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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殉道者的挽歌(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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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里克抹掉脸颊上的血沫,唇线不自觉地绷直:“陛下来让我最后劝您一次,迷途知返。”
阿诺德回敬:“我也想劝您迷途知返。”
艾伦看见帕特里克拂袖离去,阿诺德稳稳地跪在阶下——他的手撑在地面上,勉强扶稳了身体。鲜血滑落,而烈日仍旧照耀。
一只黑色的蝴蝶停在他肩膀上,那只蝴蝶的翅膀有着赤金色的斑纹。蝴蝶的触须碰着阿诺德的手指。艾伦心一突,认出了这只蝴蝶的身份。
是[艾伦]。
他来做什么?阿诺德不是已经被他舍弃了吗?
阿诺德显然也不认同[艾伦]这时候来找他的行为,微微侧过脸看着肩上的蝴蝶——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艾伦]一点点爬到他颈上、脸侧,蝴蝶本体的口器在阿诺德的耳上叼了一口,像一个吻。
阿诺德垂下眼,抬起一只手拂开他。
[艾伦]倏地从他耳上飞起,烈日无法融化他的翅膀,尽管斑纹在阳光下流淌着蜜一般的光泽。
阿诺德跪了很久,跪到日夜交替之时,跪到虫帝终于不耐烦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双唇已经干裂,阿诺德仰起头,讲话的声音沙哑到有几分发涩:“您还在猜疑他吗?”
“他是我的婚约对象……”阿诺德轻轻道,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虫帝的掌风。他闭上眼,可疼痛没有袭来。
虫帝看着他,目光复杂,那只手最终只是抚上了阿诺德的脸颊,粗糙的指腹滑过他的皮肤:“你真的爱上他了。”
“阿诺,我让你成为他的雄主,是想让你控制他,而不是成为他的奴隶。”虫帝的话一字字敲在艾伦心上,控制不住的痛席卷上来。
艾伦想,那个[艾伦]知道吗?爱他的虫,从第一次接触他就带着敌虫的任务。
或许是知道的吧,可[艾伦]还是允许阿诺德继续追随着他。
[艾伦]在阿诺德记忆里再次出现时已经过了很久,黑发的雌虫风尘仆仆地在月色下敲开了皇子府的大门,一语不发地和他拥抱、接吻。
他们很久没有见面,可[艾伦]这次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仰着头向阿诺德索吻,吻到脸颊弥漫上情欲的红晕,吻到他瞳孔迷离涣散。
他的呼吸声那么弱,弱到几乎听不见;他的手攥着阿诺德的手腕,牵引着要他的手指扣住脖颈——动脉在阿诺德的指尖下跳动,艾伦几乎能听见血液奔流的声音。
这当然是种幻觉,血液流淌的声音那么轻。
[艾伦]的脖颈被扼住,呼吸变得越发艰难,可他忽然终止了亲吻。
将将窒息的虫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莫名的言语,他说:“我做错了。”
阿诺德轻轻地发出了一声疑问的轻哼,[艾伦]的目光里透出悲哀,落在那双翡翠般的眼眸上。
他抬起手,指尖轻触阿诺德的眼下皮肤:“……但我不能告诉您详细的情况。”
阿诺德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腰,轻声道:“那就不用告诉我,您只需要让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干我。”[艾伦]干脆利落道,“今晚我只是属于您的,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阿诺德的呼吸一窒。
他没有问[艾伦]到底做错了什么,[艾伦]也不会告诉他。
他只是顺从了[艾伦]的命令。
当天光微亮的时候,阿诺德睁开眼,目光温柔地描摹着[艾伦]的五官。
[艾伦]疲倦地闭着眼,半边脸陷在厚重软绵的被子里,唇瓣被吸吮得红肿,眼下落着发紫的吻痕,长长的睫毛投下淡青色的阴影,看起来那么乖。
艾伦的呼吸一滞,抬起手隔着遥远的时光轻柔地按上对方脸上的吻痕。
为什么要允许他在身上留下这么多痕迹?就在这时[艾伦]哼唧了一声睁开眼,那一刹那他几乎以为对方凝望着的是自己。
他手肘支着床撑起来,露出身体上密密麻麻的痕迹,声音沙哑:“我在您这里住一天……明天还有工作。”
阿诺德的手掌按上[艾伦]的发顶,慢慢地往下梳着:“还要去找那些雄虫的麻烦?”
[艾伦]动了动,抬手把被子拉上来紧紧地贴着阿诺德,喃喃道:“只能这么办了……”
“只要世界上再也没有会购买雌奴的虫……”他打了个哈欠,头靠在阿诺德的肩膀上,“就不算我做错了吧。”
“嗯?”阿诺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身雪白细腻的皮肉上刻着牙齿和指甲的痕迹,“您从来都做得很好。”
[艾伦]没有回答他,呼吸绵长而均匀,竟是又睡了过去。
[艾伦]在晚上就离开了皇子府,他在夜色中隐匿消失,阿诺德独自一虫应对了宫里来调查的虫。
他那时候也总忧心忡忡地皱着眉,艾伦愣了一下,手指点着他的眉心,呢喃:“怎么总在担心……”
话才刚出口,艾伦就觉出了古怪——他为什么会心疼阿诺德?
