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第四十七章（BE） ...
-
大三下学期，我遇到了故人。
那时是四月底，天气适宜，星城师大和隔壁的两所名校一起举办了社团交流的联谊活动，参加可以加课外学分，所以我也过去看了一眼。
学校入门的长街两边各个社团搭起了遮阳棚，我一路走过去，与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擦肩而过。
那个女生停下，回头脱口而出我的名字。
我疑惑地回头，看着女生眼熟的面孔又惊又喜，“谢颖！”
谢颖走近两步，笑着和我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她长高了许多，五官没有什么变化，脸上的胎记去掉了，只留下轻微的手术痕迹，凑近了才能看见。
我们去了旁边的长椅坐下聊天，我看着“焕然一新”的谢颖，不由地惊叹：“你变了好多。”
“我脸上的胎记没有了。”谢颖笑着直视我。
“不只是因为这个，你变得自信又耀眼了。如果不是你叫住我，我在路上看见你都不敢认呢。”
“哈哈！”谢颖爽朗地笑起来，“少来！怎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我？”
“……，”我为难地挠挠头，向她解释：“当年发生了一些事，你留的联系方式我找不到了。”
“没事，现在联系也是一样的。”谢颖扫开手机把二维码亮给我，“加个好友吧。”
“对了，你是在师大上学吗？”谢颖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收起手机问我。
“对啊，你也在师大？”
“不是，我在隔壁南中大学。”
“那你是学霸啊！”
“不是啦。”
“……”
我们聊了许久，中午顺便去外面小馆子吃了顿饭。
结完账送走谢颖我回loft去找李坚，他上午去了望区那边找装修公司装修新房。
我到loft的时候李坚还没回来，我索性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等他。
十二点半，我记得很清楚，手机好几个应用同时给我推送了同一条新闻——星城一栋自建房发生了倒塌。
我愣了一秒，手指点进新闻。
倒塌的自建房就在望区，我突然心慌起来，赶紧给李坚打电话。
我打了好几个李坚都没有接，我一秒也坐不住，赶紧打车去望区。
我去了李坚去的装修公司，里面的前台告诉我李坚确实来过，不过十几分钟前已经走了。
倒塌的自建房离装修公司不远，我不放心地想要过去看一眼。
自建房附近被警戒线围了起来，警戒线外挤满了人，我站在最外圈什么也看不到。
我又给李坚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李坚在这个城市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我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联系谁求助。
不断有伤者从里面被抬出来，他们伤得很严重，人群里发出一阵阵惊呼，还有人举着手机在现场直播。
我守在外面，看着医护人员把一个个伤者送上救护车。
突然有一位胸口插着一根钢筋的伤者被担架抬了出来，伤者的脸和下半身被白布给盖住，发青的右手从担架边垂下，从伤处溢出的血把担架底布都给染成了暗红色。
我看着那只戴着红色编织绳的手，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我失态地朝着担架冲过去，半路被守在旁边的警察拦了下来。
我死命挣扎，声嘶力竭地让他们放开我。
“你们放开我！我看一看那是不是我哥！你们放开我！”
“你不要激动。不要打扰现场救援。”
我被几只手摁住挣扎不得，胸口一阵闷痛人就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我正靠在医院大厅的椅子里。
医院急诊科的病床已经挤到了走廊上，伤势不太重的伤者被安置在了大厅，我看着地上还没来及清理的血迹，只觉得眼睛都疼。
我又拿出手机给李坚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我就这么绝望地守在医院大厅，一个晚上没合眼，李坚也一个晚上没有给我回电话。
我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第三天上午，李坚的号码终于回过来了。
我接通电话，歇斯底里地朝对面喊：“你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先生你好，请问是机主的弟弟吗？”对面不是李坚，而是一个疲惫嘶哑的男声。
“我是。”我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非常遗憾通知你这个噩耗……”
我双耳耳鸣起来，对面说什么都听不清了。
我只知道李坚不在了。
我的灵魂也像是被抽走了。
我按照交代去太平间领李坚的遗体，医护人员将盖在他身上的白布一点点揭下，率先露出来的面部一丝血色都没有。
慢慢的他胸膛也暴露在空气中，在他右胸口的位置有一个圆圆的洞。
根据现场的监控，自建房倒塌的时候李坚正好从旁边路过，虽然他第一反应往外跑，但还是没赶上房子倒塌的速度，被一根钢筋穿透了胸膛。
“痛吗？”我问旁边的护士，“被钢筋穿透的瞬间会痛吗？”
护士同情地看我一眼，低头没有回答我。
我再也忍不住，伏在李坚身上痛哭起来，我还以为这些天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
我把李坚的骨灰带回了李家村，葬在了他妈妈的坟旁。
他的逝去太过突然，小小的坟是我一铲一铲挖出来的。
我看着面前的四座“土馒头”，大脑里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了。
李坚的离开也带走了我的一部分，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
我在没有李坚的世界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我又开始产生幻觉，我总觉得李坚还没有离开，我能看到他，我能和他说话。
大家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有我能。
难过半百的辅导员把我叫去办公室委婉地说了许多，最后提出要我先休学回家修养一段时间，不然这个状态领导和同学都很担心。
我求之不得，当天就收拾好东西走了。我回了李家村的老房子，每天就守着后山的几座坟包絮絮叨叨。
每次都只有我在说，他们从来都不回应我，我有些生气，躺在家里一连几天没去后山。
老房子的床散发着朽木的气味，我翻来覆去决定要亲自去找李坚，问问他为什么不肯理我。
我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后事需要打理，只是走那天最后一次去看了李晓阳。
李晓阳从职业学校毕业，已经开始干起厨师的活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察觉到我的失落与难过，情绪感知的敏锐是上天给予他的天赋。
为了安慰我，李晓阳给我做了许多好吃的。我毫无胃口，却还是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吃完了。
我看时间差不多，向李晓阳告别，最后一次抱了他。
我游魂一样避开村里人去了后山，躺在李坚的坟旁，双眼迷蒙地盯着远处将要落山的太阳，意识随着它一起消沉下去……
请原谅一个年轻的生命如此草率地逝去，当独活带来的痛苦超过求生的本能，死亡是我的又一次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