湍川,不可轻易追寻,无法回头。但如果你真的有一个可以改变过去的机会呢?”

      的场珲皱起眉头看她,这时候,他们通过一段极为狭窄的地道,前方尽是白光,等的场珲侧着身体穿过这道缝隙,视野兀然空旷明亮起来。

      史信走到中间,自顶部向下汇聚成钟乳石一般的尖端,下供着高高的石台。她看向石台上的一碗水。

      “用这个,可以杀死的场静司。”她的手指浸在水中,如冰一般彻透,长久以来的愿景快要实现,她心中却没有那种满足感。于是她回头看向的场珲,“不,不仅是杀死,更是抹灭他的存在。”

      “你还有个妹妹吧。”史信说,“你难道从来没想过你妹妹没有出生就好了吗?”

      她为什么能这么扭曲啊!地场珲大为震惊。

      “听说你的妹妹叫夏目花。一个孩子姓的场,一个却姓夏目,不是很奇怪吗?说不定有一天夏目走了,也只会带走那个女孩。”史信继续说。

      这番话让的场珲沉默下来,他盯着巧舌如簧的史信,不否认她的话有一部分戳中他隐秘的心思。

      小时候有一次,的场珲把妹妹夏目花带去山间的河流里玩,无意间夏目花落水,还被石头划伤了腿。等的场珲把妹妹救上来背回家,夏目贵志和的场静司惊慌又焦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花身上。

      但是没人注意到,的场珲湿淋淋站在一边,没人给他递上一个毛巾。他又热又冷,但可以忍耐,因为这时候父亲他们在照顾花。

      如果他这个罪魁祸首也生病了,一定会被看作是假装讨人原谅的。

      其实,那时候真的会想过如果没有花就好了……的场珲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也一直做着一个噩梦,梦见夏目贵志流着血了无生气,而父亲则捂着眼睛的模样。他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记忆还是幻想,也不敢向任何人确认。

      他只记得,那之后,花就出现了。

      啊啊,从此他学会了一个新词,妹妹。

      “只要有了逆流之水,和你同一份血缘的亲人就不会存在。”史信捧着这只石碗轻笑说,“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他,我觉得这不能算谋杀...只能算作,命运的一次捉弄。”

      弟弟的姐姐。

      妹妹的哥哥。

      两个人的位置恰好相反,但是,两个人品尝到同一份来自年长者的苦涩。你必须要忍让比你后来的孩子,你必须要理解父母对他的包容,因为你是哥哥/姐姐。

      可是,凭什么?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孩子吗?更甚至的是,我已经失去了独属于我的父母,为什么我还要失去更多?而他/她来得最晚,却获得了更多的幸福。

      “我听说,夏目贵志的友人帐是交给了花吧?”史信捧着水朝的场珲微笑,像一个魔女。

      的场珲握紧拳头,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姑姑,你年纪不小了,不要表现得像个得不到父母关爱的孩子。”的场珲突然轻松地说,“说到底,你只是为了当家主吧。”

      “我讨厌的场家。”史信弯起来的嘴角撇下去。

      “可就算是讨厌的东西,不想要的东西,竟然还是归给弟弟所有,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吧。”的场珲语气玩味,“父亲也不喜欢,可他不喜欢也能做得很好,这更让你生气了。”

      史信没有微笑了。

      “我和姑姑不一样,”的场珲干脆走上前去,与史信面对面,说道,“看着我的脸,我是夏目贵志的孩子,最多只有一半的场家的血脉。所以,你们扭曲奇怪的性格我也只继承了一半,我很爱花,也不会为这份爱痛苦。”

      那次夏目花落水后的场珲发烧,他也记不清自己有没有找夏目贵志求助,只记得他后来睡着了,醒来后看见的场静司摸着他的额头感慨,真有性格,以后会变成怎样的人呢。

      而夏目贵志在一边握着的场晖的手说,无论是什么模样,我们都会是他的家人,在他身后。而他的妹妹花窝在他被子外面,像一只小猫浅浅呼吸。

      【花一醒来就要哥哥。】夏目贵志浅笑着安慰他的孩子,【抱歉,珲...我发现太晚了,你一个人很害怕吧。】

      的场珲慢慢缩到被子里,把花抱紧,他的眼泪藏在被窝里。

      真是对不起……我是个糟糕的哥哥,我让你受伤了。

      对不起,我还希望你不要出生。

      “不好意思,”的场珲对史信义正言辞说,“花是我最宝贵的妹妹,谁伤害她我就伤害谁。”

      “再说了,姑姑您想报复我爸爸我也无所谓。”他继而抱怨,“可以不要牵扯我们吗?其实我更愿意姓夏目啊。”

      比起的场家错综复杂的人情往来,还是当八原的妖怪之主有意思。

      见史信怔愣,的场珲抢去她手中的石碗,猜想这就是那个术具。

      这时,顶上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珲!的场珲!你在不在?快上来,夏目找你找得气死了!”

      “他说你再用夏目玲子的名头骗人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出门!”

      这是夏目贵志的那只式神——斑幸灾乐祸的声音。

      从上方的小口伸下来一条绳子。

      珲干脆拉住绳子,做了个鬼脸说,“骗你的。您把的场静司弄没了,那我和花不就不存在了?我又不傻。”

      斑仍然大叫着的场珲的名字。

      史信也没有打算去争抢,她静静立着,看的场珲打算离去。

      的场珲忽然回头说,“姑姑,您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吧。”

      “父亲,我是说姓的场那位,一直挺期待家人好好团聚一次的拍个全家福的,虽然他没说。”

      他这样说完,扯了一下绳子,在上方的拉力下离开了。临前他冲史信做了个普通女高中生会做的比耶手势,甜蜜假笑了一番。

      史信揣着衣兜,仰头看这个穿着女装的少年潇洒离开。

      七濑说的没错,这孩子真的很令人头疼。她心想,估计的场静司大伤脑筋。

      一想到那张总是虚浮着假意的脸露出和普通人面对孩子时一样的无奈神色,她竟然也感到一丝看笑话的趣味。

      “如果是你父亲,可不会这么轻信我。”她说。

      的场珲这个孩子还太嫩了。史信的手指触及石台上那个钟乳石滴下的水滴,轻笑着自言自语,“这才是术具的本体啊。”

      只是……

      史信的手指浸泡到逆流之水间,其实,这水并不是往下滴,而是往上走着,而被错看成下滴。

      对着这逆流之水,史信沉默下来,她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看似完美的方法,才找到和的场静司这个人相处的唯一好结果。

      不想你死,也不想你活着,不想你承担的场家的重担,也不想你拿走属于我的,就算这份东西我并没有兴趣。

      ——那只能是你从来不存在,你对我的生活一点影响也没有。

      这是属于姐姐的爱。

      良久,她收回手指。

      “静司,你确实有一个很好的家庭。”

      然后她毫无留恋地往回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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