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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逐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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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分为上下两层,风格十分简约。
“拖鞋在鞋柜里。”
商行测随手把钥匙放在桌子上,转身指了指旁边:“想穿的话从里面拿。”
“洗漱用品和睡衣我这里都有新的,你衣服是什么尺码,我明天让人送几套过来。”
“你想吃点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商行测今天的话格外有些多,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挑挑拣拣拿出几样,转身道:
“不过先说好,我厨艺不怎么——”
“没事的。”李律跟后面,他把臂弯上架着的西装挂到凳子上,一点点挽起衬衫袖口:
“我会做饭。”
商行测听到这句话显然不是很相信:“真的?”
“我不加班的时候,也会给——”
李律突然顿住了,他勉强扯了下嘴角:“商处长,方便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吗。”
“你看吧,没有的话我叫人去买。”
说话间商行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又从柜子里取出两个杯子洗了洗,转头问道:
“要来点儿吗?”
李律动作一顿,摇头道:
“谢谢,不用了。”
语气说不上生硬,可有些龟裂的面具又重新合上,回到第一次见面时,礼貌却疏离的态度。
商行测承认,让李律暂时住在他家,确实有自己的私心。
他私下让人仔细调查过李律这个人,除了与叶文志这个莫伊莱组织成员关系不浅之外,他所属的白沙福利院也有猫腻。
白沙福利院,一个非政府组织的公益机构,与其他福利院不同,这家福利院只收养哨兵向导,将普通的孤儿拒之门外。
当然,这本身不能代表什么,自从向导哨兵出现在人们的视野,这个社会就已经开始发生不可逆的变化。
可就在八年前,有人举报福利院对儿童进行人体实验,网络上有多家媒体进行报道,可这件事最后不仅不了了之,连曾去实地调查过的记者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调离了岗位。
厨房里李律已经选好了食材,商行侧端着酒杯走过去,发现这小子做饭确实有一手。
土豆先切成片,再细细剁成丝,薄厚相间,手法利落,鲍鱼上撒些咸盐,然后再放到流水下细细清洗——
“商处长,你有什么忌口?”
看到商行侧过来,李律微微偏头,眼睛仍盯着鲍鱼。
商行测将杯底的酒喝净:“我没什么忌口。”
李律点头:“我准备再炒个青菜,炖锅鸽子汤,你觉得怎么样。”
特调局时间紧任务多,他也不是个什么细致人,先不说做什么饭,能不能回家吃都是个问题。
经常就在单位食堂随便吃点,年轻的时候没升职,干脆直接在便利店买桶方便面,和徐雨一人一桶坐在车里边吃边盯梢。
李律见商行测没有回答,就当他默认了,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只鸽子泡在水里,加上盐和姜片去腥。
“红枣,枸杞,桂圆,当归,党参……”李律看着手机默念,突然意识到,商行测家里肉类蔬菜种类齐全,可这种养生食材——
哨兵五感敏锐,不等李律开口,商行测就说:
“前几天楚颂宜送了我一套做药膳用的东西,现在就放客厅,你看看里面有什么用得着。”
楚颂宜?
听着像个女孩儿名。
虽然他不觉得商行测现在不是单身,但老实说,商行测看着就像个身边不缺女人的。
能这么熟稔地随口说出来,关系一定不简单。
女朋友?未婚妻?或者有可能只是青梅竹马。
思维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散,等他回过神来,商行测已经把礼盒从客厅拿过来。
李律接过礼盒,从里面挑出需要的药材放入砂锅,倒入瓶装矿泉水。
鸽子刚开始腌,李律起锅烧油,从水槽里捞出已经洗好的青菜,滋啦一声——
一个小时后。
商行测看着桌子上色泽饱满,香气扑鼻,营养丰盛的三菜一汤,想到自己曾经多次精心制作 但宛如黑炭一般的食物,发出由衷的赞叹:
“可以啊,没想到你还真有一手。”
李律就如同一切实力非常,但十分谦虚的高手,礼貌但受用地回应:
“过奖了,我一直觉得做饭很解压,平常没事就会研究研究菜谱。”
食物十分美味,不过今天的分量即使对于两个大男人依旧有些多,吃完饭后,商行测将李律带上二楼卧室。
室内隐藏灯一下打开,整个房间布局就出现在眼前,床上已经摆好了睡衣和洗漱用品,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上面,有一种朦胧的温馨。
“电视连上手柄就能打游戏,你的房间里有电脑,想玩自己开。”
李律转身,商行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棉质的居家T恤套在身上,没了白天棱角分明的锐气,反而多了股慵懒缱绻。
“我就住在隔壁。”
商行测指了指旁边:“有事找我,不过不要离我太近——”
男人耸耸肩:“我会有应激反应。”
长时间在军部生活的人大都会有一些应激反应,更何况——
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有一些不可说的秘密。
关闭房门,李律靠着墙坐到地上,卧室很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指针的滴答声。
“我不要求你什么,做个普通人平安幸福就好。”
李律闭上眼睛——
林学月对他来说意味着太多,在完全陌生环境中遇到的第一个亲人,总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当卷入一场云波诡谲的斗争,所有人都想方设法逼他陷的更深,可林学月跟他说,我只想让你做一个普通人。
他想到了所有的可能,甚至已经做好了被行业封杀的准备。
可迎接他的却是林学月冰冷的尸体,推开门的一瞬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窗外大雨倾盆,闷雷滚过,昏暗灯光下黑色的人影静静躺着,那个优雅美丽的女人永远倒在了那片冰冷的地板上。
叶文志,王振,林学月——
仿佛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都会死,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每当他偏离了预定轨道,这股力量就会让他付出代价。
宋庭说得对,他生下来就是一个疯子,永远也不可能活成一个普通人。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李律突然觉得口渴。
他起身缓缓推开门,不是想象中的漆黑一片,清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将家具勾勒出灰色的阴影,李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商行测。
男人正在窗边吞云吐雾,丝丝缕缕的烟雾与月光交织在一起,仿佛进入了某个迤逦文艺的电影。
“睡不着?”
