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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卦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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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百年的周扒皮经历,已经将诸怀的脸皮修炼成铜墙铁骨,可他没想到,今日会冷不丁蹦出来一个比他脸皮还厚的人。
诸怀拂袖而去。
得罪仙长的宋陵只能孤独地锁好门窗,等着时间一到便背上今日的战利品,独自回到燕国。
太庙里并未什么变化,只有燃尽的蜡烛昭示着时间的推移。异世界的一日,在燕国也不过只有两个时辰而已,且这次旅行并未带来任何不适,先前忙碌的倦怠感瞬间消失不见,身体一如从燕国离开前的状态,头发与衣裳也变成了原先的模样。
真是奇妙。
宋陵刚一抬脚,便发现了旁边酣睡的小姑娘。他瞬间弯了弯眼角,正想上去吓她一跳,结果一凑近江羡鱼便醒了。
意识到宋陵平安回来之后,小姑娘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下子便扑了上来,跟小猫似的。
宋陵心里软乎乎的,拍了拍自己的小皇后,大大咧咧地安慰道:“瞧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江羡鱼闷闷地道:“方才吓死我了。”
虽只有两个时辰,于江羡鱼而言却漫长至极,仿佛无休无止一般。
江羡鱼只比宋陵小一岁,但她拔个儿晚,比宋陵矮了整整一头,虽生得粉雕玉琢但到底还有些稚嫩,宋陵也一直拿她当做妹妹看待。
说来也是无奈,偌大的皇家,只剩下他跟阿鱼了。燕国历任皇帝都是勤勉的仁君,毕生追究便是将燕国治理好,压根没有心思纳妃生子,以至于皇室子嗣艰难,到了宋陵这一代,皇家竟只有他一人。
先帝不介意儿女多寡,对他而言儿女多了反而不好,毕竟养一个已经够费钱的了。他除了照顾宋陵,便一直在忙着国家大事,扣扣搜搜地攒了一辈子都钱去兴修水利。因为穷,直到先帝晚年工程才逐渐有了雏形,可惜他始终没看到完工的一日。
先帝弥留之际,朝中官员力劝宋陵与江羡鱼早日完婚,一则,二人已经到了年纪,宋陵十六,江羡鱼也快过及笄之年;二来,此番还可以借机冲冲喜。当时先皇病危,江羡鱼的父亲江丞相也病重,君臣二人病到一块儿,索性就一起冲好了。
但事实证明,冲喜一事压根就是无稽之谈,君臣二人在一月内相继离世,江羡鱼还有母亲跟弟弟,宋陵却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年纪本就不大的两人相互扶持,很快便处成了亲人。
今日的经历太过离奇,宋陵也有好些事想要分享,索性坐下来一次性说个痛快。
尽管他只经营一个废品收购站,且目前收购的种类有限,但在整理上任老板留下来的旧物时,宋陵还是倍受震撼。比起如今,后世的那方世界无疑是仙境,不论是粮食、衣物亦或是所用器具都极为丰盈。
这么多的机遇,宋陵毫不怀疑自己能在后世发家致富,而后惠及燕国。尽管诸怀给他设置的束缚颇多,宋陵如今还处于举步维艰的状态,但他从不会怀疑自己。
这也跟先帝的教导有关,燕国贫困,宋陵跟着他父皇学得最透彻的便是苦中作乐。没有希望尚且还能坚持,更不用说如今有了指望了。
他甚至已经规划好了,半年内要将垃圾收购站扩大一倍。届时赚了钱买粮食、修水利、建学校,再免个三五年的赋税!
父皇没有完成的宏图大业,他来完成!
历代先祖没有治理好的江南腹地,他来治理!
他可是被仙人选中的幸运儿,必定能带领燕国走向强盛的。
吹嘘完,宋陵又喜滋滋地打开自己的包裹,除两位阿姨塞过来的馒头外,宋陵还在巷口处的垃圾桶旁发现出了一盒弹珠。
弹珠宋陵当然见过,但都是用玛瑙或石头所造,他手上的可是用琉璃制作的,晶莹剔透,比当世的任何一尊琉璃制品都要出彩。如此宝物竟然被人弃之如履,宋陵当然不会视而不见,洗干净之后便揣兜里带回来献宝了。
“回头让宫人将这珠子镶嵌在冠上,让你换着戴。”宋陵说着便挑出了几颗最好看的。
江羡鱼拨动着几颗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子,也如宋陵一般笃定异世能够发财致富。这样的宝贝若能多带回来些,转手便能卖出个好价钱,她又问:“那仙长允许带这些吗?”
“仙长不管,他又不是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只是不许我带种子、铜矿之类的回燕国,余者皆不管。”
江羡鱼眨了眨眼,从宋陵的讲述中大致可以推断些东西。这位仙长性情悭吝,一心只想赚钱,他应当不会只绑定了宋陵,多半还有别的人选,所以宋陵在异世也较为自由。只是这位仙长却也古怪,分明追求钱财,为何又让宋陵只收些不值钱的东西?这样拖累赚钱进展与升级进度,仿佛只是为了让宋陵消磨时间一样。
有必要么?
