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越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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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am 弥湖山庄
如果说今天是太阳照常升起的最后一天，那么第一缕阳光一定会最先洒到这里，弥湖山庄，堰山市老牌别墅区，常年高居最想入住豪宅榜第一名，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依旧能做到依山傍水，诗情画意。
智能窗帘定时打开，绿意盎然的人工造景透过观景落地窗映入眼底，与之相反的是室内一地的烟头和几乎只剩一层底的威士忌，商行测把烟头暗灭在指尖，准备再抽出一支时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嗡嗡嗡——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声响，商行测起身接起电话：“喂？”
沙哑干涩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立刻清清嗓子：
“......嗯对，我是商行测，他醒了？
“好，我马上赶过去，麻烦了。”
对面的护士挂掉了电话，商行测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
八月十六号星期三，距离叶文志死亡李律陷入失血性休克已经三天，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们拼尽全力将事件的传播范围降到最低，可这世上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事发第二天一早，军部就派人参与监管了这件事。
他作为此次行动的组织者，自然是跑不了，问话审查检测一套下来，其他的到没发现什么，就是医院那边的人告了一回明状，说他滥用权力，未经医院允许带危险病人脱离监护云云。
不过他们这下算是告错了，审查下来他流程手续齐全，这最终也没什么影响，上级领导让他写了个一万字检讨也就草草了事，到是医院因为监管不利，病人如此轻易避过监管与极端主义分子见面，管理层被批的一无是处，勒令重新整改，一个月后检查。
没有无关人员伤亡，后续检查时发现连所谓的定时炸/弹也只是一堆空壳，甚至因为地处偏僻，舆论控制及时，媒体报道寥寥无几，这件事都有点就这么过去的意思。
想通过叶文志得到更多信息的方式被扼杀在摇篮，他私下追查多年，那个组织向来行踪隐秘，明明只差临门一脚却发生这种事情——
商行测打过方向盘稳稳汇入车流，信号灯由绿变红，缓慢挪动的车流逐渐暂停。
他们最后到底说了什么，会让一个人竟然对童年玩伴起了杀心？
堰山市的早高峰可谓是三步一停五步一顿，新手司机上路贴着“实习”标签，歪歪扭扭差点把车开进花花绿绿的隔离带，低头走路的行人没想到闯了红灯，还没反应过来司机就探出头破口大骂，再往前走发现旁边的两辆车互相别住谁也不让，车内是清越悠扬的钢琴曲，车外鸣笛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轰——
周围的一切潮水般涌来，掀起最深处的破败不堪硝烟弥漫的记忆，灼热的火焰烧穿了他的皮肤，惊恐的叫喊在刹那间化为虚无，刺眼的白光充斥整个世界。
随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身陷海洋最深处的冰冷与窒息，恍惚间头顶亮起惨白的光，手术刀灵蛇般划开他的身体，女人的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商行测，S级哨兵，服役于陆军特战队，现任少校。”
世界的一切被撕成碎片，万有引力般缝合重组，场景变换，铁质栏杆反射出银色的金属光泽，手腕上的镣铐冰冷坚硬，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顶进他的耳膜——
“商行测，你确定你所说一切属实。”
滴滴滴——玻璃上映射出的摄像头闪着红光，心跳重如擂鼓，冷汗从额角流下——
“少校先生，再次重复，您说的每个字都具有法律效力。”
滴滴滴——红光疯狂闪烁，刺耳的声音仿佛拉成一条直线。
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模糊，融合，像抽象油画上混合的彩色颜料，声音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高，嗡鸣声震耳欲聋，一切都向着漫无边际的世界延伸，直到——
滴滴滴！
思绪刹那间抽离出来，喇叭声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眼前空无一物，刚才的红灯现在已经变成绿色。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离合器，一脚踩在油门上，rs7发出低沉的轰鸣，猛地窜了出去。
******
与此同时，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早上看病的人还不算多，但已经有了忙乱紧张的迹象，有些医生还没有到达工位，走廊里步履匆匆，昨晚值夜班的护士一边接水一边小声谈论着新鲜出炉的八卦。
