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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隔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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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秉正整理完东西往停车场走,他嘱咐张鸣让他哥坐他来时的商务车,比轿车宽敞舒服一些。
张鸣在车旁打电话,隐隐约约地看到商务车上有两个人,方秉正直接拉开了车门,看着不该在这里的方宏,声音里压着怒意:“大伯,这就是你的规矩吗?”
方宏和方正谈得并不融洽,恶狠狠看了一眼方正:“你别怪我下死手。”他和方正谈裁员的事情没有谈拢,他知道方正肯定要大裁员,只是没想方正连自己都要裁,美其名曰要让他好好养老,他才五十岁,养什么养?他用投靠方氏竞争对手为要挟,没想到方正根本不怕,还奚落了他一番。
装得温顺仁义,也就方秉正这个小子觉得方正是个清清白白的好人。
方秉正想说什么,方正轻声笑了一下,却很自信:“那拭目以待。”他敢动方宏,必然是做好了一切准备。
方秉正想问在说什么,方宏下了车,撂下一句话:“我看你能护你弟多久。”
方正声音不大,但在方宏背后掷地有声:“有多久就多久。”
方秉正怕方正气坏了身体,刚想问他哥怎么样,方正突然递给他一份文件:“签了。”
方秉正接过笔,扫了一眼标题,发现是方正代理他行使董事长权利的协议,他想起他哥不想要股权,翻到了最后一页:“哥,这个方法真不错。”
他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协议。
方秉正把签好字的协议递给方正,方正在一旁签上自己的字,不放心地嘱咐:“下次签合约还是要看的。”他签好,递给了副驾驶的张鸣,对上了张鸣欲言又止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方秉正伸手调整方正的座椅,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机械声响,缓缓向后倾斜。方正的呼吸有些沉重,方秉正摸了摸方正腰部的护腰,放轻声音:“哥,勒得紧吗?”他继续说,“要不要解开?”
方正摇了摇头,方秉正只好坐回去,吩咐司机道:“先把我哥送回医院去。”
方秉正不知道方正来的路上坐车受了多少罪,车刚刚发动,方正的手按在胸前就没有下来,方秉正在一旁想给他按摩胸口,摸着方正微凉的指尖,根本掰不开,指尖因为用力泛着白,显得指甲因为缺氧的紫色更加不健康。
方正微低着头,微闭着的眼睛勉强还能看到撑着保持清醒的瞳孔,要晕不晕的。车上了高速之后,速度快了些,方正顶在胸口的手松了一下,手顺着胸口一点点滑落,滑到腿上后,掌心朝上,连掌心都没什么血色,泛着青白,手收拢着但到底还是颤抖。
方秉正慌忙找出硝酸甘油片,捏开哥哥的下颌将药片塞进舌下。方正条件反射地含住药片,干裂的唇瓣擦过方秉正的指尖,温度低得吓人。
司机踩了刹车,其实很轻缓,但方正没什么力气,不停地出着冷汗,向前倒去,喉咙里溢出几声破碎的呜咽,脖颈上绷起脆弱的青筋,又在安全带的作用下靠住了座椅。方秉正看见方正的喉结痛苦地滚动了几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翻搅。
方秉正突然想起早上的氧气袋,抬头问张鸣:“氧气你拿过来了吗?”
张鸣说在后排座,方秉正解开安全带探身去拿,看到了后面的大箱子,他问张鸣:“行李箱是干什么的?”
