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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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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一次醒过来,她已经被铁锁链绑在昏暗的竹屋内部了。
屋子里没有人,不远处好几条锁链散落在地上,还沾着血,王露不敢细想,只能默默地流着泪。
竹屋封闭,看不到外界的一丝光亮,王露又未曾辟谷,将近一日没吃东西,她饿得头晕眼花,又因哭了好久,干渴从喉咙里泛上来,让她更加虚弱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露感觉嗓子要冒出火星子了,饿过了劲儿,只觉得胃里反着酸水,被锁链拘束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疼痛又更深地加重了恐惧,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直到她感到绝望,她以为自己会被渴死在这个昏暗的小地方,被发现时枯槁得没有人样——门开了。
长久被黑暗包围,突如其来的刺眼的白光让她目眩,有一瞬间的失明,仿佛落入更深的黑暗里。
原来是月光,她想,好亮的月亮,在凡世不曾见过。
月光竟也如此耀眼吗。
她虚弱地靠在铁链交织的地方,生出一股庆幸来,她没有被饿死。
未曾想到,竟是生不如死的开端。
“呦,还有力气呢,这小妮子倒是比那几个皮糙肉厚,不愧是穷地方来的。”
王露眼前一片模糊,只依稀听见一个尖锐的男声。
王露终于昏了过去。
“带走。”从那男人身后走出一个女人来,命令手下带走了昏过去的王露。
又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王露发现自己被换过了衣服,此时她身着破旧的囚服,黑色的墨汁在上面留下蜿蜒的笔记,混杂着不知是谁的血迹和不能细究的脏污,让人反胃。
但王露吐不出来,她的胃空空如也,只有晕眩感持之以恒地环绕着她。
突然一个温软的触感升腾在她的意识里,是左腿传来的温度,王露紧绷的神经叫嚣着突然而至的惊恐,她倏然低头,倒在她左腿旁的是一个看起来比她大上不少的女孩,那女孩紧闭着双眼,满脸疼痛,很轻微地颤抖着。
当她终于有力气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正对着的这个小屋子里的中央,坐着一个艳丽的女人。
皮毛丰满的白色野兽亲昵地匍匐在女人脚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自己的鬃毛。
那女人见王露醒来,掀起眼皮,没有感情地看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睛和那野兽一模一样,带着残忍的冷光。
“醒了,”女人开口,声音是低沉沙哑的,“你面前有个碗,把里面的东西吃了。”
王露眯起眼睛定神看着她,火把的光很暗,她看不清女人的脸,那人语气高傲,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她低头看向身侧,那确实有个破了个豁口的碗,上面只放了一个糖丸大小的丹药。
棕黑色的,色彩并不均匀的丹药,还能看到浓重的深红色隐没其间,还散发着一股腥臭的气味。
那女人见王露不动,嗤笑一声嘲讽道,“怎么,大小姐不肯吃?”
“不吃的话,我不介意帮你吃下去。”说着,那女人摸了摸那灵兽油光水滑的长毛。
虽然那女人语气轻飘,但话里话外透露出的那股子狠劲让王露心头一颤,怕那人做出什么更加恐怖的事情,她赶忙爬过去,抓起那颗丹药,囫囵吞了下去。
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充斥着她的口腔,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换来那女人一声尖锐的调笑。
“还算听话,不错。以后只有更加听话,你才能过得好一点,听明白了吗?”
女人走近王露,一手掐着她的下巴,左右摆弄了两下,喟叹了一句“长得真漂亮”。
而后,就着掐弄的动作,另一只手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一个小东西,飞快喂进王露的嘴里。
“享受你的好日子吧。”
女人留下这句话,带着那灵兽翩然离去。
那个不知名的东西下肚,压制住了恶心的感觉,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另一种折磨。
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在啃食自己,从皮肤到心脏,细密的痒意从灵魂深处弥散开来,瘙痒难忍,再更深地去体会,那种难捱的痒又变成了冷。不是身处天寒地冻的冬日的那种冷,是一个平常秋日,冷不丁碰上添柴的铁夹子,冷得一激灵。持续的冷远比疼痒更难耐。
王露无助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找寻让自己舒服些的姿势。
没一会儿,她便无力地躺在湿哒哒的地上,小声喘气,再没有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不到旁的声音,只有身体里那颗心脏剧烈跳动,她仿若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景象里,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直到另一个虚弱的声音出现。
王露眯着眼睛,仔细听了半晌,才在巨大的心脏的跳动声中辨别出一个旁人的声音来。
她混沌地反应过来,应该是她旁边那个姑娘在说话。
“不要陷入那个幻境里,再痛也要保持清醒。”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有几个音说得吃力,是颤抖的,但是又奇异得有些空灵。
“这到底是什么?”王露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满腹的委屈和惶恐,强装出来的稳重在遇到同样遭遇的人面前土崩瓦解。
倒在地上的姑娘一边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边安慰她,不过与其说是安慰,更像是完全绝望后的惨然。
“我也是才被抓来不久,这屋子里原本有好些人,后来,陆陆续续没了几个。还活着的其他人,都被关到别处去了。”
姑娘换了一个仰躺着的姿势,动作幅度很小,但还是出了她一身的汗。
王露为了听清她的话,用了十二分的意志力停住了蔓延的悲伤,奈何那姑娘声音实在太小,她只能凑过去,贴着她的脸。
一时之间,两个小孩像是在黑暗里紧紧相拥,互相汲取温暖。
姑娘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接着跟她说:“你被带来这里前,是不是去过成片的竹屋?”
