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醒觉者的哀章（14） ...
-
“您觉得您留得住我？”［艾伦］脚步一顿，眉头一皱，“谁给您的自信？”
［艾伦］的语气并不很好，嘴唇一掀嘲弄的意味几乎溢出：“您难道觉得……”
话音未落，一道残影从阿诺德眼前飞过，他猛地勒过阿诺德的脖颈，阿诺德甚至以为自己的脖子已经被勒断了。
“您能在我杀死他之前杀死我吗？”［艾伦］的声音带着挑衅般的笑，远远和虫帝对望。虫帝那双苍老的绿眸忍不住震颤起来——他如今膝下只这一个雄子能堪大用，即使厌倦了阿诺德的叛逆，他也不可能真正接受阿诺德死去这个结果。
虫帝已经不年轻了，红发里冒出了苍白的痕迹，那张曾经让无数雌虫痴迷爱慕过的脸也已经冒了皱纹。
他已经快要进入衰退期了。
这是历代虫帝的通病——因为帝国疆域庞大，需要统治管理的时候不知要花多少心思，尽管从实际成就上看虫帝未免真正费心治理这个国家。
虫帝狠狠地盯着［艾伦］的脸，［艾伦］生得八分像克里斯汀，那位在许多年前被虫帝逼死的雌虫。
“好，好。”虫帝重复了两遍，声音沙哑，带着浓郁的杀意，几乎能压得任何雌虫都忍不住两股颤颤，双膝发软。
在王位上待了许多年的雄虫自然有这种威势，甚至连阿诺德都忍不住脸色发白。
或者说，正因为阿诺德是雄虫，他才会对虫帝的能量有这样剧烈的反应。
任何一个普通的，没有受过刻意洗脑的高等雌虫都不会出现类似的症状。他们在远古时期和雄虫几近于平等共生，和雄虫的数量比也无限接近于1：1，没有雌虫会愿意屈居雄虫之下——这指的当然是地位。
即使是最受虫后宠爱的雄虫，也不能要求那些雌虫们为他俯首。雌虫只崇敬唯一的虫后。
这是克里斯汀无法活下来的原因，这是［艾伦］被强迫的原因。阿诺德在记忆之中的心声哀叹着，那点哀婉的心思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就被艾伦猛地挥散。
一切可能拥有虫后特质的雌虫都会被虫帝绞杀。克里斯汀的领导力，［艾伦］的生育能力，以及许许多多在历史洪流里被轻描淡写地以“冒犯雄虫”这样荒诞无理的罪名抹杀的雌虫……
艾伦紧紧地咬着牙，这种久远的恐惧始终深刻在雄虫们的心里，他们有着无穷无尽的资源和权力，但不满足。
虫帝那张脸因为愤怒与贪婪而扭曲，他看着［艾伦］，［艾伦］毫不退让地回望。
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圆睁着，其实并没有怒意，只是无尽的平静漠然。
许久，只听见［艾伦］淡淡道：“您不敢动手。我知道您怕他真的被杀死。”
“荒唐！”虫帝的枪口紧紧对着艾伦的头，指着他的脑袋，他翠绿的眼睛也大睁着，几乎瞪出了细细的血丝，“你真舍得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多么软弱而无能，眼睁睁看着救过您的雌虫被折磨死去的感觉如何？”
阿诺德只感觉在他颈上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他的血管在［艾伦］苍白的指腹下猛烈地奔涌，那血流的声音几乎在他耳边响彻。
“您未免想得太多。”［艾伦］嘴唇微微发抖，好一阵才终于稳住了自己的手。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停在虫帝脸上，那张和阿诺德相似的脸竟显得无比丑恶：“你们做的孽，我为什么要感到羞耻？”
［艾伦］的反问轻描淡写，他轻松就能把虫帝的问题解决掉，思路转得飞快：“你们杀死了他，你们让我亲眼看着他怎样一点点在刀与鞭之下变得虚弱，你们做的一切却要我来承担后果，我要为你们的行为羞耻——哪怕当年的我才那么一点年纪？”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声音尖利得像哭又像是血泪控诉，他没有掉眼泪，也可能那些泪水早在还在雄虫府邸上经受折磨与羞辱时就已经流尽！
［艾伦］指尖紧紧地搭着阿诺德的颈部动脉，那脖颈薄薄皮肤下的脉搏跳得很快，远远超出雄虫正常生理范围的数值。
他温柔地低下头，柔和的气息喷吐在阿诺德耳边，几乎像是午夜耳鬓厮磨时那样甜蜜的语气：“不要害怕，我不会让您痛苦。”
［艾伦］当然清楚阿诺德远远没有其他的雄虫那样脆弱。阿诺德的记忆里留存着他和［艾伦］一同奔赴战场在枪林弹雨中为其他雌虫提供保护的影像。
一个能够精确而熟练地控制精神力的雄虫对这种战事的影响力无疑是巨大的。
那些受到帮助的雌虫满怀感激地谢过［艾伦］的帮忙，谢过阿诺德提供的疏导，没有哪怕一个虫质疑过是这支由雌虫带领的，甚至混杂着雄虫的队伍是从哪里来的。