在夜色笼罩下人好像总能褪去伪装,商行测平日里雷厉风行,做事说一不二,总能让人忽视,他其实是个在金银窝里长大的富二代。
月光下皮肤显得愈发白皙,眉眼轮廓精致立体到仿佛不是真人,商行测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慵懒随性,倒真像是个不折不扣的公子哥。
李律没有直接回答:
“有点口渴,下来倒杯水。”
商行测没有说话,李律在茶几上找到了水壶,温水从壶口缓缓流出,他端起水杯走到窗前。
不得不说弥湖山庄不愧是著名富人区,明明依山傍水,夜晚却丝毫不显得阴森孤寂,路灯的光重叠明灭,近处假山池塘环绕,倒有几分中式意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商行测看向窗外,微光打在优越的侧颜,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着。
他自顾自道:
“最先开始,感受到的是痛苦。”
“你觉得这件事因你而起无法承受,紧接着就是愧疚——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家,后悔自己今天多加了半个小时的班,后悔堵车的时候,让某个司机别了进来——”
“甚至后悔那天在餐厅没有答应我的要求。”
“然后就是恨。”
房间内的精神力突然开始波动,商行测仿佛陷入了某个回忆:
“无穷无尽的恨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占据了全部的生活,你可能会无数次梦见她死亡的场景,位置,姿势,神态,甚至清晰到每一片衣服的褶皱,她会哭着安慰你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商行测缓缓吐出一口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可时间久了,梦境就会变成指责。”
“商处长。”
李律笑了:
“你很熟悉这个流程。”
黑暗中他们对视,向导依旧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可商行测知道,眼前这小子只是装得有一手。
这种简单的套话不像是李律说出来的,商行测淡淡道: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是吗?”
李律眨了眨眼睛,往前靠近几步,嘴角噙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
“方便讲一下吗。”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他几乎可以一根根数清李律的睫毛。
身体莫名其妙有些躁动,商行测开始思考是不是抑制剂的效果下降了,明明昨天刚打了一剂。
“李律。”
商行测的声音很轻,带着些沙哑的气音:“你离我太近了。”
烟头快要烧到尽头,烟灰掉到木质地板上,很快失去温度。
阴影勾勒出男人英俊的面容,那天在法餐厅闻到的红酒香气,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李律动了动喉结。
不得不说说宋庭确实是个有眼光的,商行测无论外貌还是家世都无可挑剔,可偏偏这么完美的男人,似乎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当高贵不可触碰的艺术品身上出现了瑕疵,就会引得一群身价不高的商人纷至沓来。
很不幸,他和宋庭都是这样的人。
李律没有退后,商行测伪装的壳子有些松动,现在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
“商处长。”李律的声音很低,但十分清晰:
“你有闻到红酒味儿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商行测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开这个地方,他不该起恻隐之心,他不该把李律带回这个房子,宋庭说得对,这个人是不可控的。
“这是你信息素的味道吧。”
李律没有给他任何缓冲的时间,温柔的声音带着令人窒息的凉意:
“哨兵需要和固定向导结合进行精神疏导,否则就需要给自己定期注射抑制剂防止精神力失控。”
“我在厨房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
一个针管样式的东西出现在李律手中,商行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他上一次用完的抑制剂。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商处你这种人帅多金的男人,身边不会缺向导。”
下一秒李律表情变得玩味,他毫不留情地嘲讽:
“我还以为宋庭是心有顾虑,没想到他就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
“跟宋庭无关。”
商行测冷淡道:“我确实不缺向导,怎么,你想自荐枕席?”
