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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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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的事情解决了，我从输液室出来心情轻松不少，李坚靠着墙壁盯着空气在发呆，我轻声走过去双手突然拍上他的后背，“哈！”
李坚对我的恶作剧毫无反应，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他慢慢地转过身，两只手把着我的脸揉搓两下，“你们说什么了，这么开心。”
我挫败地拉开他的手，迈步先往回家的方向走，“没说什么，他妈妈没有怪我，还问我能不能一直和李晓阳做好朋友。”
李坚追上来搭着我的肩膀，“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说可以啦！”我扭头看着李坚，好奇地问：“我刚刚吓你，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不可能吧，我明明走路没声音。”
“有声音，是你自己没注意到。”
“我怎么不信呢……”
我不是有心想要争论自己走路是否有声音，我只是想逗着李坚多说几句话而已，在张雪梅腿骨折后，李坚整个人沉默了许多，总是突然盯着某处就开始发呆，有时候我叫他好几遍也没有反应，像是丢了魂魄一样。
每次我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打着哈哈说没什么，我再追问他就把话题扯开，他的逃避让我更加坚信他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把他的反常告诉了张雪梅，张雪梅不以为意，说李坚很正常啊，和平时一样。
我反驳道不一样，但是张雪梅问我哪里不一样我又回答不上来，我的语言匮乏，无法把李坚微妙的反应变化用精确的词语表达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他变得爱发呆了，这很不对劲。
张雪梅笑着摸我的头，说李坚只是长大了，人长大了就会有心事，等我再长大点就会明白了。
如果人长大就会有心事的话，那我想我还是不要长大了，我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人，像李晓阳那样。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无忧无虑的人是少之又少的，哪怕在我眼里天真无比，似乎不知道烦恼两字怎么写的李晓阳也会有烦恼。
快放寒假的那段时间，班级里涌着一股暗暗的躁动，虽然大家人还在教室里坐着，但是心早就飞走了。我也不例外，天天掰着手指头上学，恨不得一睁眼就直接到寒假。
李晓阳反常地没有表现出要放假的喜悦，整个人愁容满面的，他本来就是很喜庆的长相，圆润的五官耷拉下来，看起来好笑又可怜，像是一个受了欺负的老实人。
“唉！”李晓阳趴在桌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是他今天第八次叹气，他叹气时总是会先看我一眼，估计是想引起我的注意，我也诚如他希望的那样，放下手里的铅笔去问他怎么了，但是问了好几遍，他都故作高深地摇摇头，说没什么。
问了几遍他都不说，我的逆反心理也上来了，干脆捂着耳朵不理他，随便他怎么叹气，他看我不理他，又欠嗖嗖地自己凑上来，把凳子挪到我身边，嘴巴趴到我耳朵上叹气。
冬天呼出来的热气扑到耳道里痒痒的，我受不了用手肘推开他，故作不满地问他到底要干嘛。
“小韧，我好难过。”
“还有能让你难过的事情？说出来听听，让好哥哥我帮你排忧解难。”
“上周末，钱阿姨带了个男人来我们家，钱阿姨说那个男人有事要单独和我妈妈说，她就把带我去了河边玩。”
“然后呢？”
“然后到了河边，钱阿姨告诉我，来家里的那个男人其实是我的新爸爸，他马上就会和我妈妈结婚。”
“新爸爸？你自己的爸爸呢？”我们平时都鲜少提过自己的家庭情况，所以我一直不知道李晓阳其实是单亲家庭。
“死了，妈妈说他死了。”
李晓阳说得云淡风轻，我都怀疑他知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他平时的言行让我一直以为他的家庭十分幸福圆满，没想到原来他也和我一样，早早就面临了亲人的离去。
“那你不想要新爸爸吗？”
“不想，”李晓阳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他们都说如果有了新爸爸，妈妈就会生新孩子，有了新孩子以后，妈妈就不会喜欢我了。”
“他们？他们是谁？”
“邻居啊，张阿姨、王叔叔、孙爷爷，还有好多好多邻居都这么说过。”
难怪，嘴这么碎。
“那你妈妈怎么说的？她有说自己要结婚吗？”
“妈妈什么都没说。”
“你没有问吗？”
“没有，我每次提爸爸，妈妈都会很伤心，有时候还会哭，我不想让妈妈难过。”李晓阳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
“欸，你别哭啊，”我赶紧安慰他，“可能你妈妈没有要结婚的打算呢，你想啊，有些大人很讨厌的，他们就喜欢挑拨离间，吓唬小孩，要我说，那个钱阿姨，还有你那群邻居估计都是骗你的。”
“真的吗？可是钱阿姨说这个周末我妈妈要和那个男人去约会。”
“他们在哪里约会？”
“在镇图书馆。”
“那这样好了，周末的时候我陪你去镇图书馆，看看那个钱阿姨到底是不是胡说的。”
“真的吗？”李晓阳激动地拉住我的手臂，鼻涕在鼻孔里探了个头，要掉不掉的，“小韧，你真好！”
“那肯定啊，”我嫌弃地指了指他的鼻子，“你先把你的鼻涕擦了，等下要掉我桌子上了。”
“嘿嘿，”李晓阳傻笑两声，从书包袋子里抽出张纸把鼻涕擦掉，擦完还抬起头把鼻孔露出来给我看，“擦干净了吗？”
“擦干净了，你快回去坐好，马上要上课了。”
镇图书馆是一个公益项目援建的，刚开放时每天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这些人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来图书馆其实也不是为了看书，而是为了偷偷摸摸地把书拿回家，后来偷偷摸摸的人多了，就变成光明正大地拿了。