他有什么资格心疼阿诺德?
阿诺德记忆里再次收到[艾伦]的消息,是他又攻下了一个贵族雄虫的领地。
虫帝急召他入宫觐见,商量对策。
艾伦看到这里的时候甚至有些想笑,笑那些雄虫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雌虫的愤怒也有自己的意义。
此后阿诺德被囚,[艾伦]带着被俘虏的雄虫贵族远走,所有虫都在等待[艾伦]的下一步棋——
点爆中央区愤怒的,是[艾伦]一个月后送来的一个小礼盒。
虫帝在宴会上打开了这个盒子,在阿诺德面前打开了它:盒子里装着一根手指,一根没了指甲的手指。
盒子里还塞了一张纸条,龙飞凤舞的字迹几乎让所有虫都能体会到[艾伦]对皇室的挑衅。
他写:您以为您软禁阿诺德能威胁到我吗?您还有九天时间可以考虑,撤走追捕的军队,不然我每天七点都会送您一根雄虫的手指。
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威胁。虫帝脸色青白,看着阿诺德。
阿诺德冷嗤一声:“您又想用我做诱饵?”
艾伦一怔——还有哪次?
“克里斯汀少将那次您用我作为诱饵,哄骗艾伦直面母亲被逼自缢的现实……”阿诺德的声音不疾不徐,在宴会厅里响彻。艾伦睁大了眼,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出现在克里斯汀死亡的现场并非意外。
这是一个君王对他的恐吓。对反叛者后代的恐吓。
“一派胡言!”虫帝怒斥,“来虫!”
一声枪响,虫帝面前的酒杯倏地破碎,飞溅的玻璃渣扎穿他的虫爪。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窗外飞扑进来,激光枪的枪托一击扣在赶来的虫侍身上。
那虫穿黑色的紧身衣,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和苍白的下颌。
他动作利索,趁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宴会厅的虫全愣住的那一瞬唰的抬枪点射,血花飞溅,落在他雪白的皮肤上,妖冶的漂亮。
另一声枪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宴会厅的灯一瞬间全部熄灭。黑暗中看不清厅内的乱象,来虫一把抓住阿诺德的手把他拉到身后。
“殿下。”闷闷的声音传来。阿诺德睁大眼睛,声音发抖:“您来做什么……这里这么危险,您来做什么!”
[艾伦]没回答他,一拉他的手,蝶翅从后背的皮肤下破出把他卷进去,抬腿把摸过来的虫当胸踹倒——他的腿部力量很强,记忆里的血腥味充斥着艾伦的鼻腔。
“这不重要。”[艾伦]侧过脸,平静地看着阿诺德,“您要是不被虫帝抓住,我也不用来了——有什么事等安全了再说。”
“哒哒哒”的子弹声在宴会厅里连绵不绝,艾伦把夜视护目镜往脸上一扣,拽着阿诺德直接奔进了枪林弹雨。
“不是,您……”阿诺德被擦过脸颊的子弹声消音,[艾伦]回头看他,那双眼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劲几乎让他心下一动。
阿诺德没有再说话,驯服地跟着艾伦的脚步快速穿过子弹布成的屏障,他手臂被子弹擦破了一点,血慢慢地淌下来。
[艾伦]在走廊的转角停下来,粗鲁地拽过他的手臂,黑暗中蝶舌舔过阿诺德的伤痕:“麻烦——你们雄虫的自愈能力太差了。”
阿诺德抬头,看向[艾伦]的眼神亮晶晶的:“您怎么会想到来抢我?”
“我需要一个雄虫。”艾伦冷冰冰道,“别动,打一针愈合剂。”
针尖扎进手臂的酸痛让阿诺德一愣,但乖巧地没有再说话。
“走吧,他们在等我。”[艾伦]看着阿诺德手臂的伤口结痂,偏过脸道。
阿诺德一点头,飞快道:“您确定他们能撑得住?马上会有卫队去检查电闸——”
“他们已经不在那里了。”[艾伦]打断了他的话,对着通讯器道,“迅速撤退,别恋战。”
“是。”稀稀拉拉的回应声在通讯频道内响起,[艾伦]拉起阿诺德的手在皇宫的走廊里狂奔,奔跑时掠过耳畔的风甚至让阿诺德想到了自由。
“这里!”阿诺德急促道,拉了[艾伦]一下,“会有巡逻虫来,我们走另一条路!”
他拽着[艾伦]走上另一条道,就在他们的身影转过拐角消失的下一刻,一队虫走过他们之间准备通过的走廊。
“之前有虫在这里!”喧嚣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阿诺德紧紧地握着[艾伦]的手,掌心开始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