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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对镜(回忆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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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独属于夏天的燥热在夜间也不遑多让,好在这里只有两位修者,这些燥热对他们来说什么也不算。
只有言语,才能点燃他们心中的火。
席黎想,他的情劫,或许要度不过去了。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干柴烈火,也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质问。席黎整整衣袖,言生尽便转了身,二人一前一后地往屋子走。
言生尽关上门之前,席黎终于说了话:“明日带你去山下,不必早起了,记得穿衣柜里那件带宗门徽识的衣服,带你认认人。”
言生尽轻声“嗯”了一声,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
没有再回头。
第二日下山时方才辰时,同昨晚上不同,这次是席黎走在前面,言生尽跟在他后面,清离山并非不能使用灵力飞行,只不过二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出来,直到走到了山脚下才使出灵力。
三清门主峰的大堂中坐了四个人,有的看上去还年轻,有的却是老人的模样,只有一双眼睛还闪着光不似老年人。
言生尽正要行礼,他身旁的席黎扶住了他的手臂:“坐着就行,别拘谨。”
他这句话说完,大堂中的人都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一位穿着艳丽红裙的女子朝言生尽招手:“来,坐我这,小师叔。”
她这一声,言生尽原本都迈开的步子硬是停了下来,坐那女人旁边的男子扇着扇子取笑道:“看你把小师叔吓成什么样了,小师叔来我这坐,我给你吃瓜子。”
“你又带瓜子来开会?!”女人横眉看过去,“等会儿你自己留下清扫!”
言生尽看着他们的交谈,只觉得不知该怎么走,求助似的看向席黎,席黎笑着拍拍他的胳膊:“去坐中间左边的那个位置,别理他们。”
吵吵闹闹的大堂又骤然安静下来,好几个人都用一种看稀奇动物的眼神看向言生尽。
“席师祖居然会笑吗,”咔嚓一声磕瓜子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来,扇子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把瓜子开始磕,“莫非传闻是真……额啊。”
他话没说完,就被旁边女子来了个肘击,痛得只能闭嘴捂着肚子蜷缩起来了。
待言生尽坐下,这个大堂除了最边上的两个位置,已经都坐满了,言生尽这才意识到不妥,想要站起身来:“师傅……”
席黎手按在他肩膀上,言生尽便不动了,眼睁睁看着席黎站到了他椅子的后边,只留下一只左手放在他的右肩上。
主位上坐的是这几人中唯一一个老人,他看上去慈眉善目,只不过也是唯一没有过表情的人,说起话来颇有威严:“席师祖,这便是你那徒弟吗?”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了,言生尽下意识坐正了身体。
“都是自己人,在这里做什么姿态,”席黎没回答他的话,反过来训斥他,“在小辈面前习惯了是吗?”
听到席黎的反问句,除了这老人,剩下三个人也同言生尽一样坐直了身体。
“主位坐的是门主,萧格,那使扇子的叫做萧元端,他旁边的是贺芸心,”席黎一个个介绍过去,被他点到名的萧元端和贺芸心都同言生尽挥了挥手作为打招呼,最后那人坐在言生尽的左手边,他早就忍不住打量过,这人一身黑,就连脸上都戴了一个狰狞的面具,什么都分辨不出来,“这位是征,不爱说话,女性。”
征点了点头。
萧格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然后眼睛一睁一闭,再看过去,他已是面容清俊看上去不过弱冠的男子:“这不是,以为是徒弟吗,小辈面前,我还是老一点看上去更有威慑力。”
他说着便言生尽眨了眨眼睛:“是不是呀小师叔?”
言生尽状似不知该说什么,实则听着系统的播报,都快按耐不住嘴角的微笑。
他知道就连这几位都认为他是席黎叫做“徒弟”实际是“媳妇”的存在了。
席黎指尖一动,萧格的脸被迫扭到了另一边,同萧元端面面厮觑,萧元端嗤地笑出声来:“抱歉抱歉,我实在是看不了师哥的正脸。”
贺芸心白了他一眼,还是提起了正题,这正是他们今天聚在此地的原因:“席师祖,既然你同小师叔真是这样的关系,那我们便不对外澄清了。”
席黎:?
“什么关系,什么澄清?”席黎想他只是阻止了萧格对言生尽发难而已,难道他错过了什么事,怎么对贺芸心说的话一句都理解不了。
贺芸心很无奈:“您和我们演什么,不就是您找了个徒养媳吗,这事我们见得多了,不会嘲笑您的。”
一言不发的征猛猛点头。
“等等,”席黎更困惑了,“什么徒养媳?什么传闻?”