又或者说，他们早就知道帮助他们的雌虫拥有的武装是非法的，他们只是不在乎，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艾伦］。
那些雌虫并不多，甚至也并不在警卫力量充足的中央星区，不论是虫帝还是其他的大贵族都傲慢到不愿意在乎他们的力量——于是［艾伦］最终来到了中央星区。
他们的势力没有经过任何雌虫的阻挠。即使是那些最崇拜雄虫，在这套扭曲的权力体系中得到了最大利益的雌虫，在和他们作战时也会忍不住选择为他们的未来让步。
毕竟从雄虫手指缝里露出的一点权力，怎么能比得上真正握在自己手心的权力呢？艾伦在记忆的幻影中忍不住嘲弄地勾起嘴角，唯一值得称赞的只有那些从苦难中爬起来的雌虫们。
卡修安、伊露森、芭芭拉，甚至在重刑之下背叛他的那个雌虫——他的名字是阿瑟罗斯，甚至没有姓氏——他们有的出身贵族家庭，有的则是贵族们的矿工，甚至其他的种种在中央星区从来见不到的低微出身。
但他们仍然一步步跟着走到了这里，站在了所有曾经看不起他们、欺侮他们的大贵族面前。
“我很早就被卖给一位雄虫贵族做雌奴。”［艾伦］垂着眼，睫毛在阿诺德耳边轻颤，带来了阵阵痒意，“您知道的，许多雄虫贵族们手握着权力，慢慢地心理就开始扭曲。”
生杀予夺，多么可怕的权力。［艾伦］的声音如同呓语在阿诺德耳边响起，他们轻而易举地让一个雌虫舍弃所有尊严，赤身裸体地被他们鞭打取乐。
在当时的中央星区，盛行着豢养雌虫幼崽的“趣事”——机体尚未完全成熟的雌虫幼崽不会散发出信息素的味道，身体轻盈，皮肤细腻，连汗水都少见。
那是［艾伦］被卖给那位贵族不久的一天。贵族要宴请宾客，要求［艾伦］作为“新玩意儿”像条猎犬一样赤/裸着被牵上宴会。
一道绝妙的菜肴，他的恐惧和羞耻都会成为雄虫赏味的原料。
“我咬断了他的手。”［艾伦］声音平稳，说起那段屈辱的岁月也不显出任何异样，“于是他就要杀死我了。”
轻而细的声音被一阵轰鸣掩盖，可阿诺德还是听见了，他倏地抬头挣开了［艾伦］的手臂。
虫帝看到他挣脱时忍不住狂笑起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软弱！看看吧，连你自己选择的……”
阿诺德的精神力堵住了虫帝的嘴。［艾伦］也慢慢抬起头，那双空茫的，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碧蓝色眼睛一点点定在空中巨大的战舰上。
“那个时候有一个亚雌突然站出来说，‘他那么小，不要让他去那种地方，让我去吧’。”［艾伦］仰起头，金黑交错的蝶翅从他肩后展开，华丽的赤金色如同火焰在他的翅膀上燃烧。
他飞起来，坚硬的骨刀一下接着一下狠狠地砸在战舰的舱壁上发出了金铁交击的刺耳声响，可在阿诺德记忆里他的声音仍旧清晰。
“那位雄虫说……‘好啊。你去替他，那些宾客要是有什么不满意，我唯你是问。’”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只记得那天那个亚雌回来的时候满身是伤。后来才知道，雄虫对他的求情是不满意的。”［艾伦］的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可那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传到阿诺德的耳朵里。
在虫族社会古老的传说里，远古时代的雄虫会和虫后，或者雌尊社会掌握权力的雌虫进行精神共振，他们的精神海因此而相连，从此所有的言语与意念都会彼此相通。
艾伦倏地愣住了，［艾伦］和阿诺德进行过精神共振的仪式吗？可他只听见阿诺德无奈地低笑，他的笑声也同样很轻，带着沙哑，如同砂石摩擦一般的粗粝：“您这时候怎么突然想到和我坦白这些事了？”
“因为我怕现在不说，再过一阵子就说不了了。”［艾伦］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轻而软，“你不止一次说过我变得软弱……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那声音轻得如同一阵叹息，羽毛般挠过阿诺德的心脏：“到底是怎样的雌虫会在那种酷刑之后仍然坚韧不拔……阿诺德，在您眼里我是什么呢？”
阿诺德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向［艾伦］，年轻的雌虫身影消失在逐渐密集的炮火中。阿斯卓穆也很快跟了上去，一道雪白的残影在空中划过，快得像流星，另一处也开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金铁交击的脆响在这片空间里不断地回荡，回荡……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醒觉者的哀章（14）
，还差