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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六夜 ...

  •   谢乐宴把丹药交给在值的弟子,并当面清点了数量。

      出门走了没两步,他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冯虎。

      三年的时间没能在一个修仙者的脸上刻下哪怕是一道皱纹,冯虎和三年前癫狂地押着他看行刑时候的脸一模一样,只是好像更瘦削了,黑色的眼珠子凸起,更显得刻薄。

      冯虎没有转头,只是动了动眼珠,漆黑的眼瞳望向他,感觉有一瞬间的迟滞。

      谢乐宴寄希望于冯虎已经忘记了他这个外门小弟子,赶紧低头,作揖告别。

      冯虎没有拦下他,只是盯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谢乐宴感受到背后灼灼的目光,只能叹着气快步远离。

      回到灵植坊,赵蒙还在哼哧哼哧地从屋子里把肥料搬出来,施到灵田上。

      这三年来,灵植坊下的弟子数量一直不多,只每年新进一两个外门弟子,其余的新弟子都分散到各个峰去,尤其以灵兽峰为多。

      谢乐宴和赵蒙提起了剩余的事务,二人合计了一会儿,谢乐宴便独自一人往那座专门用来种植火心草的山峰去。

      今日是火心草灌灵肥的日子,赵蒙边埋头苦干,边大声喊着自己忙完了就过去支援。

      新的山头只用来种植,康恒长老便没有给它取名,弟子们私下里便约定俗成叫它草场。

      草场距离戒律堂所在的灵玉峰很远,中间还隔着一些小山头,和灵植坊更是几乎是灵光宗的最南面和最北面。

      谢乐宴在草场刚刚被分配给灵植坊的时候,便时常和赵蒙一起在山上彻夜养护火心草。

      那个时候,火心草刚移栽过来,娇嫩得很,他们两人轮流守夜,折腾了好几日。

      就是在一个轮值的夜晚,谢乐宴发现了一个密道。

      那天本该是赵蒙当值,但是白日里外门食堂的大厨热情地送来了一道新研发的菜式,谢乐宴因为被康恒长老留下整理药典而错过了。

      就是吃了那道惊天动地的新菜肴,赵蒙的肚子疼了两天,根本出不了门,所以才拜托谢乐宴帮忙顶上。

      谢乐宴自然乐意帮忙,顺便还给了赵蒙自己炼制的低阶还清丹,至于有没有用,就另说了。

      那日正好是外门弟子年度教考的后一日,一个寻常的十六夜。

      草场因为废弃多年,其实灵气很富裕,不过都是驳杂的灵气,不够纯净,这也许就是早年间长老们没有将自己的山头选在此处的原因。

      废弃久了的土壤,和尚且浓郁的灵气,便会滋养一种群居而生的灵虫,莹生。

      莹生朝生暮死,在死亡的时候,会点燃自己的身体,化作纷飞的淡绿色焰火,为附近的生灵提供它微渺的灵气。

      大量群居且同时迎来死亡的莹生,营造出了一个巨型的烟花,它们轻柔的灵力铺散开来,草场上所有杂乱生长的普通植物都开始舒展,呼吸,疯狂生长。

      谢乐宴置身于这场盛大的盛开,耳边是莹生飞舞划过翅膀振振拍打的声音,他体内的灵力也感到雀跃,伴随着灵气的呼吸而运转。

      自由和生命的伟大在于它永远奔腾不休,谢乐宴闭上眼睛,感受着丹田里暴涨的丰盈的灵气,它们流转,它们欢腾,那个隐隐的壁障在这种自由的流转运行中土崩瓦解,谢乐宴感受到自己境界的突破,隐秘中夹杂着欢愉。

      运转完毕,谢乐宴吐出长长的一口浊气,倏然睁开眼。

      莹生们还在双双伴飞,古老的野树枝丫伸展,枝丫垂到刚开垦过的灵田上。

      谢乐宴突然看见那片并不平坦的乱石堆,竟没有一只莹生在那处遨游,与整个草场此时的热闹格格不入,沉寂得仿佛终年无波的无涯海。

      这样特殊的迹象前几日不曾出现,当然,之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大规模的莹生同死,或许与天上这轮满月有关,这是草场迎来人类修士踏足后的第一个满月。

