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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少碰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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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朱家角古镇。
下午六点,许兆刚刚结束一天的拍摄。这次拍摄的剧名为《栖息之地》,以明清更迭时期为背景的武侠剧,上天入地劳神伤身的戏份一样没少,他又向来不用替身,一下午的打斗戏拍下来精疲力尽。
“兆哥辛苦了!”助理小王递水献殷勤,“演得太牛逼了!”
许兆接过:“多谢。你也辛苦。”
忙活了一天,回到休息室换了衣服,许兆腰酸背痛。
他头贴着软椅靠背,仰着脸死盯着刺眼的吊灯,难受恶心的症状又开始发作,灯光在视线里逐渐模糊,像溺在海里看倒映在水面的日光。
这症状断断续续了十年,许兆早已习惯与其共处,甚至开始演变成病态的喜欢。
经纪人骂他有病,他自嘲:
是的,他就是有病。
偏偏老天不让他继续犯病,屁股还没坐热,桌上的手机开始催命般响铃。
“啧。”
更烦了。
忍无可忍,许兆拿起手机想冲人发个火,定睛一看来电:
北京精神心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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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的警报声将手术室的死寂划破一道口子。
这场突如其来的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伤者来自附近一家精神病院,听说是突然发疯用水果刀捅了自己,穿透了肝脏,又殃及肠道,送过来时已经奄奄一息。
"血压回升,准备关腹。"左云山示意助手缝合,他刚摘下染血的手套,走廊便传来一阵骚动,穿透了气密门,有年轻护士压抑的惊呼声:"真的是许兆诶..."
许兆?
左云山做手术时冷静如机器,此刻心里却泛起浪花。
随后又归于平静。
毕竟这个世界上重名的人多了去,大街上叫一声张伟李明都不知多少人要回个头。他断断续续找了十年的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自动现身?
左云山骂自己天真,打开手术室的门正要面对泪眼婆娑的某位重名小伙,结果看见了一堆白大褂挤在走廊当背景板,迎面冲过来个身形高挑的气质男,还携了点古龙香水味儿。
“医生,我母亲......”气质男话说了一半,另一半卡在了嗓子眼里没憋出来。
左云山愣住,手里的医用酒精擦了一半,人是静止的,交握在一起的手因为液体挥发又凉又麻。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和记忆中多了些差别,可千错万错,左云山认人的能力不会错。
真的是许兆。
他没想到自己的天真成了真,心心念了十年想要揍一顿的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找揍。
碍于其家属病重,他决定先以大局为重,短暂做个称职的医生和绅士:“抢救过来了,手术很成功。先进ICU观察几天,没问题再转普通病房。”
“...谢谢。”
男人声音微哑又低沉,比十年前稳重很多。
医院走廊灯光昏暗,此刻已经很晚,左云山也记不清是几点,大概是午夜。
他偷瞥了眼面前的人,没敢看脸,只觉得比从前高了许多。
某个白大褂的手机“咔嚓”一声,闪光灯亮得堪比山寨机,左云山被晃了眼,才把注意放在后边乌泱泱一群人身上。
他皱了皱眉:“各位是没见过做手术么,还需要保留术后影像?”
左云山在医院出了名的脾气差,此时在场的又多为后辈,人人都惧他三分,生怕哪天手术刀成了绝命刀。
没人敢接话。
僵了几秒,一个眼镜有啤酒瓶厚的护士小姑娘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准备自我牺牲:“左医生,您...您身边的那位是许兆...”
左云山莫名其妙,歪头回答:“我知道。”
他琢磨了一会,察觉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叫许兆?”
他和厚眼镜面面相觑,厚眼镜犹豫片刻,还是解释了:“您不知道他是明星吗?我...我是他的粉丝...”
明星?
左云山抬眼,措不及防对上许兆垂下的目光,许明星挑了下一侧浓眉,视线躲开。
谁也没在看谁。
厚眼镜看看许兆,又看看左云山,好像有点开窍:“左医生好像和兆哥是同乡?你们以前认识吗?”
“认识。”
“不认识。”
场面是大写的尴尬。
许兆还要再补一刀:“少碰瓷。”
“?你他妈…”
他好像不愿话题再进行下去,没等左云山说出后半句便转过身道:“感谢医生们如此关心家母,我母亲之后的治疗和恢复还要拜托各位,但希望诸位将拍到的照片和录像都删除,我马上会和贵医院签保密协议。”
“麻烦大家了。”
————
北京正值深冬。
窗外的风刮得很大,依稀能听到季节残存的枯叶在地上翻滚地沙沙作响。天气预报说,今晚开始会有为期三天的大暴雪。
左云山人坐在办公室,抱臂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心跑到外面淋起了雪。
浇不灭他心里的怒火。
这人到底真不认识他还是假不认识他?
两人坐在桌两侧半个小时之久,除了身份为医生和患者家属间的官方对话,其余时间,许兆一直低着头翻阅手里的报告单。神色认真,坚定的仿佛要入党。
左云山终于忍不住:“你...现在在拍戏?”
许兆翻页的动作顿住,指节微蜷,还是没抬头看他:“很关心我的日程?”此人又幽幽来了句欠揍的,“请左医生自重,不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左医生气得就要心肌梗塞。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他以前不这样吧?明明......
啧。
“许先生可真是多虑了。”左云山语气冷得要命,“不要以为自己是明星全世界的人都围着你转。”
“容易得妄想症。”
“你母亲伤势很严重,ICU出来,至少还要住院一个月。”他右手食指轻推了下鼻梁上的银框眼镜,骨节分明,“我作为医生,要对自己的患者负责。”
“我看了她的病例,有很严重的PTSD,建议是有家属在身边照料。如果许大明星拍戏繁忙,可以叫别的家属或者请位护工。”
“还有就是,我刚才就奇怪,”左云山靠着椅背,盯着许兆挡在额前的碎发,“许大明星明明口齿伶俐,怎么看起来好像很怕我?还是...你在心虚?”
“左医生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低头不看人?你们当明星的都是这么对待别人的?”
许兆终于从报告单里抬起头,双臂倚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将脸怼在左云山跟前,距离不过咫尺。
“这样左医生满意了?”
左云山就算再气,也措不及防被这张英气逼人的脸帅到。就算十年前朝夕共处,此时心里还是不得不感叹:
人怎么能长成这样。
老天爷赏饭吃,他不红天理难容。
两人就这样脸贴脸对视了十几秒,眼见着气氛越来越诡异,事态越跑越偏,左云山气势减半,突然弱弱问了一句: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这句话抛出去,两人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几秒后,许兆先撤回一张帅脸,距离变得礼貌:“没见过。”
“左医生刚才的建议我都记下了,之后会找人照顾我母亲的。”
他顺手拿起一旁的半张纸,写了一串数字后递给左云山:“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母亲有情况随时找我。”
许兆就这么匆忙道别。
左云山笃定,这是落荒而逃。
他的眼睛告诉我,他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