要说他们拿这些书回去有什么用处吧，其实也没有，但那时镇上老人的普遍观念是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没占到便宜就是亏了，所以这些书即使是拿回去只能当柴烧，他们也要抢，没抢到或者抢少了，他们还会拍着大腿说亏了亏了。
图书馆负责人没办法，只能把免费图书馆变为收费模式，要进图书馆必须花100块钱办借书证，凭证入馆。
这个方法的确减轻了老年人偷拿书的问题，但是很快的问题又出现了。
图书馆里面进不去，镇上老人又盯上了图书馆前面的广场，平时家里洗点衣服，熏点腊肉都要搬到广场上来晒，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洗衣粉与烟熏混合的味道。
夏天晚上这里更是热闹，大把人来歇凉，说话声夹杂着孩童追逐吵闹的声音，也算得上一番热闹景象。
如此，图书馆里慢慢没有人去，外面的广场到是成了新的镇中心。
周六上午十点，我和李晓阳在图书馆侧门的台阶处会合，这时已经接近年关，在外地务工的男男女女大多回来了，广场上除了拖着音响跳舞的老年人，还有许多返乡的年轻人和中年人在散步晒太阳。
一些小贩嗅到了商机，立马在广场四周支起了小摊，有的卖烧烤炸串、有的卖棉花糖糖葫芦，还有的卖糖精冲泡的奶茶，这里俨然就成了一个小集市。
要从人堆里找到李晓阳妈妈还是有点困难，我问李晓阳记不记得他妈妈穿的什么衣服，他点点头说他妈妈穿的黑色羽绒服。
我放眼望去，几乎都是黑色羽绒服。
“除了黑色羽绒服，还有什么特点能让你认出来你妈妈？”
“嗯……脸！我要是看到我妈妈的脸就能立马认出来。”
“废话！我看到你妈妈的脸我也能认出来。”
“啊。”李晓阳长大嘴巴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像是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算了，我们慢慢找，但是我们要小心一点，因为我们是偷偷来的，所以不要让你妈妈先发现我们了。”
“好！”李晓阳学着我的样子弯下腰，穿梭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
“小韧，”他小声地叫我，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我们这样好像电视里的刺客哟。”
我看他咧嘴傻笑的样子，似乎完全忘了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这家伙说难过其实是假的吧，想来玩才是真的。
“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干嘛的吗？”
“记得啊。”
“那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和小韧来外面玩啊，难道小韧你不高兴吗？”
“……”我看着李晓阳真诚的表情，原本要说的话也忘了，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还好吧。”
“哦，”李晓阳原本跟在我身后，与我隔着两步远，但是他突然小跑追了上来，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指着我的耳朵说：“小韧，你耳朵红了！”
我回过头，捂着耳朵凶巴巴地说没有，他像是没听到，手又指着我的脸，“你的脸也红了！”
“你再说我就走了。”我威胁道。
“我不说了！”李晓阳两个食指在嘴巴前打了个叉，“你别走。”
绕着广场转了两圈，我们终于在广场靠近池塘边的长木椅上找到了李晓阳的妈妈。
她真的和一个男人坐在一起，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李晓阳妈妈被哄得很高兴，不时捂着嘴巴笑起来。
“完了，钱阿姨说的不会是真的吧？”李晓阳问我。
“别急，先过去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我和李晓阳两个人静悄悄地走过去，躲到长椅右后方一棵半米宽的梧桐树后面，附近来来往往的人多，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们两个。
“说起来，我儿子和你儿子差不多大。”这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是吗，你儿子应该长得和你挺像吧？”
“挺像的，见过的人都说像，你下次什么时候有空，要不带上你儿子，我们四个见见？他俩年龄差不多，说不定可以玩到一块来，以后要是……，他俩还可以做个伴。”
“不了，阳阳他比较特殊。”
“那下次吧。”
“俊生，其实我今天和你出来是有话跟你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这么些天我们不是聊得挺愉快吗？”
“没错，但是主要我还没有做好再婚的打算，而且我也不确定阳阳他是不是能够接受。”
“难道你儿子一直不同意，你就一直不结婚？”
“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你儿子的情况我已经听钱姐说过了，我说句难听的，你和你儿子相依为命，你老了能靠得上你儿子吗？到时候你儿子照顾他自己都困难。”男人嗓音提高，语气有些恼怒。
“你什么意思，我原来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才愿意和你接触的，我儿子怎么样都是我儿子，你自己不是也有儿子吗？”
“我儿子和你儿子不一样，我儿子是正常人。”
“……”李晓阳妈妈愣了两秒，哽咽着问：“你说谁儿子不正常？”
“我没说你儿子不正常……”
“滚！你滚！”李晓阳妈妈打断男人的话，手指着石子路让男人滚。
听到妈妈哭了的李晓阳跳出来，双手推着男人的腰，“我妈妈让你滚啊，你这个欺负我妈妈的坏人。”
“阳阳，你怎么来了？”李晓阳妈妈没料到我们会出现在这。
我怕李晓阳说漏嘴，赶紧抢在他之前随便编了个理由：“我们在这边玩，刚好看到了。”
男人以为我们是串通好的来这一出，恼羞成怒站起来推了李晓阳一把，“你们合起伙来逗我玩呢？有意思吗？不愿就早说，浪费时间！”
男人拍拍衣服，拿着搭在椅背上的围巾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