医院，一个在人间离死神最近的地方，现在却有一种莫名的平静与温暖。
李律刚醒不久，环顾四周依旧是熟悉的环境，当初他就是被商行测从这带走，如今又再次回到这里。
从阎王手掌心里逃走的感觉并不好，他昏迷的这三天全靠输液维持生命体征，现在醒来，想吃食物的意念达到了顶峰。
输液器正有规律的滴答着，他缓缓靠坐起来，试图寻找呼叫护士的按铃，左胸的伤口还隐隐有些疼痛。
叶文志最后那一下真是没留手，要不是他躲闪及时，估计真得去见阎王了。
“你好，是这里吗？”
门外有些熟悉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李律下意识屏息凝神，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把手缓缓向下压，神经下意识紧绷起来，太阳穴突突跳动。
吧嗒——
门被打开了
李律松了一口气，是商行测。
几天不见，这位EID处长依旧风采照人，身材修长，衣着笔挺，甚至连头发都精致地抓了几下。
商行测推开门，看到李律视线正对着他时还微微一愣，没想到人已经醒了，索性直接走进来，把手里的几个纸袋放在床上。
“吃吧，刚顺路给你买的，别放凉了。”
李律微微一怔。
骨感修长的手腕从衬衫袖口露出一截，走近才发现商行测的皮肤有些苍白，眼下淡淡的乌青和那若隐若现的烟酒气，还是无声地告诉他，这个人昨天晚上睡得并不好。
“怎么，怕有毒？”商行测看对方有些犹豫，抽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淡淡道：
“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感觉怎么样，伤口恢复的还好吗。”
“......”
冷漠，精明，手段狠辣，这些词都可以毫不违和的放在商行测身上，这个人好像天生与随和近人没有关系，连看似真诚的关心都让人无所适从。
“算了。”商行测轻轻叹了口气，从小到大他的关心向来只会让别人诚惶诚恐，他勾了勾嘴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严肃：
“你先吃饭吧。”
李律没有说话，他打开纸袋，拿出一个个打包盒——
清水白菜，灌汤黄鱼，花胶鸡，冰糖血燕，人参鹌鹑汤——
种类多到令人眼花缭乱，李律抬头看了看商行测，又低头看看放了一整张单人桌的PP5餐盒，心说这路可真顺。
商行测往椅子一靠，用手撑住下巴，似乎是对李律的反应很满意：“够么，不够再点。”
“非常丰盛。”眼前这几个盒子包括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就差没把外星人抓过来炖了，但秉持着均衡摄入的绿色思想，李律还是谨慎疑惑道：
“不过——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健康？”
“没事。”
商行测摇头，眼底闪过一切尽在掌握的光，他淡然道：
“如果你想要健康，我还给你买了水果，一会儿就到。”
“......”
虽然说肠外营养液也能提供基础能量和营养需求，但在真正的美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风卷残云吃饱后李律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连语气都充满了味蕾被满足后的幸福——
不过他虽然饿，但还不傻，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如果真的想来看他没必要选这个时候，除非他刚一醒来，医院的电话就打到了商行测那里。
“饭很好吃，没想到周一早晨您居然还能抽出时间——”
李律顿了一下，笑道：“来医院看我。”
“因为你的事情，我被停职一周。”
头又疼起来，商行测按了按太阳穴，他当然知道前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继而短促的笑了一声：
“EID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假期，我明明可以趁这次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但就像你说的，周一早晨，我为什么要费劲跑到这里——难道只是为了跟你讨论什么样的饮食更健康？”
没想到他还记得那句有些调侃的话，沉默几秒后，李律抬起头：
“其实你可以直说，我未必不会告诉你。”
眼神真挚中又带着一丝警惕，商行测几乎真的要被迷惑，他甚至想，如果自己点头，这个向导说不定真的会回答一切，但很可惜，今天他没有时间了。
像一根一根针由浅入深戳着大脑，这是信息素紊乱前的征兆，商行测只是觉得呼吸都急促了，他站起来，勉强笑了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那再好不过，可惜今天没有时间了。”
“你怎么了？”
李律敏锐捕捉到这细微的精神波动，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商行测从踏入这扇门开始状态就十分不对，起初他还以为只是昨晚没有睡好——
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有其他原因。