无人能解答,江羡鱼还未想明白便被几个宫人急匆匆打断,说是高丞相携国师与礼部尚书求见。
宋陵拿着两颗弹珠准备给国师几个见见世面,并将剩下的东西一道交给江羡鱼。
临走前,帝后二人还虔诚地给列祖列宗上了几炷香,祈求先祖保佑仙人常驻,并助他们早在后世发家致富。
燕国虽然穷,但一应规章制度跟齐国没什么两样,只是官员比齐国少了许多而已,有的甚至身兼多职。譬如国师陈知玄,他既是国师又管着太史局,还兼任吏部尚书,可谓能者多劳。但好在平常政务不算太多,陈知玄本人也比较懒散,倒也忙不到哪里去。
来者三人,两鬓白发的是高丞相,旁边仙风道骨、人模狗样的是陈知玄,另一侧身材圆润的是礼部尚书俞忠。
宋陵正要显摆自己的宝贝,那边俞忠已经率先开始回禀:“陛下,蜀国又要遣使来贺了。”
啧……宋陵的好兴致荡然无存。
蜀国打不过齐国,但却时常过来找燕国的茬,隔一两年派个使臣过来挑衅。要么嫌弃燕国穷,要么嫌弃他们没有好东西,或是再带几个武将比试拳脚弓马,势必要将他们狠狠踩一脚。若是燕国忍不住出手打伤了使臣,蜀国便有借口出兵攻打燕国边境,借此捞点好处;若是燕国忍下了,他们也不亏,毕竟打了燕国的脸,大不了明年继续过来挑衅。
如此周而复始,年复一年的折腾,先皇在世时受了不少罪,如今轮到宋陵,一样躲不过去。
这就些地皮无赖!
江丞相去世后,继任的高丞相也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了,虽能力寻常,但论忠心却是没得说的。眼见宋陵为难,便说:“若不然,还是拒绝了燕国使臣吧。”
俞忠情绪激动地反驳:“这如何使得?”
宋陵诧异地抬起头。
陈知玄也阴测测地瞥了俞忠两眼,他早说这人配不上他的名字,不堪为礼部尚书,只可惜一直没捉到此人把柄,愣是给他熬资历给熬上来了。不过也好,蜀国收买了一个蠢货,总比收买一个能干事的人强,好歹这人遮不住自己的小心思,一切手段几乎都是放在了明面上,但凡长点心眼都能将俞忠一眼看穿。
废物一个,不足为惧,陈知玄白了一眼后便又收回目光。
俞忠咽了一口吐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强烈了,遂讪笑着道:“微臣的意思是,蜀国来势汹汹,倘若拒绝了,他们若借此大肆进攻,反而得不偿失。他们要来便让他们来,何必大门紧闭呢。”
宋陵也听烦了,直接道:“那就随他们去。”
俞忠跃跃欲试:“那微臣这就下去亲自准备回复的国书?”
宋陵嗯了一声,大手一挥让他下去,也不大想看到这人。
高丞相忧心忡忡地开始盘算着招待使臣的耗费,越盘算越痛心,也无心再逗留了,随俞忠一块离了宫。该死的蜀国使臣,明知道他们穷还非得过来打秋风。若有朝一日能硬气一点直接将他们打趴就好了,如此忍气吞声,实在是憋屈。
二人离开后,唯有陈知玄留了下来,是宋陵特意叫住了他。他知道陈知玄有些方士人脉在身上,遂掏出两颗流光溢彩的珠子,得意洋洋地问道:“国师,此物可卖得千金?”
陈知玄凑上去,面露惊讶:“陛下从何处得来?”
陈知玄算是宋陵的老师,虽说如今才三十来岁,但先皇总说他有大才,还说若不是自己曾经救了陈知玄一命,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留在燕国做国师。宋陵跟着陈知玄倒是学了不少东西,但对于他有大才这件事依旧持怀疑态度。
这家伙总是懒洋洋的,办事儿都提不起精神,唯有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一身是劲。他的那些方士朋友们都不差钱,在各国皇室、宗亲、高官门下坑蒙拐骗,赚得无数家财。只有陈知玄,这么多年依旧穷得很稳定。
宋陵跟他父皇一样,十分信任陈知玄,听他好奇便将自己这阵子的奇遇一股脑倒了出来。
少年提到这次特殊的机遇,眉梢处都透着欢喜。可陈知玄在听到有仙人降世后便狠狠拧了一下眉头,待听到宋陵说自己卜了个吉卦才答应绑定,眉头皱得更紧了。
陈知玄打断:“我何时说过了?”
宋陵幽幽地盯着他。
陈知玄努力回忆了一番,貌似……还真有这回事。那天他不死心又占了一卦,依旧是“死卦”。他为燕国、为宋陵占了那么多卦,回回都是死卦,推演再多也无一线生机。恰逢宋陵又跑来嚷嚷,陈知玄都没听到他说什么,脱口而出一句“大吉”。
他已经这么糊弄宋陵十几年了,这小傻子回回都信,也是乐观到极点。可这回的事却在卦象之外,打得陈知玄猝不及防。他胡乱地应下宋陵可以帮他卖珠子,随即也离开了。
宋陵望着国师背影摇了摇头,多少年了还这么不靠谱,真能指望他将东西卖出去吗?
陈知玄一路匆忙赶回了太史局,刚坐定便开始重新占卜。
卦象既成,上坎下离。
坎为水,离为火,看似水火不容的凶卦,实则蕴含转机,应对是绝处逢生的未济卦。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