张鸣没说话,方秉正也不关心。他伸手扶着要向下滑落的方正,方正坚持一上午估计体力是到极限了,如果没有安全带,许是坐都坐不住,此时脖颈像是失去了支撑力,头颅无力地向前垂落。
方秉正伸出手,抚上他哥的脸,掌心触到一片湿冷的汗意,他托着他哥的头:“哥,不舒服得紧吗?”方正没说话,伸手吸着氧,氧气面罩扣上后,方正蜷缩的手指终于有了些许生气。
方秉正听见面罩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喘息,混着几声压抑的低吟,这声音像钝刀般割着他的心脏。他给方正擦了擦鬓角的冷汗,刚刚抱着方正哭的时候就感受到他哥被冷汗打透了,让张鸣去买热可可也不知道买没买,早知道就自己亲自去买了。
方正吸氧之后没那么晕了,他自己按着氧气面罩,方秉正担忧地看着方正,方正的唇瓣在面罩里张开着,比刚刚的青灰色要好看了一些。
司机向右前方进入了辅道,方秉正收回目光,问道:“咱家不是在机场的反方向吗?”他还抱怨过,出去拍戏太折腾,最后就是他哥给他在机场附近买了套小别墅,他什么都没管,只负责拎包入住。
不过,他哥在家的时候,他没去过几趟。
方正眨了眨眼,强撑着向后靠了靠,试图让眩晕的头脑清醒一些,没有回答方秉正的问题,垂眸看着有些发颤的手,思考待会儿有没有可能下车送送方秉正。
方秉正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白:“哥…”他握着方正细瘦的手腕,却不敢太用力,他强硬地和司机说,“我哥都晕成这样了,我说了先去医院。”
张鸣回头,非常抱歉地看了方秉正一眼。这个眼神让方秉正的心直直沉了下去,他刚刚已经猜到了,这是张鸣和他哥的共谋。
商务车停在了机场的停车场,方正摘下面罩的动作像是慢镜头,冷空气涌入肺部的瞬间,他压抑地轻咳起来,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道:“你先去度几天假,过几天再回来。”
方秉正盯着方正,语气有些失落:“是你让的?”他有些无助地问,“你把我送走要干什么?”
方正伸手给方秉正整理了衬衫,指尖擦过锁骨时冰凉一片:“别想这些,出去好好玩几天。”
“我不去。”方秉正想,他出国就没有好事,他哥得心脏病是因为他出国,心梗是因为他回国,谁爱去谁去吧,反正他肯定不去。
方正淡淡地说:“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重量。
方秉正说:“我想干的事情必须要干,我不想干的事情没人能逼我。”方秉正想了自己刚签的代理协议,他握着方正冰凉的手心,“哥,你要干什么,你代理我,我至少有知情权吧?”
方正没有拽开方秉正,也没有正面回答:“好好出去玩,最多一周,”他道,“不是一直想去富岛吗?给你准备了游艇和别墅,和你可可姐去,想玩什么玩什么。”
“我不是现在要去。”方秉正急切地问,“那你呢?是不是准备出院?然后再进一次医院啊?那是心脏,方正,我话撂在这儿,不管你对我什么感情,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
方正看了他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不想方秉正说出后半句。方秉正硬着头皮说:“我也不活了!”
“方氏有些高层不是你父亲亲自任命的,工程拿回扣、豆腐渣工程很多年了,这次要把这些人辞掉,”方正道,话未说完就变成一串压抑的咳嗽,他不得不按住胸口缓了缓,“这些人盘根错杂,不知道认识什么样的人,所以把你送出国度假,我说清楚了吗?”
说完这段话,方正今天的气力已经耗尽,他眼前泛着黑,紧皱着眉,咽了几口唾沫,静静地看着眼眶微红的方秉正,他舍不得,但放在国内……他怕有个万一。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隔离。
换句话说,他哥替他背上这个心狠手辣的骂名,方秉正想,这应该是最浅显的,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东西,他哥没和他说而已。
方秉正意识到,说到这么清楚,这个国,他一定得出了,他干巴巴地说:“那你…”
方正拉开门,下了车,冷风灌进来的瞬间,他明显晃了一下,扶住车门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方秉正不想走,但他哥这个身体生不了气,他牵着方秉正的袖口,语气放软:“哥,别让我走,好不好——”
方正没说话,让司机拿了箱子,原来后排座的两个大箱子是给他准备的,他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方正他们计划很久的,他想不想…都得走了。
他松开方正的袖口,方正拿出方秉正的墨镜,给他戴上,指尖有淡淡的消毒水味,甚至还摸了摸他的头,但方秉正在这件事上一时半会没办法被哄好,低着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