商行测没有理会，转身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
“你别走了。”李律拔掉输液针，不顾左胸的伤口从病床上下来，一把拽过商行测的手腕：“我去叫护士。”
这一下让两人都愣住了，李律这才发现掌心下皮肤的温度已经烫的惊人，他掰过肩膀，急声问：“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烫？”
商行测停住了，发热让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个有些越界的行为，他手掌撑着眉骨，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从衬衫袖口露出的一小截骨骼明显的手腕。
“没事。”
眼前的事物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他甩开李律的手，毫不犹豫向门外走去——
门被拉开一条缝，阳光瞬间泻进来。
即使三年后，李律也依然能想起那天的场景，虽然步履踉跄，但依旧冷静自持不容侵犯，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清晰到他可以看清那人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瞳孔。
商行测停住了，他扶在门边，低低喘了几口气：“纸袋里有电话，有事记得找我。”
啪——
门被合上，病房里又恢复了平静。
输液管依然在不停滴答着，厚重的窗帘遮挡住阳光，头顶的圆形灯似乎用了很多年，连光线都有些暗淡。
若有似无的酒味飘进鼻腔，李律重新坐回床上，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炖得软烂的鸡肉。
思绪回到了那个鲜血淋漓的下午，一道白光闪过，金属匕首的寒刃清晰映出他的脸。
叶文志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下一秒子弹射穿了他的脑袋，脑/浆四溅，视线逐渐模糊变黑，身体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铁门砰的一声被暴力打开，人全都涌了进来，商行测不知道冲他喊了什么，一切声音都融进无尽的耳鸣中，他被抬上担架。
“好久不见，第一人格。”
啪——
筷子脱手掉落，李律双手捂住脸，胸腔剧烈呼吸，手环滴滴作响——
幻境中的男人，叶文志充满怨恨的眼神，睡梦中的福利院——
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将他多年来的认知敲得粉碎，他记得父母开心的笑颜，学校操场投进的三分球，在黑暗中摇晃的生日蜡烛，邮政局送来录取通知书，上班穿过跨江大桥，老板指着鼻子大声训斥吐沫横飞——
走廊那头立来混乱的脚步声，人们的交谈传入耳中。
双手颤抖不已，李律深吸一口气，渐渐地，响声平静下来。
门被再次推开，赵林海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他记得这个人，堰山市医科大学第二医院生物进化精神科主任，好像跟商行测关系不浅。
护士脱去他的外衣检查伤口，纱布揭下时撕扯皮肉带来的疼痛让李律本就虚弱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匕首离你的心脏只差一点——”
赵林海拇指和食指几乎并拢，他微微一笑：
“不过你身体自我恢复的能力超乎想象，第二天晚上情况稳定脱离了重症监护室，仅仅昏迷三天就醒过来——”
赵林海示意护士换药，他依旧是那副春风拂面的样子，问道：“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中年男人眼底闪过审视的目光，连尾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沾着碘伏的棉签毫无征兆地按上去，李律眉头猛得一抽：
“还可以......嘶——”
这个反应被赵林海尽收眼底，他有模有样地斥道：“小李，怎么回事，下手没轻没重的。”
叫小李的护士动作一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李律转身朝护士摇摇头：
“换药疼很正常，主任不要大惊小怪了。”
这句话的语气放在这里其实有些重了，但赵林海并没有被冒犯到的感觉，他看着李律桌板上明显吃过的饭菜，反而笑眯眯道：
“有人来看你了？”
李律笑了笑：“您认识的，是商处长。”
赵林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良久，他问道：“你的监护人想见你，你觉得什么时间合适？”
监护人？
碎片的记忆逐渐拼凑，李律想起来在商行测第一次和他见面，就说过这件事。
赵林海观察着李律的反应，继续道：“林学月，她知道你受伤了，很担心你。”
李律摇头：“我不记得了。”
“行。”赵林海点点头：“那你好好休息吧，什么时候准备好了跟我说。”
“谢谢处长。”
心脏跌落谷底，李律目送着他们离开，关门的那一刻，终于控制不住将所有餐盒都扫翻在地。
响声清楚的传到外面的每个人耳中，有人想回去，却被赵林海阻止。
“第一次下床，有些困难，很正常嘛。”
“是。”那人点头：“主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