未等王露回答,或者,她也不在乎王露的回答,只是一股脑地说着:“不同的竹屋里有适配不同灵根的阵法,待人进去了,若是合适,阵法便会亮起,人就失了意识倒下了。”
王露记起自己第一次晕倒前看到的那一抹奇异的光亮。
“我原本是跟着颜长老做事的,也就是刚才那个女人。”
好像渐渐习惯了疼痛,那人的声音开始连贯起来,甚至有些激烈:“那个可怕的女人,我跟着她很多年,从我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开始。可是,可是啊,一旦当我受伤,当我不再有利用价值,她就一脚把我踢开了,还要用我来试药,榨干我最后的价值。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那姑娘越说越激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癫动起来,很快,她的嘴角溢出血来,血迹慢慢扩大,她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更加大力地挣扎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直到她耗尽了所有力气,王露只能躲在一旁紧紧抱着自己,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害怕她发疯时被波及,眼睁睁看着她慢慢地又重新归于安静。
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这一幕远远超出了王露过去十几年的经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她面前,还是这样一个恐怖的死状。
王露的瞳孔震颤着,她感觉灵魂都颤栗起来,下一秒都可能会晕倒。
但是许是那丹药的作用,这一次她没能顺理成章地用晕倒来逃避现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眼前那片渐渐干涸的血渍幻化成了一朵朵红艳的牡丹,她开始怀念年少时见过的花田。
她为什么她这么倒霉呢,明明只是顺着父母的意愿来到灵光宗,明明她只是万千弟子中普通的一个,可为什么要让她遇到这样的事情?
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吧,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也许就是明天,她就会像那个女孩一样,倒在血泊里无人知晓。
她想来想去,想了很多东西,思绪无限放大,狠狠咒骂过灵光宗的那些个长老,偷偷思念过父母,最后,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她没有东西可以去想。
陈诺把她带出关押的竹屋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对他人的言语生不出反应来。
不论陈诺的手下又喂了她吃了几次不同的丹药,还是抽了她的血,亦或是她身边一起被关押的又换了几批,她都不再慌乱,剩下的只有默然。
在日复一日的被喂药,困扰于幻觉,再从幻觉中被疼醒后,王露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在小屋里死去的姑娘在生命最后一刻都一直怨恨着的那个女人,颜穗。
王露只知道她是灵光宗内门的一个长老,兴许也是这些恶人们的头头,因为无论是陈诺还是旁的那些个修士,无一例外都听她的话。
“没想到到这个程度了,还有人能坚持下来。”
颜穗倚着立柱,隔着地牢里碗口一般粗的牢笼门栅,像看路边的一只蝼蚁一样看着她。
王露被关到这个地牢里有段日子了,她见不到阳光,只能从喂药的次数算算日子。
“再过半月,会有一批新灵植过来。刘福晦让康恒那老狗加急给我们供应,估计还得扯皮半天。”
颜穗低头端详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说着。
“冯虎那边再过几日也要启程回来,到时候又热闹了。”
陈诺对颜穗那句不置一词,只眯眼笑着,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像是忌惮。
颜穗斜眼看他:“真没意思,陈诺,我还想看你和冯长老竞争一番呢。”
“我可不敢,人家冯虎可是宗主身边的大红人,还能有我什么事儿。”陈诺见她提起宗主,只能阴阳怪气回了一句。
陈诺哪里都比冯虎好,身世、天赋、悟性,甚至是待人接物,他没有一点比不上冯虎,可刘福晦就是偏爱冯虎,把他当心腹,陈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用一句宗主虽强看人却没眼光来宽慰自己。
颜穗啧了一声,似是感觉无趣,交代了陈诺一番后续的安排,便起身告辞。
她没有往地牢门口走去,反而转身去了更深处的入口。
“你又要去看她?”陈诺提醒了一句。
颜穗皱眉,为他的多管闲事感到不悦:“管好你自己罢。”
说罢,大手一挥将入口门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