可喜可贺,席黎终于发现了他在外面的名声已经变得很奇怪的事实。
言生尽嘴角的笑实在憋不住了,只能低下头装作害羞。
他的人设值突破30了。
*
言生尽晚上见到席黎时,是在他的屋檐上。
席黎今天来得不声不响,似乎并不想言生尽知道他来了,但他一天都没落下,今天却一声不吭地没了踪影,言生尽又知道席黎晚上还是下了山,所以在洞听房子里坐着没见席黎敲门进来后,便走了出去。
刚到院子里,便看见屋檐上席黎投下的影子。
“洞听,你还是出来了。”席黎的声音里有几分疲惫,他今夜似乎有什么不同,言生尽靠近坐到他旁边时,他也无动于衷。
他这句话里带着叹息,带着悲哀,还带着释然。仿佛言生尽让他彻底想通了什么事。
“怎么,”言生尽仰头看月亮。月亮没有很圆,也不是月牙的形状,而是正正好的一半,“你想通了什么?”
“……”席黎应该偏头看着他了,言生尽想,他只有余光能看见席黎,只能知道他的一些大的动作。
“洞听,你想通了吗?”席黎不答反问。
他们俩其实需要想通的是同一件事,只是洞听这个身份,应该不知道,所以言生尽只能沉默。
“你想怎么对他?”席黎不用提那个人的名字,他知道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言生尽看向席黎,他果然一直盯着言生尽看,等着他的回答:“我不会带走他。”
这句话说出来,言生尽就像放下了心事,第一次对着席黎笑得畅快:“我对不起他,但我不能为了他放弃一切,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席黎眼里,言生尽就像周身兀然亮起了光。他快要突破了。席黎知道,他对这个情况再了解不过,他曾见过咎子明的突破,也在梦里渴望过自己的成功。
“那我怎么办,”席黎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半句几乎是自言自语,“那他怎么办……”
言生尽眼睛半眯,总算知道他奇怪在哪儿了。
“席黎,你用分身见我。”
因为在他那本体所在的清离山上,席黎推开了他的门:“言生尽。”
言生尽正侧身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书,见他进来,一个鲤鱼打挺:“……师傅!”
席黎“嗯”了声:“在看什么?”
言生尽僵了一下,试图把手里的书往被子里塞,又觉得这样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整个人就不知所措起来:“是,家里带来的书。”
这谎言属实拙劣,但席黎没有戳穿,只是记住了那书封面上的名字,随后几步迈到言生尽床榻边,在言生尽惊讶的目光中坐在了床上:“今日,有什么不适吗?”
言生尽迷茫地摇了摇头,席黎伸手抚上他的脸:“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到别人说的话,今后不会再有人乱说话了。”
“对不起,我担心他今夜会睡得不安稳。”
席黎的两声道歉同时响起,言生尽揉了揉太阳穴,同时操控两具身体还是太费心力了,他意识到自己的灵力开始波动起来,说话的口气也变得不好起来:“你把目标转移成他了?”
这话很是直白,好似言生尽偏要扯下他的面具来,但这又在情理之中,毕竟洞听与言生尽的关系还摆在这里。
席黎半阖上眼:“不,他不是我的目标。”
他是我的情劫。这半句话席黎没有说出口。他实在没有脸说出口,毕竟在他面前的,是言生尽的父亲。
“我会闭关。”席黎信誓旦旦,他同他的分身一起说道。这是他刚才看到言生尽顿悟产生的想法,他本想让言生尽回到洞听这里,但既然洞听想要追求大道,那他会照顾好言生尽。
最好的办法便是闭关,远离言生尽,远离他罪恶的一切的源头。
席黎想要吻上言生尽的脸颊,却被他避开。
言生尽选择静观其变。他知道,席黎无法度过道劫了——他的道有了裂痕,欲望在破碎。
他亲吻洞听,也亲吻言生尽。
却被言生尽避开。
因为那从来不是两个人。
言生尽冷漠地想:席黎的价值已经几乎榨干,死活与他何干。
席黎的两个吻都被避开,他只能将额头抵在言生尽的肩膀上,作为他徒弟的言生尽拍拍他的背,似乎很担忧他:“师傅,你怎么了……”
滚烫的泪水滴落,比他们二人的体温都要高,烫得席黎不知所措起来:“没事,没事。”
他只能含糊地安慰被他吓到的徒弟:“没关系,师傅没事,师傅要闭关,你要是遇见什么事,便去找今日我带你见的那四人,记住了吗?”
“师傅……”他的唇被席黎的指尖抵住,只能把问话咽回去,他想问席黎发生了什么事,想知道他能帮席黎做什么,但弱小的他只能在席黎的制止下乖巧地点点头。
而席黎看不见的地方,言生尽的目光只能说是冷漠。一个一事无成的金丝雀,这是他所认为的这次的人设。
但现在,席黎没有用了。他对他来说,反而是阻碍。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