      月光清冷地照在石头上,白日里黑黢黢的石头变得灰蒙,照不到的角落,则是更深更深的黑色。

      谢乐宴空时总会去宗门的藏书阁读书,只是外门弟子身份限制,很多书他都无法借到,还是方田看出他的窘况,后来每每去藏书阁,都会帮他借阅。

      谢乐宴看到过这样排布的嶙峋怪石,他非常确定。因为那是一本谁都可以翻阅的书,破破烂烂的,摆在书架的最外层,最下层。

      没有人在意的一本旧书,上面没有修炼的法门,没有前人们朴实或炫技般的修行经验,它就是一本普通的书,白话流水账一般的像日记一样的书。

      上面记录了作者东游东洲的心路历程,而那幅与现在情况相似的怪石画,便是作者路过一个小秘境时画下的。

      那小秘境没有什么值得人探寻的宝藏或者传承,只是风景很好,万物随日月升起落下而自然生长,连石头,都显得莹莹有光。

      笔者用幽默风趣的言语讲述了自己在小秘境里生活的一个月,他融入了这方周天小世界,得到了追寻莽莽大道的路上,难得的安宁和歇息。

      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石头呢,谢乐宴不相信这样的巧合。

      他走近怪石堆,这里的视野很暗,莹生在远处发出的光更衬得此处昏暗,只有月色撒下的银辉斑驳地刻在石头上。

      月光,奇诡的明暗交错,游记里语焉不详的描画,谢乐宴脑海中充斥着这些,引起纷乱的思绪。

      他尝试着在这些思绪里找寻某种真相,他伸出手。抚摸在最近的那块大石头上。

      石头的触感很莹润,它不是冰冷的,带着一种非人的温度。

      一触即离,谢乐宴突然福至心灵,思绪里驳杂的线索全部隐去,那个唯一的可能性在他眼前铺展开来,出现在藏书阁里的未署名游记,熟悉的笔迹,一模一样的石堆。

      他收回的掌心微微汗湿,而后小心翼翼地穿过周边的石头,走到怪石堆的中心处。

      旁边高而宽的石头隔绝了光亮,中心处更暗一点,谢乐宴眯起眼睛,试图看清。

      他用手摸索着,掌心划过不同形状的石头,直到摸到一个尖利的锋棱。

      他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寂静的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很意外,心跳跳得不算快,他比自己想得更冷静些。

      谢乐宴用力握上锋棱,那锋利的能刺破人手掌的石棱却像是在手心中软化了一样,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他继续用力,锋棱安稳地安放在掌心里,随着用力的角度竟开始发生轻轻的扭转。

      而后,便是像暗扣一样,被压下,被推开,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末的光亮,冷冷的灵气扑面而来,那是一种终年不见阳光的冷,裹着月光,让人无端端打个冷战。

      里面是一个甬道,因为没有人走过,充满了瘴气和尘土。谢乐宴小心地从远处抱来一堆白日里割下的杂草,掩盖住入口,如今这座山已经不是无人之境了,万事还是要小心为上。

      做完这些,谢乐宴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甬道,甬道纵深,两边的石壁逼仄不堪,若是体型大些的男人,便是很难在此间行动。

      谢乐宴捂着鼻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里走着,一路上没有分叉口,还算平坦,只是越往下里走越深,甬道好像通到了一个很远的又很深的地方。

      他走了大约有一刻钟,就走到了甬道的尽头,谢乐宴没有带照明的油灯,外门弟子也没有专用的法器,于是他开始上下摸索,往甬道的两边,往尽头的石壁上。

      石板上凹凸不平地用钝器敲打出错落的平面,还有尖锐的铁器在上面刻画过的痕迹。

      谢乐宴缓慢地触摸着,直到他又一次在心脏高的石板处摸到一个熟悉的锋棱,他再一次握住它,按下,旋转。

      一个高深的阵法在眼前铺陈开来,甬道里一瞬间被照得无比明亮,甬道里随着谢乐宴进入而带进来的微末灵气开始运转,被阵法吸收,谢乐宴看见周围的石壁上用早已褪色的墨水写着两列大字。

      未等他细细品味,阵法开始变幻,把他整个人笼罩进去,下一瞬间,甬道里空空如也,再也寻不见有人来过的痕迹。

      谢乐宴在一片扬起的尘土中回过神来,四周仍是黑暗,但是远远的地方好像有乌暗的光亮,他起身,小心地往那边挪走。

      “他年任尔逍遥仙,不羡常年道从前”,谢乐宴回忆着刚刚看过的文字,前面的两句实在褪色得厉害,只能磕磕绊绊地看出一两个字,只有后半句,好像有人常常抚摸,描摹,虽然褪色,但显得更加油亮。

      那光源是一个火把,谢乐宴走近了,发现远远的墙上,立着那个火把。火把上的白布,那打结的方式,俨然是内门长老服上扣结的打法。

      火把隔着一扇小窗子,只能照亮窗前小小的一片,窗边有一个很大的铜门,看起来沉重又生锈。

      “你看见过那首诗了吗?”

      火把照不到的地方,突然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女声。

      谢乐宴才发现这个偌大的空间里,果然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你过来些,我看不清你。”

      那女人又说。

      谢乐宴只能从沙石地上反射的微弱的光,看见那处是一个被长长的铁锁镇压着的人。

      她的长发铺散在地,远远看着,也像是锁链一般。

      这个地方很大,比三个外门弟子的住处还大,他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所以才没有发现那女人。

      “见过。”谢乐宴回答,说着,往那女人身边走。

      “弟子是三年前来灵光宗的外门弟子,初次见面,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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