“说对了一半。”
李律退开几步,无所谓地摊摊手:“可我之前昏迷的时候,听到赵院长说什么军部的最后期限只有三个月,让你——”
一阵劲风袭来,下一秒李律就被掐着脖子低到玻璃上,水杯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不受控制的在脑中回放。
商行测把烟按灭在指尖,短促地笑了一声:
“是谁给你自信,让你觉得可以威胁得了我。”
红酒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商行测的脸颊都有些微微泛红,李律被这味道勾得有些躁,他握住商行测的手腕,身体一转就调换了位置——
“我本来可以故意释放信息素,让你精神状态彻底失控。”
李律的手虚扶在商行测腰上,本意是防止他撞到玻璃,可腰部充满弹性的手感让李律不自觉收紧手臂。
“我是S级向导。”李律缓缓凑近,温热的吐息喷在耳边:
“到时候木已成舟,你又能怎样。”
“木已成舟?”
商行测快被这傻逼言论气笑了:“你他妈也真敢想。”
李律眼眸一弯:“我也可以把这个设想变成现实。”
“滚开。”
商行测不想再跟眼前这个傻逼多说什么,他一把推开李律,坐到沙发上又摸出一根烟。
可打火机不知道怎么失灵了,刺啦几声也只是冒出了点火花,商行测啧了一声,把打火机扔到茶几上。
他向后一靠,疲惫地捏捏鼻梁:“去给我把抑制剂拿过来。”
一分钟后
针管内的液体缓缓注入,信息素的味道也变得似有如无,商行测又点燃一支香烟,没有抽,放在茶几边缘。
每次打完抑制剂的几分钟内,他都会进入一种类似于**的状态,尼古丁的气味可以让他镇静下来,防止大脑因为过度刺激做出一些不可控的事情。
“你三个星期前问我的事情,我现在有答案了。”
李律半个身子都隐在阴影里,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我会帮你调查想要的一切,包括如果我哪天想起原来的记忆,也都会告诉您。”
“你不用给我钱,也不需要给我提供任何人身保护,我只有一个要求——”
商行测睁开眼睛。
“让我进调查局。”
“可我凭什么让你进去。”商行测冷笑一声,反问道:
“就凭你刚才自以为是是威胁?”
“商处长,那不是威胁。”
李律摆摆手,嘴角勾起一个有些渗人的弧度:
“我真的会这么做。”
房间里的气氛已经到达了有些诡异的程度,商行测眯起眼睛,黑豹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出现,金黄色的眼睛仿佛燃烧的火焰,死死锁定眼前的敌人。
李律完全无视黑豹的存在,他伸手拿起刚用完的抑制剂,继续道:“市面上流通的所有抑制剂型号,没有一个跟这个一样。”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不稳定,甚至到了要自己找人调配成分浓度的程度。”
黑豹发出低吼,商行测的脸色越来越沉。
“这么长时间没有枕边人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看不见的精神触手缓缓伸出,在商行测警告的目光中攀上脚踝:
“既然看不上宋庭,不如考虑考虑我?”
精神触手贴上皮肤的一刹那,商行测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与抑制剂的强制镇静不同,仿佛处于一片温暖的海洋,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放松了。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冰冷的化学液体强多了?”
越来越多的精神触手攀上男人的身体,李律缓缓靠近,伸手准备抚上商行测的双眼。
啪——
在触碰到皮肤的前一秒,他的手被狠狠拍开,商行测瞬间清醒过来,拿起快要燃尽的烟头就往身上按。
“喂!”
李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让烟头再前进分毫。
商行测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喘了几下,一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挤出来:
“我看你可怜把你带回来,你他妈就这么报答我?”
李律第一时间就想反驳,我就想做个精神疏导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但这话现在说这话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他连忙从商行测手里夺过烟头,扔进垃圾桶。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拿烟头烫自己?”
确认完胳膊确实没有被烫伤,李律又托起手指仔细检查:
“我刚才就看见你自己直接把烟头灭了,你家有没有急救箱?我给你上点药。”
商行测只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本来精神状况就不稳定,今天又强行断开连接,这次的抑制剂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问你话呢,医药箱在哪放的?”李律见商行测不说话,以为出了什么大问题,手忙脚乱准备搜离这儿最近的医院。
搜到一半又突然停下来,心说按商行测的家境不该有什么随叫随到的私人医生?于是放下手机,又赶紧问商行测私人医生的电话号码。
“你以为在这演电视剧呢,还私人医生?”
商行测虽然头疼得厉害,嘴上功夫却丝毫不减:
“大晚上人都睡觉谁有功夫给你看病。”
李律愣住了,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啊,他以为商行测是什么无坚不摧的铁血硬汉,怎么跟个瓷娃娃似的一碰就碎了?
“那你说怎么办。”
李律扶起商行测让他靠在沙发上,焦急地左右踱步:
“或者我开车送你去急诊,你们这附近有没有看精神病的急诊?”
迷迷糊糊间商行测似乎感觉这句话听着有些问题,但他现在没空想这些,他闭上眼睛,身体像陷入一片混沌。
“……别管我。”
他喃喃道:“我躺一会就……”
“……”
不知道过了多久,商行测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他身体一轻——
好闻的木质香调进入鼻腔,靠着温暖有力的胸膛,商行测无意识动了动。
正在走路的李律:“……”
不听主人命令乱跑出来的落基山狼:“……”
就在沙发旁卧着的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